第15章 第十五章
颜璟犯了头疾，躺在床上养病没法上朝。
有人趁机上了王府对他嘘寒问暖，可惜他害病之时不耐烦见人，因此都被拒之门外。
颜璟的头疾来得蹊跷，似乎某一天起，全长安人都知道他害上头风病，私下里传言是他当年坑杀的无辜之人太多，这些人心中不甘前来报复。
这些自然是风言风语和民间谣言，当不得真。
师若韫是来访的人之一，但却因为出身浔北师家受了青睐，被下人从侧门带入，提着礼物正门进入，他到卧房时微微一愣，只见卧室里纱帐垂落，能见两个身影，一个应该是摄政王，另一个稍纤细些的却是名女子。
伺候师若韫的仆人历来心直口快，见此道，“你们主子病里还不忘取乐，真是龙精虎猛，佩服佩服。”
王府下人闻言一点都不尴尬，开口道，“公主与王爷关系好，知道王爷生病后一直伺候在床边，可见是位贤惠孝顺的姑娘。”
若是没听过传言之前，说不准还要被“孝心可嘉”四个字糊弄过去，但现在听着只让人觉得滑稽荒唐。
过了片刻，主仆二人才被允许进入里间。
传说中那位国色天香的美人长公主用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低头时微显脆弱。
虽然未见全貌，但也看得出她不辜负艳名，是位心机和手段都不缺的美人。
师若韫记忆中亡妻也有这么一双眼睛，可是却比之纯真得多，相似的眉眼仿佛玷污了亡妻一般，他心中不觉有些厌恶，言行间也带出一些端倪。
师若韫行礼道，“长公主殿下。”
这位公主看他的目光略有些恍惚，大概因为他容貌的缘故。师若韫长得好，眉目英挺，唇瓣丰润，一副俊朗的俏模样。当初他在师家时，就因为长相原因受到不少姑娘骚扰，让人烦不胜烦。
公主突然开口，“公子姓什么？”
师若韫不好当着众人面驳她面子，回道，“姓师，江北师家的师。”
公主又笑道，“是个好姓。”
师若韫唯恐她把歪主意打在自己身上，冷冰冰道，“还好。”
缓了一会儿才道，“在下天生不擅长和姑娘打交道，公主长得貌美，便不小心失态。”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夸得也不真心，明眼人自然能听出内里深意。好在公主并未和他计较，只略略点头过去。
师若韫又在那一双眼睛中想起亡妻。
其实亡妻才刚去世不久，但记忆不知为何已经非常模糊了，亡妻是和这位长公主截然不同的女子，有些骄纵，但也温柔可爱，性子软得一塌糊涂，看见血就要吓得捂眼睛，爬在他背上撒娇。
他一开始以为自己不喜欢那样天真的姑娘，可是直到遇见她，他才发现自己只喜欢和她一样天真的姑娘。
可惜斯人已逝，他看再美的人也觉得枯燥无味。
他一时有些恍惚，直到看见公主微带关切的眼睛。
师若韫道，“想起一位故人。”
公主闻言低头叹息说，“看见公子的脸，我也想起一位认识的人。”
师若韫在坊间常遇见搭讪，那些女子也是一般话语，却比之高超得多。
师若韫心里不耐越盛，若不是现在大庭广众，说不得就要拂袖而去。
等送完礼，师若韫带着下人出门，下人就嘲笑他道，“公主这般大美人您也无动于衷，真是个铁石心肠的恶郎君。”
师若韫皮笑肉不笑道，“我可消受不起。”
见师若韫没有谈兴，下人便转了话题，说起一些带颜色的笑话，例如殿内二人如何翻云覆雨，公主的入幕之宾是什么样的男子等。
师若韫固然不喜欢他这般粗鄙不敬的话语，却也因为对方劳苦功高未曾斥责，只想等以后找个由头随意教训一顿。
此间略过不谈。
宁时微靠在桌前发了一会儿呆，手不自觉地摸着腰带上一只龙凤玉佩，想起一个人来。
玉佩本是一对，她有半只，另外半只被她不小心磕坏了，一屋子的衣物用具，当初走的时候也只带走这么一样东西。
和她露水姻缘的相公是和小舅舅截然不同的人，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可那却成为她最快乐的时光，足够她在深宫中咀嚼一辈子，度过漫长难捱的光阴。
相公是个好人，可惜她并不是，她只是贪图他温柔，贪图他体贴，从未抱着和他长厢厮守的打算。
反正今生也不会再见，他当他的蓬莱客，她做她的富贵人，他们桥归桥路归路，索性乱剑把红线斩个一干二净。
幸好小舅舅没有发现这只丑陋的玉佩，才不至于断了她丁点念想。
屋里蜡烛燃了又灭，在见过师若韫的第二日，颜璟病情好上不少，小皇帝也不再躲在宫里不出，乖乖上门拜访。
颜璟不习惯陌生人伺候，内间只有宁时微一人，她温柔捧着茶水，让小舅舅喝下。
等喝过了茶水，弟弟才被允许进来。
弟弟虽然是一国之君，可是在舅舅生病的时候却只能等在门外，遇到他车架的时候避让，宫里的贡品也每每先送入王府让小舅舅挑选。
若换了宁时微，大约早就生气了，弟弟脾气却很好，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抱怨。
进了内间，弟弟就径直走过来，趴在床上大哭。
他声音嘶哑难听，宁时微被他哭得有些心烦，幸好小舅舅蹙眉呵斥制止了他，“别哭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死了。”
弟弟这才不哭，露出两只通红的眼睛。
在小舅舅病没好的时候，弟弟是不敢来看他的，因为他怕被一刀剁了脑袋，传闻中小舅舅头疾犯时喜欢杀人止痛。不过现在也不迟，只是显得有些虚情假意而已。
宁时微看他站那里抹眼泪尴尬，就吩咐人伺候他坐下。
弟弟冲宁时微笑了一下，束手束脚问小舅舅病情怎么样。
小舅舅冷冰冰说，“死不了。”
宁时微知道颜璟不喜欢弟弟，母亲是因为生了弟弟才害上心疾，最后死在深宫里。
而且弟弟真的不像母亲，哪一点都不像。他更像一只莫名其妙出现在阴沟里不讨人喜欢的小耗子，畏手畏脚，扭扭捏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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