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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父子


  汝慈娇嗔她一眼,刚要打趣她,便听见宦官一声尖细唱诺道:“贵妃娘娘到――”

  汝慈顺着声望去,见两个开路宫女提着的长穗薰球站定于碎玉路两旁,随后见一袭绯红贵妃宫装的女子,领着身后浩荡的宫女宦官,缓缓走来。

  正是李贵妃,李贵妃生得妩媚,贵妃宫装穿在她身上,倒显得有些老气,如慈收回眼神,随众位贵女走过去行了标准规正的宫礼,候着李贵妃。

  李贵妃捻着笑道:“都起来吧。”

  众人唱诺一声,皆直起了身子,大胆些的还抬起了眼,打量起李贵妃这一身不菲的行头。

  汝慈一直低眼垂眉,除了青花瓷盆里的花,绝不张望。

  李贵妃身边的嬷嬷领着众位姑娘往不远处的花台去,先前汝慈同李舒宁在凉亭处,离花台有段距离,如今一得近,才看见花台上摆放着一簇簇如素如锦颜色素俏的菊花,皆是难得一见的名贵品种,但品相却有些奇怪。

  汝慈想了想,暗暗蹙眉,宫里头的花匠为了讨主子开心,把那些玲珑素丽的菊培育得同富贵牡丹那般娇颜,虽然华丽金贵但也却失了菊的清爽高洁。

  不过李贵妃倒是十分喜爱,她并非皇后,再喜爱牡丹,也只能别芍药。所以见了如此雍容华贵形似牡丹的菊便十分喜爱,就连她宫里都移去好几株。

  御花园里搭建的花台是热热闹闹的,时不时传出姑娘们的娇笑声。

  而另一头的勤政殿却是静如冰窖。

  “老二,老三在哪?”龙椅上的宣德帝绷着脸,他本召见了三个皇子,二皇子赵玳和大皇子赵璎马不停蹄的赶来,只有三皇子赵璃,让宣仁帝等了许久还是未见其人影。

  赵玳立在大皇子赵璎旁,幸灾乐祸的同赵璎使了个眼色,便回宣仁帝道:“三弟刚从江州回来,应当在宫里歇息。”

  宣仁帝心里暗骂一声逆子,但面上却不见怒色。

  赵玳说罢,抬头偷偷观察宣仁帝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心下狠狠啐了一口,退回去,躲在赵璎身后屏声敛息。

  赵璎不动声色规规矩矩的立在那,他无功无过,母妃位低,虽然占了长子之位,但宣仁帝向来不喜他,纯善皇后仙去,他母妃丽嫔投靠李贵妃,因此他在宫里皆是赵玳的背锅。

  赵璃那份傲然,他是学不来的,只又夜里暗自羡慕,怨恨自己母妃位卑权低不得宠,不能为自己争得宣仁帝的厚爱。

  赵璃这般对待宣仁帝的召见也不是头一次,若是赵玳或赵璎,那肯定被扣个蔑视皇威帽子,又是十几个板子打得皮开肉绽。宣仁帝向来偏心,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但凡赵玳赵璎做出什么不如宣仁帝意的事,准被罚,而且不留丝毫情面的板子狠狠打下。

  而赵璃,不论他做什么,宣仁帝皆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赵璃还未立冠,却是还住在纯善皇后的凤栖宫,这不合情理,但宣仁帝在宫里寻不到适宜的殿院给他,于是一直让他住在凤栖宫的偏殿。对此,李贵妃也是敢怒不敢言。

  因为李贵妃曾唆使同盟嫔妃给宣仁帝吹耳边风,道:入凤栖宫为纯善皇后祭奠的嫔妃皆会遇到三皇子,三皇子已是十五男儿,实在不便。

  这般委婉的提醒不仅没让赵璃搬离凤栖宫,反而让那嫔妃落了个觊觎后位的名头,赏仗邢。

  赵玳心里记恨着,而赵璃那头却是刚刚起了床用了早膳,他收到召令,从江州快马加鞭的赶回,却听到李贵妃宴请贵女的消息,想也不用想,便知道,这又是挑什劳子皇妃。

  宣仁帝的召见却是不能不去,但架不住他动作平缓,矜贵优雅慢条斯理的用着膳,不见分毫着急。

  通报的小宦官急得直跺脚,直到看见宣仁帝身边的内务总管祥德,小宦官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迎上去,直求救道:“祥公公,三殿下还吃着呢,小的不敢劝呀…”

  祥德一甩手里的璧尘,嗔他一眼,转身踏入赵璃待的偏殿,猫着腰对赵璃恭敬道:“殿下,别让皇上等您久了,来不及用午膳。”

  堂堂大周皇帝连用膳的的时间都没有?赵璃表示不信,他搁下玉箸,沉默了半响,瞥见祥德依旧猫着腰,身子抑不住的轻抖。

  祥德老了。

  赵璃想起幼时他时常维护纯善皇后的样子,薄唇淡淡吐出一句稍等,然后起身入了内殿,他随意挑了件苍白色绣面袍,拣起桌上蝉雕汉白玉佩别在腰间。动作行云流水般惯连,让人一看便知是常做的。

  赵璃生得俊逸,接得了纯善皇后与宣仁帝的优出,一袭白衣也衬得他风姿灼灼,正当十五年岁,已经比祥德高出许多。

  赵璃踏入勤政殿时,宣仁帝还埋头批阅奏折,赵玳同赵璎立在一旁有些时辰了,平日里两人纵情声色年纪轻轻的身子却有些亏空,又是行车坐马哪里受过这般罪,当下只觉脚底发麻双眼昏花。

  赵璃向来不搭理他们,入了勤政殿只对宣仁帝拱手行礼,而后便负手立在赵玳对面。

  祥福立在宣仁帝龙椅旁,轻轻提醒道:“皇上,殿下到了。”

  得了声的宣仁帝抬眼看了看赵璃,瞥见他腰间的玉佩,接过祥德奉上的茶,润了润喉道:“赐坐。”

  赵璃坐下,身姿挺拔如山间翠松,面无表情的听着宣仁帝问些政上要事,他皆不答。

  只有赵玳赵璎徐徐侃侃的说出自己的见解。

  宣仁帝淡漠点天,不夸不贬,见赵璃闷着声不答,便也不再问,话峰一转,道:“李贵妃在御花园宴请各家贵女,你们且去看看。”

  赵玳赵璎行礼道:“是父皇。”

  赵璃也行了礼,转身就要走,却被宣仁帝叫住,“璃儿,等等。”

  赵璃收回刚要踏出的长腿,转身,面上淡淡的,等着宣仁帝的下文,听到他轻叹一声,之前的威严徒然倾塌,此刻在赵璃眼前,略显老态。

  良久,不见宣仁帝开口,赵璃拱手又是一礼,转身离了勤政殿,绕开御花园,出了宫。

  祥福立在一旁,见宣仁帝颓在龙椅上,几十年的主仆,祥福自然知道此刻宣仁帝在想什么,三年光阴,纯善皇后仙逝之后,赵璃同宣仁帝便势如水火,若不是卫国府同他在两人直接调解周旋,赵璃只怕要离宫出走。

  “皇上,日后三殿下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宣仁帝听着祥福的安慰,苦笑着不言语,勤政殿内龙延香荡开,嗅入鼻吸,却是苦涩。

  宣仁帝和纯善皇后乃少年夫妻,成亲二十载恩爱如初,盛宠之下,难免招人妒忌,凤栖宫天罗地网的防护,却还是没能将心上人安稳护住,三年前,纯善皇后香消玉损,牵连出庞大党派。

  当时赵璃有宣仁帝的保护,又有纯善皇后的爱护,天真年少,不懂朝堂诸多势利盘根错节的牵扯,只怨宣仁帝护不住他母后,阳光明朗的性子随着纯善皇后的仙去一夜之间沉入海底,寡淡薄凉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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