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世间百态不过如此
戴上塑胶白手套和口罩，姬长歌和赵肖明先将小男孩的尸体抬了出来。
小男孩死状稍微好了一些，死前被妈妈紧紧抱着，将伤害降到了最低。
但他的肚子被车辆铁片划破，整个身躯几乎断成了两截。
尸体抬出来时，姬长歌还得先将流出来的肠子先塞回去，再捂着小男孩的肚子，由赵肖明抱出冰棺。
进入状态后，两人都比较淡定。
赵肖明工作六年来看过不少死亡现场，姬长歌也早被练出了强心脏。
“头七还没过，待会儿我修补尸身时他们的鬼魂可能会回来，赵叔叔你还是去外面比较好，阴气重，伤身。”姬长歌坐到长案旁，摆放好针线，一边整理着小男孩的尸体一边对赵肖明道。
赵肖明没吭声，沉默一会儿后安静的离开。
关门时，他看了姬长歌一眼。
如花年纪的少女，拿着针线坐在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前，脸色微白却神情镇定。
那个小时候快快乐乐嚷着要叔叔抱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能够从容的尸体上缝补。
赵肖明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这不应该是这样年纪的孩子应该做的事。
可是啊……
回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看到死亡案件现场时，自己回家吐得只剩胃酸的模样，赵肖明无奈苦笑。
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应该，可每个人的路都在艰难的走着。
种种不应该，汇聚成了一个人整个儿的一生。
“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应该不会寂寞吧？”姬长歌用消毒水擦拭着小男孩身上干枯的血迹，一边轻轻擦拭着一边温和的开口。
一点点擦干净小男孩的尸身，姬长歌拿出了针线，为小男孩缝补残破的部分。
一针一线，针脚细密，很是仔细。
许久，缝补好了尸身，姬长歌掏出木梳梳了梳小男孩的头发：“男子汉不擦脂抹粉，姐姐就不给你画上妆容啦，以后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生哟！”
她没有如木梳剧情里的老婆婆那样四梳，在获得资深入殓师称号后，姬长歌已经明白那次老婆婆的四梳多隆重、多严肃、多……决绝！
老婆婆的那次四梳，断了孙女的前世因，也断了孙女的今世果。
不知道为什么，老婆婆用全部寿元和功德因果，换取了只求孙女来世的顺遂安宁。却，在同时，决绝的拒绝孙女来世再与父母、与她相遇。
老婆婆四梳之后，来世，孙女与活着时的所有亲友，哪怕一个擦肩而过都不会再有。
而小男孩不同，他是与父母一起上路。
无论黄泉路上遇到什么，也无论来世还有无牵连，一切随缘吧。
没有亲属为小男孩准备新衣，姬长歌为小男孩穿上了殡仪馆惯用的白色寿衣。
有点像病服，款式简单，质地粗糙，也很廉价。
但整洁，干净。
“去吧，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上路！”姬长歌手握着木梳，从小男孩的额头梳到脑后，神情从未有过的肃穆。
“谢谢姐姐。”一道清亮稚嫩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姬长歌的身旁渐渐浮现出小男孩透明的鬼影。
小男孩带着纯真的笑容，望着姬长歌，脸上笑出了一个小酒窝。
随着他透明的身影越来越浓，小男孩的身体渐渐浮现出两条身影来，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半边身躯已经没了，头也残破不全，但残缺的脸上还带着怒气。
女人上半截脸缺了一块，右手和左腿不见踪影，但她神情很是恬静温柔，一出现便用仅剩的一只手牵起了小男孩的手。
“还有脸争我的房子，我房子跟他有半毛线关系！爸妈快病死的时候他看都不来看一眼，现在见我死了倒是跑得挺快，真的好大的脸！”
男人恼怒的骂着，神情狰狞。
小男孩和女人都带着浅笑，有些僵硬，如同面具，恍如画上去的笑一般定格。
相比起来，男人的表情丰富很多。
代表男人心有怨念，不舍人间。
姬长歌同样带着温和的笑，很安详，很慈和，如同之前木梳里的老婆婆。
“去吧，上路，我会为你们修补好身躯。”她温和道。
小男孩和女人同时浅笑着点头，同时抬起手朝姬长歌缓缓挥了挥手，同时转身……
他们的背后出现了一扇泛着金光的门，母子两安静的牵着手朝门走去，女人用仅剩的一条腿一蹦一跳，小男孩则搀扶着她……
男人还在骂骂咧咧，但神情开始惊惶起来，他看着妻儿的背影，狰狞的表情变得越加痛苦。
很快，男人仅剩的右眼流下一串血泪，痛苦、后悔、愧疚……最后化成一句哭嚎：“老婆！儿子！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啊！”
小男孩和女人的同时停住，转身看来，还是那张定格的笑脸。
然后，他们同时抬起手，朝男人招了招手。
男人身影一顿，一蹦一跳朝两人疯狂的跑去……
三人手拉着手，背影在缓缓关闭的门内消失。
姬长歌笑了笑，走出房间去喊赵肖明帮忙搬女人的尸体，准备修补女人的身躯。
很淡定。
很从容。
也很愉悦。
男人酒驾害了妻儿，死后仍是耿耿于怀，于是下意识的想要忘记、想要用对弟弟的愤怒来转移对自己犯下的过错的悔恨。
但临死的那一刻，心中的悔痛已经融入灵魂，这样的悔恨岂是想忘就忘的？
好在，老婆孩子最终还是原谅了他，一家子到底是整整的上路了。
“叮，宿主成功获得周飞、王明珠的友情，获得500×2共1000点经验值。”
“叮，宿主成功度化疑似将化作恶鬼的周志鹏，获得700点经验值。”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姬长歌目露疑惑，随即释然。
之前获得徐明川和小甘甘的友情时，系统给的经验值是1020点，并且会有‘恭喜宿主获得第一位/第二位朋友’这样的提示。
而这一次小男孩和其母亲的友情，系统给出的经验值是每人500点，可见系统对鬼怪友情的程度标准是不同的。小男孩和母亲的友情，应该属于好感、感谢之类。
至于那个男人……疑似将化作恶鬼？
在出现之前，这个男人打算干什么？
杀了他弟弟么？
气性儿可真大，这便受不了到将化成恶鬼，生前恐怕也是个一点就着的炸药包脾气。
低下头，姬长歌看了看女人残缺的身体，对比着残缺的部分衡量需要多少纸张填补，心头莫名格外的安宁。
活人也好，死人也罢。
世间百态不过如此，生还是死，皮囊而已，其实没多大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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