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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物尽其用


  滟澜渡的条件“艰苦”,远没有还在朗园时那样,杜渐微还能够拥有单独的浴间和浴池,只能搬个木桶放在房中泡澡。还经常需要雁榆每隔一段时间就进来换个热水,否则杜渐微大概会冻死在浴桶里面。

  杜渐微不喜在浴池里加什么乱七八糟的花瓣香料,但雁榆坚持要给她加上,美其名曰要泡“美人香汤”。

  一只纤白的手轻轻拍打在水面上,拨开花瓣,露出当中一个浅浅的涟漪来,里头倒映着一张苍白的面孔。

  杜渐微的长发都绾到了头顶,只有脖间垂下几缕发丝,氤氲着水汽,湿漉漉地贴在她白皙的颈间。

  白日里……杜怀逸说的话她不是没有听进去,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等待她的都是万丈的深渊。楚彧和楚轩如果得不到她,那必定会想方设法的毁了她,又岂会眼睁睁的看她活在杜怀逸的羽翼下做一个普通的女子。

  至于杜怀逸……他现在暂且还置身于漩涡之外,等到楚彧或者楚轩那边任何一方憋不住了,那便会对楚琰下手。皇位只有一个,不是你得便是我得,权看他们会怎么做罢了。

  “呼……”杜渐微轻舒一口气,懒懒地靠在后头的枕木上。

  什么医者不自医,卜者不自卜,全都是骗人的。她只是怕……最后的最后,结局跟自己卜测到的不同,没有办法接受罢了。说起来,她才是那个需要躲在背后的胆小鬼吧。

  杜渐微半眯起眸子,一下子不知道是该同情自己的好,还是应当可怜自己。

  她阖着眼,任由水汽蒸腾地熏到自己脸上,混合在额头的也不知是水汽还是汗珠。

  忽而,一股寒意从她的后背蔓延升腾而上,一下子就升到了脖颈及头上。她那双合上的眼倏地就睁开了,面无表情地瞪着自己搁在浴桶边上的手臂上冒起一层鸡皮疙瘩,像是预见了什么一样。

  无论何时何地,这股渗人的感觉总是不会骗人的。

  水面的花瓣无风自动,缓缓向边上分拨开,花瓣后藏着的水面上浮现起一条人影。对方正站在杜渐微的背后饶有兴致地从上至下看着她,单手托着腮,一边发出“啧啧”的声响。

  杜渐微已经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乐了,这人每次都不走寻常路,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自己房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手法凌厉的作案惯犯。

  “到底现在不比衡阳,多少只眼睛盯着我,世子这般……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一些。”杜渐微没好气的说。

  即便是在夜里,谢戾也没有穿行动方便的黑衣,而是大张旗鼓地穿着一身艳红宽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半夜三更摸进别人的香闺一般。

  谢戾微伏下身子,面颊上冰冷的玉片就贴着杜渐微的额头,冰凉沁入心脾。他的一只眼儿漫不经心地扫过杜渐微的脖颈,望着底下一片被花瓣所覆盖的水面,喉间微震,发出古怪的笑声。“你是指隔壁那个阴阳怪气的小丫头么……现在许是正睡的香甜呢。”

  阴阳怪气……谁会比您老更加的阴阳怪气呢?!杜渐微仍是一张不动神色的脸,手掌伏在水面上,漫无目的地拍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涟漪。

  她的脸因为水汽被蒸的有些红润起来,不复开始时的苍白,此时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窘迫,与平日里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冰的脸大相径庭。她小巧的鼻尖上还挂着汗珠,在安静的只听得见水声和如擂打鼓般的心跳声中汇聚成鼻尖的一点,“啪”的一声落入水面当中。

  谢戾脸上那块遮住了一只眼的冰凉玉片不知什么时候移了位置,慢慢地从杜渐微的额头向下,变得与她的双眼持平,相贴。一边是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玉,一边则是一只有如浩瀚繁星深邃的眼。

  在眼儿下,那平日里刻薄无比的嘴唇正在吮吸着她的,引起了杜渐微的阵阵战栗。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酥麻感从她的尾椎蔓延向上,背脊因为紧张而绷的笔直,像是被人扼制了喉口一样让她不能有任何的动作,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唔……”杜渐微软绵绵地倚在枕木上,一只手无力的扶着木桶的边,她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被揽出了水面,半悬在浴汤中紧紧贴着已经濡湿了的大红衣襟。她另一手攀上对方的脖颈,将那姣好的肩带向自己,喉间溢出一丝暧昧的呻吟。

  他们在干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杜渐微的脑间一片混沌,他们刚刚明明还在互相讽刺,为什么现在就在亲吻对方,做这么暧昧又古怪的事?

  她的心跳几乎就要从喉头蹦出来,化在那一声声呢喃软糯的亲吻声中。和在杨花御沟那次好像有些不一样,又好像是一样的,让她难以判断。

  唇齿相间,在这水汽蒸腾的房中显得愈发朦胧。

  “笃笃”,有人在外面轻扣房门。“小姐,要不要起啦?已经快半个时辰啦,还是雁榆再给你换一次水?”

  那敲门声就像是当头泼下的一瓢冷水,瞬间让杜渐微清醒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双臂都伸出搂着谢戾的脖颈,整个人半仰在浴桶中。谢戾的姿势也有些古怪,半跪在浴桶的边上,一副随时随地都要下水的模样。

  杜渐微的眼睛因为方才的亲昵变得水汽朦胧,她猛地松开手将自己沉进温热渐凉的水中,轻咳一声道:“不用进来了,我再待一会儿就起。”

  “喔。”雁榆乖巧的应了一声,随即趿着脚步离开了。

  谢戾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他坐在浴桶边上,性感的薄唇红润又濡湿。他胸前的衣襟以及两袖都湿了大半,湿漉漉地贴着他的胸口和胳膊,包裹出肌理完美的线条来。

  他扣着玉扳指的拇指伸出,若有所思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漂亮的眼睛好整以暇地瞪着杜渐微,好像是在兴师问罪。

  兴师问罪?杜渐微嘴角勾起一个冷笑。他露出这么一副被吃干抹净的无辜样子来是要做什么?方才明明是他先勾引自己,到后来最多不过算是互相勾引水到渠成,谁又比谁高贵了?

  她的嗓音变得有些濡湿的软哑,一本正经道:“世子爷不是被关了禁闭么?”

  言语当中疏远又陌生,好像刚刚在做着亲昵举动的完全不是他们二人一般。

  谢戾有些不满,高深莫测地抬起下巴,冷哼一声:“本公子想出门,又有谁关的住我?”他还没来得及找这杜软软的麻烦,她倒是先下手为强了。

  这么想着,谢戾的脸色更臭了。

  他坐在浴桶边上,将一张薄薄烂烂的纸掀开滋到杜渐微的面前,怎么听都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你让茹娘带给我的是什么鬼东西,找死吗?”

  就算不接过纸,杜渐微也知道那张原本平整地写着蝇头小楷的纸不知道被揉烂了多少次。

  “怎么了?”杜渐微挑眉望了他一眼。她白净的胳膊伸出水面,将那纸托在手心里,嗓音冰凉软糯地读了起来。“勾引兰,引英憎之……世子爷难道看不懂吗?”

  这个死女人!

  谢戾半眯起眼,从上到下地打量了杜渐微一番。她竟然敢这么一本正经地将纸条上的内容再读一遍,还摆出一副“你是不是蠢连这个都看不懂,要不要我再给你好好解释一下”的表情。

  “是看不懂,不如你给本公子解释解释?”谢戾抬起下巴。

  他扶着浴桶边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随时准备着将面前白皙的颈段给一把掐住,然后蹂躏致死。

  杜渐微叹了口气,淡道:“当然就是字面意思了……女人之间的争端么,无非就是男人和钱。杜若兰身为二房的嫡长女,自是不会缺钱,杜舜英也一样,那么当然只剩下男人了。世子爷若是好好勾引勾引杜若兰,那这两人便用不着我去动手也会自掘坟墓了。”

  她微扬起头,看着谢戾唇边越发阴森诡异的笑容似乎丝毫不觉,笑眼盈盈。

  “本公子凭什么要帮你去整治两个无聊的女人?”谢戾凉道,“理由呢?还有,你莫不是忘了我说过的话,若是连这么点后院里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我留你还有什么用处?”

  杜渐微耸了耸肩。她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莹白圆润的肩膀在水面上突起,像两截润如白玉的嫩藕。“物尽其用罢了,若是能够以最快最简单的方式解决眼前的麻烦,我为何不那么做呢?还是说……世子爷对自己的魅力没有信心,觉得自己没办法勾引到杜若兰?”那应当是不会的,谢戾的魅人之处阿……可能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呢。

  那截套着玉扳指的拇指终于掐上了杜渐微的下巴,她脸上还挂着一丝不同于平时的得逞笑意,看上去凭添了几分人气。

  “物尽其用?你倒是会用。”谢戾道,“不过还有一句话……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就用不着世子爷担心了。”杜渐微说,“我就算有一天搬起石头,砸的也不会是自己的脚呢。”

  “自作聪明!”他哼道。

  趁着雁榆还没有来得及冲进来看自家小姐是不是昏倒在浴池里之前,谢戾就离开了。

  杜渐微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在重重守卫看守的禁闭当中溜出来的,兴许是靖康帝根本就无心关他禁闭,只是随便这么说一说用来安抚李家。

  她抖抖索索地从早已凉透了的池水中出来,用放在一边的干净浴巾擦干自己,随即就钻到了雁榆早就铺好的被子里。

  杜渐微慢悠悠地将被子拉到自己的鼻间,瞪着素净的幔帐发了会儿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但那是她远没有想过自己会接触过的禁忌。她是为搅和杜家而来,是为灭了周家而来,是为将自己至于人上再也不会任人欺凌而来……那些幸福的人才会去考虑的东西,跟她一点关系都……不,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杜渐微倏地将被子拉过头顶,微咬了咬嘴角,用力抿起了唇。

  师父说过,她今生绝情绝爱,绝喜绝怒,绝哀绝乐,那些一切人间的烟火与她都没有任何的牵连。

  只是尽管这么想,鼻间却还是充斥着那股醉人的苏合香味,让她本应清明无比的脑子变得混沌又模糊。

  没关系,只要睡一夜就会好的。杜渐微这么想着,紧紧阖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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