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项妃（一）

　　庆州城外东村口，女人果然坐在路边，她的碗放在地上，等着过路人的施舍。这个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心里却还惦记着项妃。二人花了好一番功夫，这才把她哄上了马车。

　　医馆中，阿末深吸一口气，小手从皮袋中抽出一根针。那女人乱糟糟长满虱子的头发已被清洗干净，一番收拾下来的她，除了眼中时不时流露出外界的惊恐，似乎与常人没有两样，甚至可以说清秀好看。

　　阿末年纪虽小，手却十分稳，并且十分认真，颇有些老医师的架势。她这幅模样让小珺不由得回忆起曾经的自己，同样的被父母抛弃，同样的努力的活着，阿末身上比起其他孩子多了几分早熟。

　　半个时辰过去，女人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眼中的惊恐渐渐褪去，眼神清明了起来。她环顾四周，一名手中执针的小孩子，一名白衣的陌生男子，一名女孩子，那女孩的眉眼像极了那个人。她动了动唇开了口“你是公主殿下...”

　　“是。”

　　她缓缓舒了口气“奴婢一直在等您，公主殿下。”

　　小珺一怔，心道“为何她会预料到我会来找她？”

　　回忆涓涓而来。

　　“小姐，您怎么又穿一身男装？今日要去皇城见圣上，老爷看到你这样又要不开心了。”丫鬟嘟起嘴向眼前一身男装的女孩子抱怨起来，那身着男装的少女有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眼下一颗泪痣。那是她家小姐，项家独女。女孩站在庭院中心转了一圈嬉笑道“没事的小芬，男装多方便，你也知道我喜欢这样。”

　　“可是小姐...”

　　“听说宫里好多好玩的呢，咱们到宫里去摘柿子吃可好？”她轻轻歪着脑袋，眼中几分笑意，几分认真。

　　“真是拿小姐你没办法！不过小姐可莫要在宫里爬树呀！若是想吃柿子，我去给你摘就是了。”她这样的女孩子谁会不依呢？那名叫小芬的丫鬟快活的笑了，自己家的小姐是整个庆国最好的小姐，自己从小便跟了她。

　　这个项家大小姐与其他人家的小姐都不同，她虽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却不爱红妆。她的眼中总是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对身边每一个人都十分友善。她爱看书作诗，对于许多府上的大小事务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小芬只是个丫鬟，她虽不能理解小姐口中常说的那些，但心里却一直觉得，若小姐是个男人，必定是不输老爷的。

　　可这也是小芬最为发愁的地方，这庆州各路世家都对这个项家小姐颇为不感冒。他们总说项家小姐高傲，总说她与庆国格格不入，说项家女儿绝不能娶：女子需要读什么书？读太多书没有人喜欢的。

　　但项家小姐似乎并不在乎那些流言，她总对小芬说：若是飞起来了，便不会在意其他了。小芬听不懂这句话，小姐说的这些只会让她昏昏欲睡。不过好在小姐也不愁嫁不出去，她有个指腹为婚的公子，是徐大将军的次子——徐沐辰。他大约也是这世上唯一可以理解她家小姐的人了，他们一见面就可以聊上一整日，还要小芬这个丫鬟提醒，她才肯记起时辰。小姐常说这世上的男孩子只有他最懂自己，尊重自己，是自己唯一愿意与之共度终生的人。

　　小芬本以为，小姐可以一直这样，安稳幸福下去。

　　可好景不长，自从那日入宫后没多久，小姐便被太子提了亲。小芬还记得，提亲那日小姐把自己关在房中哭了许久，她十分心疼大小姐，于是她想了个法子让小姐逃出项府，与之心上人一起去过向往的生活。

　　“若那日小姐真的走了就好了，可她...”女人早已泪流满面，“可她偏偏有着责任感，我还记的她说她不能走，不然项家与徐家以后定是不好过。而我...我这个下人必定会死。”

　　那日，小姐穿上了一身红，她一进宫立刻被封为了项贵妃。那天小芬一直陪着她，她告诉小芬，从此以后自己的身边只剩小芬了。庆州的那些人说，项家小姐一入宫就是贵妃，真是修的福份，看样子女子多读书也没坏处，没准儿还能进宫呢。

　　从入宫那日起，小芬发现小姐的眼中没了以前的那种神采，她为了让项家安好，守着本分做一名合格的妃子。但小芬知道小姐一直渴望着宫外的自由，她时常借口祈愿去清远寺，实质是去了藏书阁，她喜欢站在藏书阁边看书，边远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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