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崇明兽（下）
碧城望向苏浅。苏浅一手持剑，一手拈诀，白衣如仙，飞入黑雾之中。
丹朱眉间略带忧色，右掌松开，朱箫飞入高空阵法，四方响起不动明王咒，消除被崇明兽摄入的魂魄戾气。
碧城右手握拳，恨不能跟苏浅一样冲入烟瘴。心中担忧却没有持续多久，只听轰然巨响，黑色的烟气被空中阵法吸去，崇明兽倒地，铁骨铜皮在地上砸出深深一个凹陷。洛卿尘和苏浅双双退后，一黑一白两柄宝剑交错插在妖兽后颈，深入脊椎。秽气顺着打开的脊骨泻出，崇明兽已经毙命。
“不愧为绝世神兵。”丹朱赞叹。
“即便是绝世神兵，也要在对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威力。”
江景轩从崇明兽左右眼睛上取下自己的鸳鸯双钺，笑得趾高气昂。洛卿尘飞身上前，从已经散尽浊气的妖兽颈子上拔出自古便为一对的宝剑，苍玄剑入鞘，玉骨冰消剑送还楚天心。
楚天心脸上微红，这玉骨冰魄剑本是她在进阶比试上向明尊讨来的奖赏，因为洛卿尘有苍玄，她便要有冰魄。苍玄冰魄乃情人之剑，上古便是一对，她成了冰魄的主人，自然比苏浅更有资格站在洛卿尘身边。
这两年来，明里暗里讥讽她不配拥有上古神兵的话她也听了不少，每次都要大发雷霆，飞花流众人摄于她的威势，不敢再提，但背地里、心里面，肯定还都是认为那是本属于圣女的东西，所有人都觉得她楚天心是鸠占鹊巢！
今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苏浅用冰魄剑与洛卿尘一起消除了崇明兽之乱，而她白白占了剑主人的名号，却发挥不出它十之一成的力量！江景轩那句话更是赤裸裸的讽刺，冰魄剑是苏浅的，她楚天心有什么资格去抢苏浅的东西！
楚天心眼眸微红，带了恨意朝苏浅望去。苏浅却没有看这边，一袭白衣如莲，辞了丹朱，去靈苍峰回禀明尊了。
楚天心咬唇，从洛卿尘手里接过剑，道：“洛师兄，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柄剑不属于我？”
“一柄剑而已，”洛卿尘唇边笑容浅淡，转眸望向人群某个地方，“不论它是否锋利，是否出名，不过是为了成就佩剑的人。你便是你，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去证明什么。”
楚天心怔怔看着他的身影没入人群，发了会呆。
见洛卿尘朝自己走来，碧城便知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偷偷矮了身子想要溜走。丹朱师叔已经开始吩咐弟子清扫场地，将崇明兽尸体拖去焚毁，塌陷的比武台需要重修。
“阿城。”
碧城脚步顿住，漆黑的眼珠转了转。
洛卿尘绕到她面前，笑道：“为何行踪鬼鬼祟祟，可是怕我惩罚于你？”
“惩罚？”碧城故作讶然，“我做错了什么，师兄要惩罚我？”
“遇到危险不知躲避，令师长担忧。这可是大错，你竟还问我做错了什么？”洛卿尘摇头。
“我才不要躲避，也不要你守护，以后更希望能与你一起……”碧城看到他渐渐上扬的唇角，脸颊泛红，眼眸微垂间，掠过他颈子上血红一片，心中一跳，着急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已伸手牵了他的袖口，前后左右打量，口中碎碎念：“可还伤了别处？那么大一片血迹，我竟才发现，真是……”
“小伤，不必担心。”洛卿尘笑道，握住她翻看自己衣袖的手，“你与我回洛竹峰，我有东西送你。”
仔细检查确保其他地方并无血迹，碧城稍稍放心，可右耳下那片伤口着实骇人，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到受损的经络。可他脸上神色浑不在意，气道：“不是说术法高深么，八层出来的四人中就你伤得最重。”
洛卿尘牵了她的手，朝洛竹峰走去，也不用术法，脚踩在略有些湿滑的小路上，耳边清风拂面，决明草的香气萦绕鼻尖。
“九天阙四层遍布离火，我将一名弟子送出生门，不小心着了道。”洛卿尘伸手拂开挡路的枝叶，给碧城解释。
“九天阙果真凶险。”碧城想起夜里从九天阙中逃出的弟子的情景，还有那伏地痛哭的女子，有些唏嘘。
“这次进入的十人一半没能生还。”洛卿尘眸中的神采也暗了暗。
“一半？”碧城道，“昨晚我一共见了五个，除了今早出来的你们四个，还有一个人去哪里？”
洛卿尘沉默半晌，方道：“那个师弟留在了九天阙。”
他语气中有种肃穆的哀伤，好一会碧城才道：“留在里面的人，过得好吗？”
洛卿尘摇头，轻叹：“人非人，鬼非鬼，无魂无魄，沦为走尸存在罢了。”
碧城一脸迷茫。洛卿尘解释道：“九天阙中本是没有生灵的，那些曾经进入九天阙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去的。留下来的有的被欲望蒙蔽，成了妖鬼；有的被离火吞噬，成了全身布满血瘤的怪物；有的在流渊中走不出去，互相吞噬，成为一堆堆肉泥……”
碧城想起第五层生门打开时从里面伸出来的血瘤怪手，身体颤抖了一下。
“洛师兄，”她道，“你的伤，真的没有问题吗？”虽然他神情浑不在意，好似那不过是树枝挂过留下的伤痕，但她总觉心底不安。
洛卿尘望向她，黑眸中带了一丝促狭：“你怕我变成怪物？”
碧城点头。
“那若是我变成怪物，你还会这样跟在我身后片刻不离吗？”
碧城想了想，又点头。
洛卿尘叹气：“我若真的变成了怪物，奇丑无比，你肯定躲得远远的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乖巧。”
碧城在脑海中虚构了一番，道：“我想象不出你奇丑无比的样子，但若你真的成了血瘤人，我必定会也变成一只血瘤人，然后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
她说得认真，洛卿尘看她一眼，仰头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引得在山顶盘旋的妙灵鸟都啾啾长鸣起来。
碧城等他收了笑，看着他脖子上的血红，嗫嚅道：“能不能……不要真的变成血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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