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寒鸦夜（下）
青衣弟子怒目而视，准备反驳，看到那人身着紫衣，是点苍峰江毅师叔门下大弟子，便熄了火焰，讪讪地走了。
碧城看了眼那紫衣弟子，正好那人也朝她看来。四目相接，对方虽然姿态傲慢，但身材挺拔修长，乌发高束，是个俊朗公子，只是眉目间因出身富贵骄纵出来的跋扈之态令人不喜。
江景轩剑眉微挑，道：“是你？”
碧城道：“师兄认识我？”
“不认识。”
那紫衣人倨傲地瞅她一眼，不屑地走了。
碧城无语。
高台上各峰掌门已经散去，碧城目光追逐着洛卿尘的身影，见他与苏浅形影不离，两人相视谈笑，并未注意到自己。
心下寥落，下午的比试也不想再看，便回了洛竹峰。闲来无事，碧城打坐半晌，被屋外鸣叫的翠鸟吵得有些心烦。凝眸望去，那鸟儿站在月桂树枝上，睁着一双好奇的宝石眼儿朝自己看着。碧城收了功，起身推门出去。
她已是辟谷初期，但为了不让飞花流众人看到自己功法进步过快，仍旧每日进食。
碧城缓步朝纯阳花海走去，虽然聚气成形已经炉火纯青，她却不想御剑，慢慢悠悠来到花海中的留仙台，坐在白玉石台阶上发呆。
有彩蝶在纯阳花海中飞翔，金色的羽翼滑出道道流光，色彩斑斓，迷离人眼。
不知坐了多久，碧城从琥珀戒指中拿了壶酒，浅浅酌了一口，伸出右手，让一只透明羽翼的蝶落在自己手背上。
她酒量着实不好，不多时便昏昏沉沉睡去，手中酒壶倾倒，晶莹的酒水汩汩流出，供给了脚边的一丛纯阳花。
天边染上霞光的时候，一个白衣身影携着清风朝留仙台走来，彩蝶们轻盈地在他身边飞舞，仿若跳着欣喜的欢迎舞蹈。
衣袂带起有决明草香味的微风拂过碧城脸颊，她仍旧合眼浅寐，没有动静。
洛卿尘弯腰，将已经没了酒水的酒壶从她手中拿开，用微凉的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尖。
碧城迷蒙间睁开眼，漫天霞光中看到他俊美绝伦的脸，白衣散发着莹润的光泽，仿若神祇。
“洛师兄。”碧城唤他。
洛卿尘笑着应了，将她扶起，道：“醉了？”
碧城脸颊上嫣红未褪，道：“嗯，就喝了一口。”
洛卿尘问：“为何饮酒？”
碧城避开他的眼睛，道：“就是突然口渴。”
洛卿尘不语，执了她的手上了留仙台。
留仙台高一丈三尺，中间有承接九天之水的碧莲形水池。站在台上可将整片纯阳花海尽收眼底，满目霞光之中，景色更是美不胜收。
碧城却没有留心，垂头道：“洛师兄，为什么不让我参加此次进阶比试？”想了许久，仍是问出了口。
洛卿尘笑道：“便是为了这个喝醉？”
自然不是。今日听到明尊的话，碧城想过洛卿尘是不想让她进入九天阙，才让她放弃此次比试。可为什么不让她入九天阙，她又不很明白。
见她抿唇不语，洛卿尘道：“九天阙中太过凶险，我不想让你犯险。”
“你跟圣女也会进去。”
洛卿尘凤眸看向她，道：“阿浅跟你不同。”
“我自然跟她不同。”碧城心中涌起莫名情感，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温暖有力，知道自己反驳得太过突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人能跟圣女比。”
“我不是这个意思。”洛卿尘笑道，倏尔又收敛了笑容，“上次九天阙开启是一百年前，你可知这百年之中明尊紧闭天阙之门的原因？”
碧城摇头。
洛卿尘道：“是因为上次九天阙试炼，进入的十六名弟子无一人生还，便是尸体也没有寻到。此次明尊让我和阿浅一同进入九天阙，是想避免上次的灾难再次发生。我跟阿浅是为了保护弟子们的安全。”
碧城讶然：“九天阙中到底有什么？”
“九天阙分九重，对应上天九阙，每一层都不是人间景象。或是仙境，或是阿鼻，有奇珍异草、修仙秘术，也有妖兽邪物、迷障鬼魅。所遇种种，若非亲临，实难描述。历代以来飞花流弟子均以能入九天为荣，不仅因为这是对自身定力的一大修磨，也是因为能从九天阙中走出来的人，会被首座收入门下，传授‘不卍心法’，成为下一任首座的继承人。”
“原来如此。”碧城道，“可说不定我根本进不了八强，你不让我参加比武是多此一举了。”
洛卿尘摇头：“世事难料，你不去参加进阶比试才能完全杜绝进入九天阙的可能。”
碧城鼓起腮帮：“说来说去，还是怕我进去后拖你跟圣女的后腿。”见他居然点头承认，碧城将手从他手中抽出，默默不理他。
“今早翠绡峰韩掌门去见明尊，说是走失了一个弟子，明尊命人在七峰找寻，至今不见踪迹。青燕养在芳华林中的几只芳华兽也不见了。我隐隐感觉这两件事情所有关联，九天阙在这个时候开启，不知是福是祸，一切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碧城静静听他说完，道：“我明白了，九天阙不去便是。洛师兄，明日你要小心。”
洛卿尘点头道：“明日若是顺利，我送你一样东西。”
碧城弯起唇角，两人站在留仙台上，看着晚霞的光芒渐渐消散，天边泛起神秘的青黛色。
“洛师兄，你对其他弟子也这样关心吗？”
“自然是同样照顾。”
碧城微微有些失落，又听他继续道：“不过对你还是更上心一些。”
落下的唇角抑制不住上扬，最后一抹霞光落在碧城脸上，她微微闭上眼眸。
青州城回来之后两人之间似乎是有些不同了，细微的变化她能感觉得到，洛卿尘应该也可以感受得到。他对她自然是不同的，没有掌门师兄的严肃，平日的关怀也超过普通弟子。碧城心下欢喜，却也有种淡淡的不安，总觉得这幸福是从苏浅那里偷来的，并不属于自己，等到某天苏浅向自己讨要，自己可能会变回开始时的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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