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寒鸦夜（上）

　　紫朱峰终年紫雾缭绕，生有无数参天巨柏，妙灵鸟飞翔其间，最爱啄食柏树上生长的紫灵芝。

　　丹朱灰衫缁鞋，背着一个竹篾编制的箩筐，手持药铲，行走在山间小路上，脚上白袜已被水分丰沛的灌木植被浸湿。

　　妙灵鸟将一颗千年灵芝吞入腹中，引颈鸣叫，从高空飞落，将一物丢入丹朱背后箩筐。丹朱手往后伸，将那物拿在手心，是一颗湿漉漉的松茸。

　　“你这鸟儿。”丹朱摇头叹息，把松茸扔到篓中，“将好东西纳入腹中，只用这些货色来敷衍我。”

　　妙灵鸟眨了眨眼睛，调皮地颤动尾羽，长嘴微张，欢快叫了声，飞上高空。

　　丹朱不用术法，优哉游哉从密林走回紫宸宫。妙灵鸟飞到他身边，收了翅膀，随他往宫内走。

　　立刻便有弟子上前道：“师傅，圣女已经等候多时了。”

　　丹朱将手中箩筐药锄递给那名子弟，道：“将草药分门别类，放入暴室晒制。”

　　弟子道了声“是”，便拿着半满的箩筐朝暴室走去。妙灵鸟在宫门前踱着步子，不时用尖喙啄一下身上羽毛。

　　丹朱走入殿内。苏浅放下手中药经，起身相迎。

　　“小浅，”丹朱笑道，“来了许久吧，为何不让弟子通信唤我？”

　　苏浅微微一笑，她一身白衣，袖口和裙摆处有繁复的锁丝绣，隐隐看出是凌霄花瓣。

　　“师叔难得有闲情逸致出去采药，且又是在这紫朱峰中，我等上一等也无妨。”

　　丹朱凝眸看她，点头道：“气色好了很多，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苏浅颔首，将右手宽大的袖子往上挽起，露出白皙手臂。一道浅色伤疤破坏了整条手臂的美感，虽然疤痕很浅，也只是短短一段，但她手臂如玉雕琢，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实在是完美得无可挑剔。所以即便是小小一道疤，也令人惋惜。

　　丹朱皱眉，反复将那伤疤看了又看，道：“周围裂开的纹路已经褪了，但我总觉得这病症不在肌肤，而在肌理。小浅，你这伤到底是如何得来？”

　　“是去苗疆封印邪神的时候被一红衣男子所伤，伤口不大，所以并未在意。”苏浅道，“后来卿尘又为我用若耶泉水洗濯，伤疤淡了不少。不知怎的，前几日又崩裂开来，从师叔这里寻了奇药，果真有效。”

　　她将衣袖放下，含笑望着丹朱，道：“今日来便是谢过师叔，顺便再求几味良药。”

　　丹朱挥了挥手，“你我同门，有什么求不求的。今日天光好，让你瞧瞧我汇聚天下奇珍百草的曝室，随我来。”

　　苏浅跟在他身后。两人从宫殿侧门出，穿过一条紫藤覆盖的游廊，来到丹朱师叔闻名整个修仙界的曝室。

　　虽然称作室，其实是一个圆形的空间，仿佛一个硕大的水晶球沐浴在阳光之中。光线透过棱镜反射在球内的每个角落，所有的镜面都经过精密设计排列，能提供不同草药不同的照射温度，且会根据光影的变幻方位，在室内映照出虹彩，美轮美奂，令人赞叹。

　　一名紫衣弟子正在将丹朱今早新采来的药材从篓中清出，放在架子上，看到他们忙按下曝室正中的方鼎。

　　“世人称师叔为当世医仙，果真实至名归。”苏浅道，机关门开启，一架水晶梯缓缓落在她脚边。

　　丹朱哈哈一笑，抬脚上了水晶梯，道：“这曝室中有三千七百六十八种草药，不是我自夸，世间有所记录的药草在我这里都可寻到。另外还有一些世间没有的仙草。莫说是修基固体，便是起死回生也是可以的。”

　　苏浅微微抿唇，不置可否。

　　“小浅你且瞧着，想要哪些药材只管取去。”丹朱道。

　　“师叔真是大方，不怕我将那些世间没有的仙草取了去。”苏浅微笑。

　　“这是为了答谢上次你给我送的苗疆酒。那酒也不知是用什么谷物酿成，即便是炎炎夏日也清凉异常，酒香扑鼻。只是一小口，馥郁香味便能让人醺然七日。啧啧，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丹朱闭目回味，鼻端仿佛又嗅到了酒香，陶醉不已。

　　“那是在逍遥王古墓里寻到的，数千年下来一丈高的酒尊只余半壶，不然还可多带些给您。”苏浅道，随手从身旁的架子上拿了些鬼针草，在鼻尖嗅了嗅。

　　丹朱道：“物以稀为贵，多了反而不好。”

　　苏浅在药架间穿行，偶尔停下取些药草收入空间法器。丹朱拿了小药铲，翻转草药，让它们受热均匀，看到晾晒好的，便用药铲装入囊中，交给紫衣弟子，让他带去储药室存放。

　　“这些，”苏浅指了指身旁的药架，“雷公藤、细辛、草乌、曼陀罗、天仙子，如果我所记不差都带有毒性，是毒药吧。”

　　她已经走到了曝室的另一边，白衣在五彩的日光中如圣洁之莲。

　　丹朱从草药中抬头，看到她手中的一根雷公藤，笑道：“药与毒的界限很窄，上好的良药，稍稍过量，便能成为损坏肌理的毒药。令人讳莫如深的剧毒，若是能与病人本身毒性相克，便又成了救人性命的好药。所以说，医者可以杀人。炼毒之人若是存了悲悯之心，也能成为济世救人的佛手圣医。”

　　苏浅点头：“是这个道理。师叔，草药我已挑好，就不多做打扰了。”

　　丹朱道：“你手臂上伤口复发的事可曾跟洛卿尘说？我总觉得这伤不同寻常，还是让他凝气在你经脉内探寻一番，看看是否有异。”

　　苏浅道：“他从青州回来没几日，现下正在忙进阶比试的事，这点小事还是不要让他分心的好。”

　　“现在不让他知晓，日后他必定会担心。”丹朱摇头，想起什么，从袖袋中取出个琉璃瓶，递给苏浅，“这是我用百味仙草炼成的通神丹，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修为，你随身带着，以防不时。”

　　苏浅接过琉璃瓶，道了声谢。丹朱目送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云海中。旁边弟子已经将新采的草药打理妥当，丹朱走到近旁观看成色，顺便指导弟子辨别良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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