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林间魅（下）
青堂说了明日计划，众人又坐了会，便起身分别，上楼休息了。
碧城的房间挨着楚天心，夜间听到旁边房门开启，然后有交谈声响起。男子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楚天心竟不曾入睡，一直等着他。
碧城躺在榻上，虽然眼眸闭着，耳中却仔细听着两人交谈，最后那人推门，入了室内。楚天心的房门过了会方才关闭，显然是在外呆站了片刻。
门外终于寂静，碧城合上眼眸，浅浅睡去。
幽暗封闭的空间，安静诡异。浅碧色的鬼火燃在两旁硕大的腿骨形火把上方，给座下那片模糊不清的面孔染上青白之色。
仿佛启动了什么开关，吱吱呀呀，唧唧歪歪，吵杂纷乱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烧沸的滚水，声浪有了质感，噗通噗通冒着热泡。
胡小离坐在一张对他来说显然过分宽大的椅子上，看着大长老因为义愤填膺而不断颤抖的白胡须和那两颗硕大颀长，伸到下颌的门牙皱眉。
“洛卿尘是飞花流明尊座下大弟子，修为不可小觑，我们暂时躲避，避其锋芒，实为上上之策！”因为激动，大长老的声音过于尖利，“吱吱吱吱”的刺入耳膜。
立刻就有人反对：“上次来的那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据说还是飞花流七峰之一的掌门，还不是被我们使了障眼法骗走了。飞花流不过是浪得虚名，有什么可怕的！”
大长老手中权杖墩地，恨铁不成钢道：“那是因为我们没有跟他们硬碰硬，如果靠实力，飞花流的一个紫衣弟子就可以杀死我们一百个高阶妖怪。更别说洛卿尘了，他虽然是大弟子，实际修为已经超过身为掌门的江毅。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这次来的只有洛卿尘一个高手，其余五个都是绿衣弟子，国师也未免太过小心了。”一只大河蚌咕咕囔囔的道，用肥大的带着蹼的爪子拍地，“就算他们一人可以杀死我们一百只妖怪，我们人数多，也不怕他们。”
大长老痛心疾首：“妖族经过百年前的战乱，数量已经大不如前，我必须为种族繁衍着想，坚决避免大规模的牺牲！”
听到这里，胡小离实在忍不住，已经在椅子上跳脚了。众妖听到声响，都愣了愣，这才想起他们讨论的太过忘我，全没有顾及自家王上的想法。
豹子精很懂事地上前，学着人类拱手道：“王上可是有什么话要讲？”
大长老一双黑豆似的眼睛也朝胡小离看来。胡小离终于找到一丝存在感，清了清喉咙，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出去，跟飞花流那几个喽啰大战一场，重拾妖族的尊严！”
“不可啊，王上！”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大长老就扯着嗓子窜到他面前，瘦瘦的尖脸上满是死谏的决绝。
胡小离威严地坐在椅子正中，将爪子放到扶手上，露出小尖牙：“怕什么？玉靥说会帮我们，有了他的帮助，别说修仙者，便是那些真正的神仙来了也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想起那个可疑的黑袍人，大长老的白胡子抖得更加厉害了：“玉靥可不可信还有待商榷，王上不能将族人的性命全数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人类有句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处心积虑地让我们跟仙家作对，必然心怀不轨，有所图谋。王上深思啊啊！”
大长老嗓子里又发出吱吱的声音，胡小离的耳朵抖了抖，很想将这糟老头子扑倒在地，狠狠扁一顿。
群妖开始议论纷纷，激进党和保守派打成一团，洞内尘土四起，场面混乱不堪。最后有人提议，大家既然无法决断，不如掷铜钱解决。
于是上百只妖怪，睁着大大小小，圆圆窄窄，颜色各异的眼睛盯住大长老手里的一枚铜钱，屏息凝神。
胡小离也看着那枚铜钱。只见大长老食指和拇指两片干枯发黄的长指甲缓缓分开，黄澄澄的铜钱坠地，“元硕通宝”四字在上。胡小离眨了眨眼睛，爪子在椅子扶手上滑出四道刻痕。
第二日醒来，碧城下楼，见一袭白衣坐在桌前，对面一份清粥小菜。
洛卿尘抬眸，朝她一笑，眉目姣如朗月，神态淡如清风。
碧城心下赧然，道：“我可是下来得晚了？”昨夜魂不守舍，很晚才入眠，今日果真误了时辰。怎也不见高师兄来叫……
“不晚。你吃完早饭，咱们再出发。”洛卿尘道，伸手拿了筷子，夹了些小菜，放入白粥。
碧城在他对面坐下，左右四顾：“高师兄和其他人呢？”
“我让他们分路去青州城各处查看情况。”洛卿尘道，“昨天来时，我在青州与兖州交界处遇到一股强大的魔灵气，追随它进了青州地界，却倏然消失不见，遍寻不着。而且本来笼罩青州城上方的妖气也散了，整个城中一丝妖气也无，反常得很。”
碧城喝了口白粥，道：“可能是妖族知道我们要来，藏起来了。”
洛卿尘点头：“妖族很有可能已经和魔族联手。如果他们联手，问题便有些棘手了。”
五百年前的神魔之战，神族和魔族双双寂灭，战况之惨烈，可谓毁天灭地。上古大神与魔尊的神识俱损，飘零到世界的各个角落，无法重聚。但魔尊身死时，魔之血却凝聚成三颗宝石，洒落人间，不知所踪。最近各地均有不同级别的魔灵气现世，洛卿尘担心是魔血复苏的前兆。
见碧城已经吃完碗里的粥，洛卿尘起身，道：“你随我去一个地方，探探妖族的底细。”
碧城讶然，看到他已经出了客栈，忙起身跟上。
白衣如雪，飘然若仙。碧城跟在后面，呆呆看着那缓带青衫，如若不是投身仙门，便是生在普通人家，也是个锦绣佳公子。不过就是仙门少了位惊世奇才，人间多了个春闺梦里人。这人所到之处，必定搅起一池春水，平白扰乱别人心绪。
犹豫半晌，碧城咬唇问道：“为何……让我跟着你？”楚天心肯定会想尽办法呆在他身边，他却带上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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