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玉生烟（上）

　　显然是看到她望向苍玄剑的眼神，洛卿尘道：“苍玄不行，它戾气太重，操纵不好会伤了你。”

　　碧城微微噘嘴，道：“那是你的宝贝，我哪里敢要。”她已经看到一抹白衣翩跹从远处走来，遂起身行了一礼，率先离开。

　　在碧城绕过石桌时，苏浅身形微动，已经从曲水旁到了面前。碧城心里一慌，手臂却被人捉住。

　　洛卿尘将一枚琥珀戒指放入她手中，在她耳边道：“苍玄虽然不能给你，但我可以送你这个。”

　　就这迟疑瞬间，碧城便跟苏浅打了个照面。圣女清浅的琉璃瞳朝她扫来，碧城不知为何红了耳根，行了一礼，快步跑走了。

　　“你新收的弟子？”苏浅问。

　　洛卿尘淡笑点头。

　　苏浅不以为意，将白玉剑放在他黑色佩剑旁边，道：“凡间貌似出了点事情。明尊派江毅师叔带领门下弟子前去查看究竟。”

　　“又是妖族？”洛卿尘问。

　　苏浅点头：“妖族最近频频兴风作浪，应该是有人暗中指使。”

　　“这一任的妖王……”洛卿尘顿了顿，似是在想该如何描述，“心思单纯，有江师叔出马，不会有大乱子的。”

　　“希望如此吧。只是心思单纯的人最容易受人挑拨，若是……”

　　“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即便是妖族魔界联手，我们亦不怕他们。”洛卿尘握紧她的手，笑道。

　　“我不忍看生灵涂炭。妖魔与仙界的纷争，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凡人。”苏浅眉心皱起。

　　洛卿尘伸手抚开那眉心锁，喟叹道：“我最不爱看你皱眉。你要是不忍，我便同你一起守护人间。尽我们所能护生灵周全。”

　　苏浅琉璃瞳孔中冰色褪去，泛起一丝暖意。洛卿尘凝望着她，俊逸的眉目触动她心房。

　　只要两人并肩，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可以击败他们的吧。

　　“有你在，我总安心不少。”苏浅道，弯唇微笑，将头轻靠在他肩膀。

　　洛卿尘揽住她纤腰，相较于人间太平，他更在意的是怀中人的平安喜乐，可如果那是她毕生所坚守的信念，他便同她一起守护，一同看世间繁华，沧海桑田……

　　碧城在山风中坐了好久，她刚刚练习完一套剑法，出了身薄汗，此刻被风一吹，脑袋有些发晕。

　　碧城抱膝坐在青石上，目光看着面前云海，没有焦点。

　　身后有悉索声，碧城没有动。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身后那声音没再响过。碧城跳下青石，想回自己住处。

　　小竹林里藏匿的人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是个脸生的少年。

　　那少年见碧城朝自己看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讪笑道：“碧城师妹，练功完了？”

　　碧城回他一笑，道：“恩。师兄来这里做什么？”

　　“哦。”少年眼光有些慌乱，道，“我……我也是来练功的。这里景色极美，真是个好地方。”

　　“那就不打扰师兄了。”碧城道，转身要走。

　　少年扯住她手臂，又觉得太唐突，慌忙松开，结结巴巴道：“我……我看师妹打扮素净，不曾戴过饰品。想……想把这个送给你。”

　　少年伸手递来一物。碧城看见一支外形古朴的青玉簪子躺在他手心，微微一愕，道：“这……”

　　少年不等她说话，将簪子塞到她手里，说了句：“请务必收下！”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碧城看着手中簪子怔怔出神。她向来对自己的容貌不做额外修饰，飞花流在修仙门派中对弟子的管束算得上宽松，女弟子爱美，在身上涂些香脂，发间插一尾步摇，腰间束几根缎带，只要不是很出格，都是被允许的。

　　但碧城入派以来，都是只穿飞花流统一的白衣或青衣，长发用同色发带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简单利落，随着年岁渐长，也生出一种英气来。

　　不做打扮，一来是因为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家私可以往脸上抹头上戴，二来也是因为她想要为之装扮的那人身边有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无论她怎样费尽心机，都及不上其一分一毫，如此，又何必劳心。

　　发簪之后，碧城来小竹林便不定期会在青石上发现古怪的东西。或是一只草编蚱蜢，或是一个彩笺折成的千纸鹤，或是一束纯阳花。每日都不同，小小的心意攒聚起来，也能汇成汪洋大河。碧城心底微微怅然。

　　这日，碧城起得早了，走进小竹林，便看到那站在青石旁的绿色身影。

　　“师兄。”她唤了声。

　　那人显然没想到她会提早出现，吓了一跳，手中的木偶娃娃掉在地上。

　　碧城走过去捡起，看着他道：“师兄这些东西都是给我的吗？”

　　少年点头，脸上微红。

　　“为什么？”碧城问。

　　少年看了看她，女子清秀容颜上黑白分明的眸子正望着自己，少年脸上红晕渐深，道：“因为……我喜欢你。”

　　碧城心弦微微一颤，心头泛起缕缕情愫，感觉十分陌生。她看了眼手中算不上可爱的人偶娃娃，又问：“为什么喜欢我？”

　　少年不知该怎么回答。其实这问题也无法回答，一眼缘起，一眼缘灭，爱上一个人既是那么不可思议，又是那么天经地义。

　　碧城不是想难为他，只是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她在凤凰花树下，隔着云海遥遥望了一眼，便爱上洛卿尘。那是因为他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那么俊逸出尘的人物，哪个女子会不沉迷？

　　可是碧城知道，自己的容貌称不上倾国，性格沉默寡言也算不上讨喜。面前的少年又为何会喜欢自己。

　　少年支吾着说不出话，半晌方道：“我也不知道，在纯阳花海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坐在台阶上，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便想着如何才能让你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此后看到你心里就会觉得欣喜，见你微笑自己的唇角也忍不住上扬，见你出神，就会想你是在想些什么，难过的还是开心的……”他见碧城垂下眼眸，忙道：“你不用觉得负担，我不期望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只要能默默守护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少年对她笑了笑，转身离开。碧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愣神，木偶娃娃还握在手里，心底泛起层层暖意。天边朝云散开，金色天光洒落洛竹峰顶，驱散昨夜留下的水气。碧城身上薄衫被山风吹得飒飒作响。她将木偶娃娃放到青石上，随手挽起剑花一片，那并不可爱的娃娃对她咧嘴笑着，笑容如水般纯净。

　　碧城午间去饭肆，知道了那少年的名字。下次再见，便唤他“高唐师兄”。

　　高唐有些赧意，但在碧城舞剑的时候，他不再离去，靠在青石旁，抱臂凝望着她。

　　碧城收了剑，他递上青纱，道：“流汗吹风，很容易生病。”

　　碧城道了声谢，擦拭了下布满汗珠的额角。

　　高唐时常来看她，碧城对他渐渐熟悉起来，两人结伴去饭肆，共同研习术法。在高唐的帮助下，碧城御剑飞行有了很大进步，洛卿尘让她给其他诸峰掌门传信，她便不再需要一步步去攀爬那些陡峭的山路。

　　碧城坐在青石上，膝头是高唐带来的红豆酥，她拿起一块咬了口，双脚晃动着观望面前云海。

　　“高唐师兄，那五棵柱子是做什么用的？”碧城指向云蒸霞蔚中屹立在紫朱峰旁的铜柱，问道。

　　高唐笑道：“那是烟霞洞的无相神柱，天地初开时就存在了，但具体的作用无人知晓。”

　　飞花流犯了大错的弟子会被罚幽闭烟霞洞。碧城思量：“莫不是些上古阵法，将人困在一方天地，永世不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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