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梦潇湘（上）

　　楚朝如拍案而起，飞身到比武台上，将摇晃欲坠的楚天心接住，右手长袖一挥，凌厉之气击向碧城胸口。

　　然而那杀气没能到达碧城身前就被截住，从西南方向飞来的果盘在空中坠地，落地前便已四分五裂。

　　韩凌烟轻轻落在碧城身边，有意无意将她挡在身后，美目一凌，望向楚朝如，道：“楚掌门这是何意？比武失败便要痛下杀手么？”

　　“痛下杀手的是你翠绡峰吧！”楚朝如凤眼含威。但韩凌烟并不惧她，冷声道：“你徒弟以神识化剑，用的是上乘功法，而我门下弟子使的是轻红剑法，落败了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怎么能怨别人痛下杀手？”

　　明眼人都知道碧城所用的不单单是轻红剑法，韩凌烟这么说护犊之意明显，其余四峰掌门深知两个女掌门谁都不可得罪，对视了几眼后，均做壁上观。

　　明尊起身，悠扬浑厚的声音以内力传出，压下比武场中窃窃私语：“此次会武，胜负已定，翠绡峰白衣弟子碧城得胜。其余众人不得再讨论此次比试！”

　　楚朝如不满地看向黄金高台，道：“明尊……”

　　明尊伸手止住她的话，让旁边弟子宣布下场比试开始。

　　楚朝如愤恨地看了韩凌烟和碧城一眼，扶着楚天心下了比武台。碧城跟在韩凌烟身后，回到翠绡峰所处的西南方一角。

　　接下来的比试，碧城无心去看。点苍峰上燃起宫灯的时候，会武方才结束，决战出四强，明日争夺第一。

　　翠绡峰因为无一人入决赛，第二日也便没有去观看。碧城从他人口中得知明尊为了安抚楚天心，将上古神兵玉骨冰魄剑送给了她，楚朝如方才做罢，没有再寻翠绡峰的晦气。其实若不是碧城半路杀出来，楚天心极有可能进入今年的四强，争夺第一。

　　碧城清扫完绿萝馆，便见静香捧着一叠衣物走了过来。

　　她将那叠衣物递到碧城面前，道：“换上吧，然后跟我一起去见掌门。”

　　碧城伸手接过。那是一套淡青色的罗裙，她虽然在昨天的会武上赢了紫衣的楚天心，但品阶仍只是从白衣升到青衣。好在碧城于此并不在意，拿了衣服，笑着道了声谢，便去里屋换了。

　　再次跟静香来到寒烟阁，阁外青竹仍旧苍翠，阁内景色也还是清净冷幽。

　　韩凌烟在喝茶，碧色的茶水，碧色的茶杯，映衬得她透明的指尖也微微泛着青碧。

　　碧城唤了声：“师傅。”

　　韩凌烟抬眸，眸光在她身上扫视了一眼。见碧城端端正正站着，目光微微垂下，韩凌烟轻叹了一声，道：“这一年，我不曾管过你，你却学了一身的好本事。我这翠绡峰，怕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碧城身子微微一颤，长睫动了动，抬眸看向韩凌烟，喃喃：“师傅是要赶我走吗？”

　　韩凌烟在比武场上挡在她身前的那一刻起，碧城心中便起了微微波澜，对这个向来严苛的掌门师傅有了暖意。韩凌烟是护着她的，或许当时只是为了翠绡峰的颜面，但那个时候她确实是站在了她面前，替她挡住了楚朝如的杀气和诘难。碧城心下感激。

　　可是这刚刚得来的师徒情分就要这么快消弭了么？

　　“不是我赶你。”韩凌烟微微闭眸，似是不愿看碧城眼底的哀求，“只是你在我这里学不到什么东西了，不如去其他掌门那里，另寻前途。”

　　碧城看着面前女子清丽的容颜，在那如冰山之莲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感。她躬身行了一礼，开口道：“弟子知道了。”极力控制着，声音还是有些哑然。

　　“你跟丹朱掌门向来交好，我可以将你推荐到他门下。”韩凌烟道，喝了口茶，纤细的眉头皱起。

　　碧城笑了笑，笑容苦涩，道：“如果掌门真的想帮我，可否让我入洛竹峰？”

　　韩凌烟凝视着她。碧城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许久方听她道：“洛竹峰掌门沈苍波闭关多年，峰上事宜都是由洛卿尘帮忙打理，实际上他已经是代理掌门了。若要进洛竹峰，需过洛卿尘那一关，入不了他的眼，即便是我推荐也没有用。”

　　“弟子会努力，即便不在翠绡峰，也会勤加修行，不辱没师傅名声。”碧城道，见韩凌烟神情淡淡，知道她已经没有什么想跟自己说的了，便退出凌烟阁。

　　阁门关闭的刹那，韩凌烟抬眸看着那个消失于光影中的淡青身影，美目中露出一抹惆怅。手中碧色茶盏纹丝不动，里面茶水却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晚上，碧城来到金鸾阁，上了二楼，手持灯烛，习惯地走到一排排紫檀书架间。

　　架子上的竹简比往日又有了变化，碧城顺手拿起靠近外侧的一筒，眸光略略扫过，是辟谷入门篇。

　　自从她用魔族心法修习吐纳运气，这紫檀书架上的书简便会根据她武功的日渐高深而变化内容，显然是人有意为之，指引她修行。

　　碧城想起那日遇到的行踪鬼魅的黑袍人，虽然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但数日下来，因为少走了很多弯路，功力增长神速，又没有负面影响，她也就不再深究。

　　竹简看了一半，碧城听到楼下推门声响。她耳目较以前聪敏许多，知道有人来了，便将竹简放回架上，走到灯火辉煌处，熄了蜡烛，随手拿过一本页脚泛黄的秘籍，掩人耳目。

　　洛卿尘上得楼来，看到执书而立的青衣女子，并不吃惊，浅笑道：“这一年，你修为精进不少，金鸾阁的藏书应该是第一功臣吧。”

　　碧城看向他，她已经许久不曾见他，前些日子七峰会武，他因为身在苗疆，没有参加。她也不知道他今日会不会来金鸾阁，只是听说他同圣女封印了邪神，今早携手到靈苍峰复命，便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来这里等他。

　　洛卿尘早已换下劲装，在洛棠殿沐浴更换了衣衫。此刻他一袭白衣，黑发未束，只用银色丝带将鬓角发丝系在脑后，缓带轻衫，站在柔和的灯影里，稍嫌冷锐的轮廓都温柔起来。

　　鼻尖有龙涎淡淡，香气如同小蛇，吸入鼻中，碧城心头乱撞。

　　洛卿尘不见她答话，挑了挑长眉。

　　碧城忙道：“哪里算是精进，不过白衣到青衣罢了。”

　　洛卿尘不置可否：“前几日的会武，丹朱师叔跟我说了。能打败楚天心，你的功力应该已经达到辟谷阶段，为何这么谦虚。”

　　碧城不知该如何作答，贝齿咬着下唇。洛卿尘凝目看来，倏然弯了弯唇角，伸手将她怀中抱着的那本册子拿去，扬声道：“《玉女修真录》。”

　　碧城脸上一红，这本是她随手拿来装样子的道具，刚刚听着他上楼，根本没去看里面的内容如何。金鸾阁典藏丰富，除了武功典籍，也会有一些世俗小说、野史怪闻，她竟误打误撞拿了本无聊透顶的民间话本子。听名字，很可能还是本有桃色情节的话本子……

　　“我……我闲来无事……”碧城结巴道，眼神躲闪。

　　看出她的窘迫，洛卿尘将那本子还她，转身走向别处。碧城明显看到那黑眸里蕴藏着的笑意。她像烫着了般，将那泛黄的话本子塞回架子。

　　洛卿尘在书架中走了半晌，不时翻看些书籍，然后又转向另一处书架。碧城跟在他身后，呆呆看着他伟岸的背影。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便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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