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金鸾阁（上）

　　碧城挣扎着起身，忍着浑身火辣辣的痛楚将地上散落的衣物收起，在池水里又洗濯干净，方才回绿萝馆。

　　夜晚星月阑珊，碧城身上鞭伤愈发严重起来，无法入眠，起身走出绿萝馆，站在月影下发呆。

　　小绒球从袖中飞了出来，一闪一闪的，像夜空中耀眼的星星。碧城睹物思人，泪水热辣辣地往上涌。小绒球在她眼前扑棱了几下翅膀，朝后飞去。

　　碧城鬼使神差地跟在它身后，不知走了多久，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建筑前停下。小绒球藏进碧城袖子里，不时探头看她。

　　碧城抬头，“金鸾阁”三个大字即便是在夜色中也熠熠生辉。她顿了顿，推门而入。

　　阁内点了数十盏纱灯，上下两层亮如白昼。碧城行走在一排排书简中，并没见到其他人。金鸾阁是飞花流最大的藏书阁，阁内藏书囊括经史子集、武功秘法、兵书药论，十分雄伟壮观。碧城走过逍遥门、水月洞、崤山派和极乐宫的武功竹简，停在飞花流所属木架旁。

　　伸手取过面前第一卷，是入门的轻红剑法，一共十三式，旁边都有小人图示注解。碧城翻看了几眼，放回木架，指尖在一排排竹简上滑过，落在练气卷。打开看了一会，有下楼的脚步声响起，碧城抬眸，看到一角玄衣。

　　洛卿尘站在楼梯上，看到她，黑眸中并无惊讶之色，显然是知道有人闯入。

　　碧城有些窘迫，将手中竹简放回木架，唤了声：“洛师兄。”

　　“楼下都是基础功法，来二楼吧。”洛卿尘道，不等她回应，便又上了二楼。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凌，碧城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外人打搅心情不悦，略一迟疑，上了二楼。

　　洛卿尘等她上来，将手中书卷递给她，道：“这里面讲的是呼吸吐纳的技巧，你根基太过薄弱，若是先修行练气功法，就如空中楼阁，不但无效，而且危险。先从吐纳开始引导自身气息吧。”

　　碧城怔怔接过，他竟没有因为自己的闯入而出言责备，还指导自己修炼，心中这两日郁结的气息因为他言语中的温暖顺畅起来。

　　洛卿尘指向一排排书架，道：“这是吐纳篇，这是运气篇，这是聚物成形，那排是辟谷，然后是化仙，通神。你平日没事，可以来这里参详，修行总会有精进。”

　　碧城问：“从吐纳到化仙，需要多久？”

　　洛卿尘看她一眼，眼眸清亮：“普通人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方可达到化仙境，资质较好者三四十年。”

　　“那你呢？你花了多久？”碧城很是好奇，这被飞花流传为神话的人中翘楚究竟是何等的优秀。

　　“一年。”洛卿尘道。他走到轩窗旁，推开了雕花窗户，夜风带着凉意吹了进来，一楼灯影幢幢，摇曳如灵魅。

　　碧城不再言语，果真是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她握紧手中书卷，泛黄的纸张发出脆响。

　　“我若是无事，便会来这里打坐修行。你也可常来，修炼中遇到不明白的，可以问我。”洛卿尘道。

　　碧城点头，夜里无法安眠，不如就在这楼中读书，也可暂且忘记身上疼痛。她在洛卿尘对面席地而坐，翻开手中书卷，仔细研究吐纳功法，不时身体力行，渐渐觉得体内真气在丹田汇聚成小小一股，虽不壮观，但比起往常的空空如也，也是可喜的进步。

　　一卷书读完，碧城起身，支撑着酸痛无比的双腿，走到木架旁，换了一本。

　　金鸾阁布置典雅，洛卿尘燃了龙犀香，淡淡的香味有提神的功效。碧城朝二楼更幽深处走去，这里没有点灯，光线有些昏暗，木架上的竹简与别处不同，呈淡淡的黑紫色，用的是终南山上的紫竹。

　　碧城拿起一卷，翻开看了眼，眸中露出疑惑神色。身后架子晃了晃，倏然倒塌，碧城吃了一惊，毫无反抗之力的被压在沉重的楠木架子下，旧伤加新痛，浑身骨骼都要散架。

　　不远处闭目谛听的洛卿尘睁开眼睛，朝这边看过来。碧城发出微弱的呻吟。洛卿尘挑了挑眉毛，起身朝她走去。

　　身上的重压卸去，碧城不愿起身，维持着僵硬的姿势贴在地板上。

　　洛卿尘从她手中抽出紫色竹简，放在木架上。碧城仍不起身，见他没有离去的迹象，嘟囔道：“你先回去吧。我……我想趴一会……”

　　洛卿尘有些好笑：“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趴在这里总归不好。”伸手去拉她手臂，她却瑟缩了一下。

　　洛卿尘眉间微拧，凝眸望向她脖间一段凝雪，虽然没有淤青，但皮肤之下有伤，而且已经伤到脉络。他伸手掀开碧城雪白长袖，果真，小臂上也有纵横交错的红痕。

　　碧城吓了一跳，叫道：“我还当洛师兄是恭谨守礼之人。”

　　洛卿尘无奈，将她从地上扶起，从怀中取出一个淡紫色的瓶子，倒出些许药膏，帮她抹在手臂上。

　　“这是真气造成的伤痕，虽然表面看伤势很轻，但真气波及经络，若不及时处理，你的一身经脉便毁了，再也修习不了功法。”

　　碧城眸光微暗。楚天心竟如此狠毒，想要置她于死地。

　　冰凉的药膏涂抹在肌肤上，分外舒适，烈火灼烧的感觉也淡了许多。碧城微微觉得惬意。

　　“你倒是会享受。”洛卿尘见她脸上神情，心中好笑，将手中药瓶扔进她怀里，“其他部位的伤不会也在等我帮你上药吧？”

　　碧城大囧，抓起药瓶，起身道：“多谢师兄，我……我这就回去了。”下楼时又停住，指着那些紫竹书简问道：“那些书……貌似有些奇怪。”

　　洛卿尘熄了宫灯，随她一起下楼，道：“那是魔族功法。”

　　“魔族？”碧城疑惑，“为什么不藏在密室里，或者一把火焚毁？这样明目张胆的跟自家功法放在一起，不怕弟子偷学吗？”

　　洛卿尘摇头：“魔族功法跟正统武学大不相同，运气的法门可以说是完全逆反的，所以正统修仙门派弟子修习魔族功法会走火入魔误入歧途，除非……他愿散去在本派的修为，从头开始学习魔族武功。”

　　“那飞花流为什么要保存魔族功法，这样害人的武功不是应该尽早毁掉吗？”碧城问。

　　“飞花流兼容并蓄，你在一层想必也看到了修仙五宗其余四宗的武功秘籍，或许并不是各个门派压箱底的至宝，但我派弟子也能从中获益，取其精华，弃其糟粕。至于魔族功法……也不是全无益处吧。”洛卿尘淡淡道。

　　他们已经出了金鸾阁。碧城扭头四顾，发现是回绿萝馆的小道，道：“我记得洛竹峰跟翠绡峰并不顺路。”

　　何止是不顺路，翠绡峰和洛竹峰是归子山七峰中相距最远的两座。为了那纯阳花海中的惊鸿一瞥两瞥和三瞥，碧城曾无数次用腿丈量过两峰间的距离。

　　“太晚了，山路难行，我送你回去。”洛卿尘道。

　　碧城望他一眼，垂下眼眸，手中紫玉瓶子被她摩挲出暖意。离绿萝馆还有半里路，碧城又道：“洛师兄快些回去吧，从这里到洛竹峰少说也要花上一个时辰，等你回到洛棠殿，天都要亮了。”

　　洛卿尘凝眸望来：“你经常去洛竹峰？”见碧城脸上倏然腾起一片可疑红云，唇角弯起，淡淡转开眸子，道：“御气而行，一刻钟足以。”

　　碧城脸上微红，她竟然忘了面前此人修为高深，来去哪里需要像她一般披荆斩棘，扭头道：“有……有时我……我去丹朱师叔那里顺道路过，便会去纯阳花海观赏片刻。”只不过观赏的不是花，而是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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