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万语笺（上）

　　今小生修此书一封，满腔情愫，临纸踟蹰，书一纸情深，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望姑娘有朝一日将尔吾之情事大白于天下，小生遂能随姑娘左右，效犬马之劳，唯姑娘马首是瞻，唯姑娘之命是从，名正而言顺。吾之真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如违此言，人神共弃。

　　以上皆吾肺腑之言，诚请姑娘细细思之，不负小生这些许相思之苦为盼。若存异议，请赐鹤顶红一盏，小生当兀自饮之，了此一生，必含笑九泉。”

　　署名曰“痴情使者幽火”。碧城看完，有种立刻将鹤顶红寄给写信之人的冲动。断六根之邪念，视吾妻为唯一，视烟花柳巷如无物，贤良淑德，从一而终……亏这人写的出来。

　　那些墨迹在五色纸上消失，只余下空白的金莲花背景图。碧城本欲将手中纸笺付之一炬，想了想，幻化出笔墨，在纸上写道：“凤妹已前往瀚海，务必再书一封送往。”

　　笔迹很快便消失，片刻后，五色纸上又出现文字。

　　“汝乃何人？为何截我情书！”

　　碧城刚想落笔，那五色纸突然跳起，化作纸鹤，蹦跶了几下，便要展翅飞走。半空中伸来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捏住纸鹤头颅，似乎有骨骼断裂的声响，纸鹤的头往一边歪倒，化作纸张，没了生机。

　　碧城望向身后的人。玉靥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那纸笺。

　　有人竟敢在魔尊地盘上使用传信秘术，碧城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将那纸笺看了又看，挑挑眉，放它飞走了。

　　“有人想勾搭你手下。”碧城道。

　　“那他也得有那个本事。”玉靥弯唇，转眸望向她，“我的手下可没有我好勾搭。”

　　碧城不理会他意有所指的目光，起身道：“又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眨眼间，玉靥已经移到她面前，双手轻按她肩头，把她按回座椅。

　　碧城反应过来，脖子上微凉，已多了件东西。

　　玄晶石的镜面中，一颗朴实无华的石头被冰蚕丝串起，挂在她脖间，光线变幻中，猫眼儿般的光泽从石头上泛起，内敛又神秘。

　　“这是什么？”碧城皱眉。

　　“移魂珠。”玉靥笑道，指尖在她脖颈上游移，“送你的。”

　　碧城伸手便要去扯那珠子，被玉靥按住手掌，在她耳边道：“这东西有不可言说的用途，你若是扔了，日后会后悔。”

　　他语气暧昧，气息故意喷在碧城耳后。碧城恼他轻薄，右手腾起火焰，修长的手指覆上来，那簇火焰又瞬间熄灭。

　　玉靥放开她，咬唇轻笑。

　　见他不再动手动脚，虽然看着自己的目光不怀好意，碧城也不打算深究，起身道：“东西也送了，我走了。”

　　“明日我们去一趟极南之地。”玉靥淡淡道。

　　碧城望他一眼，他便笑着解释道：“我在那里存了些东西，是时候过去拿了。”

　　“你自己去便是，为何要让我跟着？”碧城有些警惕。

　　“自然是找尽机会与你培养感情了。极南之地人烟稀少，景色别致，是谈情说爱的极佳地方。”玉靥道，七彩瞳中溢满暧昧。

　　碧城哼了一声，知道他话中没有一句是真，遂不再看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哎，”玉靥在身后叫，“深夜无聊，你不留下来陪我做些有趣的事？”

　　地上簌簌有声，一条曼珠沙华组成的绳索从身后袭来，碧城闪身避开，怒目望向玉靥：“你还有完没完！”

　　“没完。”玉靥道，他已躺到床上，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眼中带着笑意，“过来。”

　　随着他话语声落，曼珠沙华藤蔓如灵蛇般缠住碧城腰肢，将她拉向床榻。玉靥心情畅快，弯着眼眸好整以暇地看着。

　　半空中腾起红色火焰，碧城右手擎着一团业火，立在殿内，脸色不善地望着床上之人。那些被烧焦的藤蔓散落了一地，凄凄惨惨地化成飞灰。玉靥弹了弹手指，那些飞灰便从窗子飞出，落到花田中，成了花肥。

　　“脾气见长啊。”玉靥轻笑，扯过锦被，盖在身上，翻了个身，将后背给她。

　　碧城无语。他这一翻身颇有些赌气的味道，寝宫内一时寂静无声。确定他不会再跟自己说话，碧城收了掌中火，飞身而出。

　　玉靥竖着耳朵，听到她离去的破空声，七彩瞳中闪过一丝落寞。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瀚阑沙漠所处的位置是这个大陆的最北端。每至隆冬时节，漠北九镇的气候就会变得恶劣，飞沙漫天，黑云蔽日。人们储存好冬日的口粮，这三个月中几乎闭门不出，躲在低矮的土屋中等候天气放晴。

　　朱凤在沙漠中走了许久，脚上朱红皂靴已被浸湿，森冷寒意顺着小腿传来，有种诡异的感觉。

　　“回去吧。”南宫梨云道，“不要离帐篷太远。”

　　朱凤凝眉：“既是沙漠，本该缺水，这整片瀚海却结成冰河，实在很不正常。”

　　“瀚阑沙漠一直都是这样。本地人也说漠北冬日沙漠会凝结成百丈寒冰，空气中有沙鬼行走，看到活的人畜便灌入口鼻，使他们窒息而死。”南宫梨云道。

　　朱凤望着眼前浩淼无际，本该是荒漠的冰原，想起漠北九镇空无一人的街道，以及有户人家后院不知什么缘故被留在马厩里的老马。那匹黄瘦老马横躺在地上，眼耳口鼻都往外冒着黄沙，与南宫梨云描述的情况极为吻合。

　　整片沙漠感知不到活物的气息，天地都像是死的。

　　南宫梨云又在催促，朱凤叹息一声，转身随他回了营帐。

　　刚走进帐篷，便有魔族士兵递过来一封信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退了出去。

　　朱凤有些头疼地看着桌案上那只拙劣的白鹤，懒得再去拆看。

　　南宫梨云将纸鹤捏起，笑道：“万语笺。”

　　万语笺乃是神物，相传仙人望舒追求素娥仙子不得，用五色纸折纸鹤一只，托玉兔送入广寒宫。素娥收到信笺，展开来看，上面空无一字，有些恼怒，挥手将信笺扔出宫殿。随着信笺的飞出，有五色文字从纸张上滑落，一颗颗落入天空，汇聚成星河。那些文字诉说着望舒对素娥的恋慕，字字珠玑，感人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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