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玲珑局（上）

　　她之所以入飞花流，并不是因为姑姑的原因，而是因为从小便听说飞花流有一位仙门奇才，七岁入辟谷境，十八岁入化仙境。那些晦涩难懂的阵法仙术，他看上一遍，就可融会贯通，收为己用。别人穷极一生无法达到的境界，他不到弱冠，尚未经历世间苦辣辛酸，便已参透，成为人上之人。

　　那个少年的故事总是在耳边流传，楚天心常常幻想，那该是怎样一个超尘绝俗的人物。直到十四岁拜入姑姑楚朝如门下，亲眼见到那个传说中的人物，心底忍不住赞叹一声，世上果真有如此完美之人，传言实在没能描述出他的好的十分之一。

　　那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苏浅，两人站在明尊身旁，一样的飘逸出尘，一样的天人之姿，是世人眼中的人中龙凤。

　　她望着他们，暗暗立下志向，此生一定要取代苏浅，成为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这幼时埋下的情愫酝酿了四年，如今自己已经十八岁，芳华正茂，武学境界也有很大提升，可还是感觉无法与他匹配。四年中两人交集少得可怜，除了那些她故意制造出来的机会，他总是与苏浅在一起。就当自己看清两人差距，逐渐死心的时候，碧城出现了。

　　那个翠绡峰的低级弟子，竟然不知怎么得了洛卿尘青眼，与他走得那样近！凭什么？那女子容貌不如自己，出身不如自己，修为亦不如自己，凭什么她可以取代苏浅的位置，而不是自己！

　　楚天心不服，直到这次洛卿尘负伤从苗疆回来，便再也不想隐藏自己的心情，决定向心上之人表露倾慕。

　　话说出口，内心觉得无比的轻松。楚天心望向自己视若神明的男子，目中充满希冀。

　　“不知我是否做过什么让楚师妹误会的事。”听她说完，洛卿尘眉头皱起，一双黑眸不带丝毫情感。

　　“洛师兄……”楚天心焦急，怕他拒绝，“九天阙那日师兄跟我说的话，我时刻铭记在心，归还玉骨冰魄剑也是出自我本意。我不祈求那些俗世的名利，只想与洛师兄成就百年之好，不羡鸳鸯不羡仙。”

　　“呵。”洛卿尘笑了笑，笑声带着冷意，他从案后起身，一袭白色里衣如月光般柔软，“没想到楚师妹待我如此情深。”

　　“那……你可愿意……”楚天心咬唇。

　　“我怕是要辜负师妹这番情意了。”

　　白衣从楚天心身旁走过，空气中浮过决明草的清雅之气，搅动她心湖。

　　那白衣却没有停，与她擦肩而过，冷冽的声音复又响起：“如今魔族势力蠢蠢欲动，明尊历劫，阿浅与我又身负重伤，飞花流存亡之际。楚师妹还是收拾心思，多为仙门想想吧。”

　　楚天心愕然，怆然回身，洛卿尘已经走了，只余满殿冷香，森然刺骨。

　　楚天心右手握紧，那张信笺在掌心化作粉碎，从指缝间洒落点点粉末，如同心死后被焚尽的余灰。

　　冷月仍在中天，原来从她踏入殿门到现在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为什么她感觉像是过了那么久，天不应该已经亮了吗？

　　楚天心朝朝阳峰走着，脚下虚浮，眼睛没有焦点。

　　月光洒落清晖，路旁的一方池塘碧波粼粼。她不记得这里有池塘，便停下脚步，站在池边，怔怔望向塘中。

　　小塘不大，但水草充沛，几乎铺满了整个池塘。楚天心看着塘中一弯新月，心里恻然。

　　那弯新月被浮萍推动，飘飘摇摇朝她游来，等到了近前，楚天心仍心神恍惚，未觉得异常。

　　新月逐渐变做满月，一个人脸出现在月光里，已经泡得泛白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楚天心。

　　楚天心脚下一软，坐倒在岸边，眼睛如同被施了魔法，望着池中的人脸，移不开目光。

　　人脸青白的唇弯出诡异的弧度，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微发颤。

　　楚天心似是没有听到它说了什么，朝池水弯下腰去，将脸贴向池中的那张脸。

　　浮肿的人脸笑容愈加诡异，它嘶哑着嗓子道：“近些，再近些……”

　　楚天心听话地朝它靠近，脸几乎贴到水面，她的腰已经无法再弯，只听“啪嗒”声响，是腰椎断裂的声音。没了腰部的支撑，楚天心的头扎入水中。浮肿的人脸欢快地叹息，水面如同沸腾了般冒出汩汩气泡。

　　不多时，血色从楚天心露出水面的脖子处蔓延开来，瞬间将整个池塘染成红色。

　　月亮被乌云笼罩。那个人脸又浮出水面，对着不远处的树林微笑。

　　那张脸娇嫩异常，已经不是刚才青白浮肿的模样，额头光洁，凤眸朱唇，微笑时，千娇百媚，是楚天心的脸。

　　树林中青色的人影也遥遥一笑，退后几步，隐没在阴影里。

　　乌云散去，一轮暗月悬挂高空，森冷诡谲。

　　荼明宫内气氛压抑，明尊坐在上首，左右两边分别坐着各派掌门。

　　碧城站在殿中央，只觉众人看自己的目光都不太友善。她看了眼楚朝如，那一身贵气的女子朝她冷哼了一声，凤眸中带着鄙夷。

　　碧城垂眸，看周围人脸上神情，虽不知为何让自己来此，但事情应该很重要，自己怕是难轻易脱身。

　　身边的紫衣少年俊眉朗目，是有过数面之缘的江毅师叔的长子江景轩。江景轩正望着她，一脸不善。

　　“为何不见卿尘？”明尊问。

　　丹朱师叔道：“昨日晚间伤口复发，现在仍昏迷不醒。此事……”

　　他看了眼碧城：“还是不要惊扰他的好。”

　　明尊点了点头，复又叹息：“今日叫大家前来所为何事，大家想必都已知晓。”

　　各峰掌门对视了一眼，韩凌烟望着立于殿中的碧城，微微蹙起眉头。自萧寅死后，她便落落寡欢，一双清澈美目不再有往日英气。现在那双眸子望着碧城，隐隐有担忧之色。

　　“昨晚有人开启九天阙，盗走了位于第九层的先天神体。此次招大家前来，便是要寻出盗窃之人，让他交还神体，施以惩戒，以儆效尤。”明尊道，威严的目光落在碧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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