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金樽满（上）
碧城看着他那条绷带腿跳上跳下，有些好笑，道：“你赶紧歇着吧，大长老老头腿虽然短，这时候也该走到了。”
她话音刚落，果然听见权杖在石砖上咚咚的击打声。大长老拖着长袍，进了霜雪殿。
“王上！”
胡小离躺在被褥里奄奄一息。
“王上！”大长老又唤了声。
“大长老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小……王上他受了伤，精神不济，已经睡着了。”碧城道，望向那拄着权杖不停往床上打量的小老头。
“王上怎么会受伤？”大长老吃惊地睁大了黑豆眼。
碧城微微一笑：“你们家王上去了皇宫，被极日珠震伤了肺腑。”
顿了顿，看到胡小离的伤腿，继续道：“从宫墙上落下来时又摔断了腿。还好我碰巧路过，将他捡起，悉心照料，送了回来。”
大长老顿足叹息：“王上竟是又去了皇宫。那极日珠是人间帝王丹气凝结而成，法力高深的大妖怪都抵挡不住它的力量啊，王上却以身犯险，实在是……”
碧城等他发完牢骚，淡淡道：“王上现在极其虚弱，需要休息。大长老还是先行退下吧，有什么事，等王上养好身子再来禀报。”
大长老的小眼睛转了转，道：“那老臣就不打扰王上休息，这就告退了。”临走前还朝陷入被褥中的胡小离看了一眼。
胡小离从被子中坐起，望着大长老消失在殿外的佝偻背影，轻轻哼了一声。
碧城笑道：“不要操之过急。”
“我知道。”胡小离反驳。
“你这里真是寒酸的很，一个侍女也没有。”碧城起身，走到偏殿绕了一圈。
“且不说人手都被那老家伙控制着，就是他乐意给我调个侍女过来，我也不会要。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逍遥自在。”胡小离道。没有告诉碧城其实大长老原来是派了两名侍女伺候他，顺便作耳朵用，只是有一次被他看到那两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拿他的象牙塔磨门牙，大怒之下把她们赶出去了。
“也是个可怜的娃儿。”碧城揉了揉他的脑袋，被他躲了过去。
“我刚刚看到偏殿里有床，我便睡在那里吧。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可随时照应。”碧城笑道。
胡小离哼了一声，道：“我现在的修为可不比你差。”
那日玄衣帝王本是想将人丹渡给他，中途却被南宫梨云抢去，不过阴差阳错之间触动了胡小离娘亲在他身上设下的禁锢。封印解除，胡小离的妖力得以释放，不但一夕之间化成人形，而且拥有了大妖怪的修为。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碧城扯了扯他的耳朵，笑道：“是是是，谁都没有你厉害。我去叫人送些晚饭过来，吃完早些歇息，明日还有场仗要打。”
胡小离行动不便，躲不开她的魔爪，只好点了点头，暗暗发誓，此事过后化成人形，一定要把这几日受的调戏都变本加厉找回来。
夜幕降临，霜雪殿的灯笼自行亮起，素白的薄纱里却不是红烛，而是一颗颗色泽晶莹的魔石。
碧城朝偏殿走去，一小团狐火在前面漂浮着给她照明。
到了卧房，狐火飞到烛台上，绿油油地静静燃烧。
碧城躺到柔软的床上，脑中纷乱，却是理不清的思绪。千头万绪中昏沉沉睡去，睡得不怎么安稳。
夜半的时候，隐隐约约有吹锣打鼓的声响。碧城睁开眼睛，讶然看到幽暗的狐火下，自己的床脚边走来了一支迎亲队伍。
说是迎亲队伍一点也没有夸张，他们都身穿大红袍服，领头的胸前还别着朵硕大的红绸花。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乐师，唢呐声大起，那些人边吹边朝碧城递眼色。再往后是抬着彩礼的脚夫，个个喜气洋洋。
碧城坐起身，心底的惊讶几乎要化作实质，从口中吐出。
“是隐狐成亲。”
有个声音突然响起，就在耳边。碧城吓了一跳，扭头看见枕旁站了个人，不是胡小离是谁。
胡小离已经化作人身，站在碧城床头，饶有兴味地看着那热闹非凡的队伍。
碧城以手附额，道：“你们狐族都喜欢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吓人是吗？”
“我也是被他们吵醒了，跟过来的。”胡小离笑了笑，圆眼睛弯起。
那个领口别着红绸花像是新郎的隐狐朝碧城作了个揖，递上一个信笺样的东西，道：“这是我的婚礼请柬，希望姑娘能赏光眷顾。”
因为床太高，而他又太矮，碧城要伸长脖子才能看到他。胡小离笑着走过去，弯腰从那只隐狐手里接过请柬。
“妖王陛下若是也能光临就再好不过了。”新郎官喜笑颜开。
“我们会去的。”胡小离道。
新郎官点了点头，又行了个礼，领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朝屋子一角走去。
那队伍逐渐消失在阴影里，碧城脖子酸了，便把头缩了回来，道：“钻到鼠洞里去了？”
胡小离将手里的请柬递给她，笑道：“快起来，带你去见见世面。隐狐成亲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观。”
碧城不认为那些像老鼠一样大的狐狸似模似样地跟人学拜堂成亲有什么好称为奇观的，但不忍拂了他的好意，起身道：“那鼠洞如此小，我们怎么进去？”
“这个好办。”胡小离摊开掌心，两颗药丸似水滴一般光华流转，他自己服下一颗，另一颗递给碧城。
那水滴入口便顺着喉咙滑下，眼前景色开始变幻，碧城有些头晕，伸手去扶床沿，入手感觉却很奇怪。等到视线逐渐清晰，看清周围情景，又受了不小的惊吓。
“我们这是……变小了？”碧城望着如同高楼一般的床脚，无语道。
胡小离点头，抓住她的手，道：“走吧，我们去参加酒宴。”
他的身量也变得同她一样，两个袖珍小人在偏殿内奔跑起来。碧城觉得整个世界的比例都奇异地曲扭了，原本四五步的距离，他们像是整整跑了一里地。路过梳妆台时她抬头望了眼，一根倾斜在桌角的珠钗垂下的紫珠如同山顶巨石，让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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