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人间梦（上）
是太过放心自己，还是生了自己的气，怪自己不听他的话，偷偷溜下山？
碧城神思恍惚，只盼此次帮玉靥拿了东西，能尽快回去，早日见到洛卿尘，认错认罚。
视线疏忽一暗，碧城抬头。一股黑气从皇城上空掠过，落入不远处的甘泉宫。
碧城皱眉。皇城不分昼夜有极乐珠守护，加上千年的帝王气，一般邪魅妖鬼是进不来的。刚刚飞过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轻易破了皇城结界？
脚下一转，碧城忍不住心下好奇，偏离原来的路径，朝西北处那座宫殿走去。
穿过一道垂花游廊，碧城兀自恍惚，从上方落下一物，砸在她头上。碧城稍不留神，现出原身。长袖展开，接住那团柔软物事，看清之后，不禁展颜。
“小狐狸，你我还真是有缘。”碧城笑道。
胡小离眼眸紧闭，嘴巴抿着，一颗尖尖的牙齿露在唇外，鼻头皱起。他似是在沉睡，但脸上表情显得分外紧张痛苦。
碧城又唤了他两声，他没有应。前方出现一队手捧漆盘的宦官，碧城抱着胡小离，转了个身，消失在空气中。
“小离。”
有人在唤他。
胡小离在茫茫旷野上回头，看见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身着素纱单衣，乌发高耸，鬓边一缕青丝飞扬。
“小离。”那女子朝他伸出手，极美的面容，神色却十分哀婉。
胡小离迈开双腿，朝她跑过去。女子却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鹅黄色的宫装逐渐消散。
“娘！”胡小离在睡梦中哭出来，爪子紧紧抱住碧城手臂。
碧城顿住脚步，望向怀中的小狐狸。他仍旧紧闭着眼，泪水如同清泉一般从眼角顺着腮边滑落。
小离，小离，小离……
母亲唤他小离，却是希望与父王生生世世永不相离。可是，可是情深不寿，他们终究要永远别离……
“醒了？”碧城道，在木护栏上坐下，仔细看着怀里哭泣的狐狸。
女子的脸在视野中变得清晰，却不是心中想念的人。胡小离伸爪拂去腮边泪水，心情苦闷，不愿说话。
“你怎么也来了京城？所为何事？”碧城问。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毕竟上次在十方界中遇见，他也是心心念念着想要来皇城。
“不用你管。”胡小离道，因为哭过的缘故，声音有些蔫蔫的。
“你不会术法，宫里又人多眼杂，我若是不管你，你不消片刻便会被捉住，拿去抽筋扒皮。明年今日，便出现在不知哪位娘娘的脖间了。”碧城笑道。
胡小离耳朵抖了抖，道：“我要去昭阳殿。”
“哟，同路啊。”碧城眼睛眨了眨。
胡小离望向她，圆眼睛里满是审视。
碧城笑出声来，抱着他站起身，道：“不过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你跟我先去趟甘泉宫。”
不待胡小离反抗，她已经加快脚步，不多时便到了宫殿大门外。
“这甘泉宫是大长老的住所，你来这里作甚？”胡小离道，用力顶开她捂住自己脑袋的手，探头看向宫殿内。
“这里有极为强大的力量，而且力量的主人并非善类。”碧城道，甘泉宫被黑烟缭绕，隐隐有紫色的闪电从瓦砾中窜出，妖异无比。
“你害怕了？”胡小离幸灾乐祸，“没有胆量，就不要好奇别人的事。快些带我去昭阳殿。”
碧城捂住他的嘴，屏息凝神，走进殿门。
胡小离正准备咬她一口，看到殿内情形，怔住了，张开的嘴忘了合上。
殿中央站了三个人，一个红衣女子手持玉净瓶，瓶中浓浓黑烟如同有生命般钻入正中站着的男子身体。那男子背对着他们，赤裸着的身上纹着一条异虫，仿佛有生命般张开满是粘液的大嘴，朝他们怒吼。
另一名男子站得离他们稍微远些，却是一身道袍，身形微胖，灰白头发用枯木簪束着，右眉骨断了半截，让原本慈祥的脸变得狰狞可怖。
碧城眸光在那道袍老者身上停留，她能感觉出来，这三人里，属他修为最高。如果所料不差，那穿破结界的黑雾便是这老者所化。
玉净瓶中的黑雾被裸身男子背后的异虫全数吸净，虫子扭动起来，多脚的躯体在男子脊背上爬动，骇人无比。
红衣女子吐出一口气，将玉净瓶收入怀中，拿了旁边桌上的袍子给男子披上。
男子转过身。胡小离看清他的面容，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那男人竟非常年轻，面容美好如同女子，眉心有一朵嫣红，如同火焰形状，让他本就妖艳的面容更添魅惑。
“这蛊毒每年发作一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厉害。可不可以……”红衣女子咬了咬唇，“不要继续吸食了。”
男子凤眸瞥了眼一直不做声的道袍老者，道：“在贵客面前竟然说这种话，小红，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苏红眼神一暗，为他系好腰间玉带，不再言语。
道袍老者笑了笑，道：“京城不比苗疆，我收集这些邪念怨气着实花了不少精力。想要获得永恒的生命，就要拿等值的东西来交换。这世间可没有白得的好处。你说是不是，花破子？”
花破子闻言笑道：“邪神说的极是。我用血肉之躯做容器，来喂养你的不死虫，也足够有诚意了吧。”
碧城微惊，她只道这老者来头不浅，没想到竟然是上古邪神。在她印象中，邪神这种级别的古神或者面目狰狞，或者风姿卓然，都是超脱了人世间束缚的存在。没想到他的本体却是一位道士，如此普通，出人意料。或者，这只是他选择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模样，他本来的样子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罢？
邪神笑而不语，道：“我们说了这许久，将客人晾在一旁，实在是不太礼貌。”
碧城的手紧了紧，见邪神和花破子都朝这边看来，知道自己行踪已被发现。不过以他们两人的修为，自己这点隐身的小把戏想来也是不够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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