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纵身跃入秋色里

直到飞机头小男孩那一声稚嫩清脆的“招娣姐姐”，才将她从画中世界中唤回来。

        “诶！小来福你怎么来了？她们是？”简晴听见来福的呼喊声，猛然抬起头来，满脸好奇地望向来福旁边那两个长得甜美又可爱的陌生女人。

        “招娣姐，你家里突然来了好多客人，是你妈妈让我来喊你回去的。”飞机头小男孩一边向她解释，一边开心地掏出兜里那把简晴母亲刚晒干塞给他的花生来吃。

        在简晴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的同时，祝佳子其实也在微笑着打量着对方。

        眼前的小姑娘，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扎着一个简单利落的高马尾，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还好，她眼里的光还亮着，没被眼前残酷的现实生活给扑熄了。

        简晴身上套着的那件花色大袄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并不是很合身，宽大的衣袖被她折了好几层，堆在露出的半截手腕上方。

        她纤细脚踝处那条已经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角上，彼时沾了几点乌黑泥土。

        祝佳子缓缓走近她时，隐隐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乌黑泥土夹着青草味的田野气息。

        她就像是大自然放在山野中孕育出来的小精灵一样。祝佳子觉得那股气息闻着很舒服，于是忍不住又靠近了她一点。

        “你好简晴同学，我们是学校新来的老师。我姓祝，旁边这位姐姐姓谢。不止是我们，你之前的指导老师，宋老师他也来了噢。”

        祝佳子伸手从她的卫衣口袋里掏出几颗小兔子奶糖，分给田埂上那两个已经停下打闹，正用清澈的乌黑眼睛定定地望着自己的小屁孩，而后弯起眉眼走到简晴的身旁坐了下来。

        话落，她低头瞅了一眼草地上那个好像是用衣服手工缝制出来的棉布笔袋，旋即又抬眸盯着简晴手里紧捏着的那根，用到比自己食指还要短上几分的彩色蜡笔，微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

        “啊？老师们好！宋老师他也来了啊……”简晴听到自己曾经的指导老师宋蔚然也来了的时候，一时间满心欣喜又愧疚。

        当初宋蔚然收到她要辍学的消息后，其实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里谈过一次话。知道小姑娘家里的困难处境后，他也明确地向她表示过，他可以帮忙垫付她初三这一年的生活费。让她至少把初三读完，把初中毕业证给拿了。

        简晴当时都被他说哭了，红着眼睛向他鞠躬道谢，却仍是执意要走。自己母亲摔坏了腰，连走几步路都觉得艰难，家里那两个弟弟妹妹又还小，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她那时候也是真的没有办法。

        她不后悔自己那时候执意要辍学回去照顾家里，只是觉得自己辜负了宋老师的期望。

        “是的，他们现在都在你家里等你回去呢。要是没什么事的话，简晴同学要不你先跟我们回去吧？”祝佳子温和笑道。

        “好。”

        简晴大概已经猜到了他们来自己家里的目的，闻言赶紧收起笔袋和画板，刚起身准备将它们放进书包里，却听祝佳子请求道：“可以让老师看看你刚刚画的那幅画吗？”

        “嗯，当然可以。不过老师，我还没上好色，画得也不是很好。”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手里的画递给她，低头谦虚道。

        祝佳子将画接到手里，认真看了好一会，忍不住弯起唇角赞叹道：“我觉得画的很好很有灵气呀！简晴同学你在色彩搭配上是真的很有天赋诶！不过这里的阴影其实可以不用打那么深……”

        不愧是宋蔚然的关门弟子，她这水平能拿奖真的一点也不意外。

        “祝老师，您是美术老师吗？”简晴听着她那毫不掩饰的真诚夸赞，突然有些受宠若惊。

        特别是在听到祝佳子叫自己简晴同学的时候，她一时间忍不住恍惚了一下。以为自己还没辍学，还在学校里上着自己喜欢的画画课……

        祝佳子朝她笑了一下，点头道：“嗯嗯，是的。”

        “你给这幅画起名字了吗？”下山的路上，祝佳子仍在看着她这幅画，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味。

        怎么办，她真的好喜欢这个画画天赋极高的小姑娘，也好喜欢她画的画啊……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从宋蔚然手里抢人。

        可惜，小姑娘现在连课都没法上了。

        唉……

        简晴背起旧书包，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弟弟妹妹往回走的同时，低眸沉思片刻，而后带着几分腼腆的笑意轻声回她：“还没想好，暂时就叫它《眠秋》吧。”

        眠秋的意思是，她想在一个简单的晴朗秋日里无声入眠，然后短暂地逃离眼前这破败不堪的现实，前往一个没有任何人打扰她，嘲笑捉弄她，同情可怜她的世界。

        屡次被生活逼着低下头，可她仍然让自己保持着乐观，眼里的光至今没有熄灭的原因是，她还有自己的理想与热爱。

        没关系的。至少还有画画可以陪伴她。简晴每次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都这样安慰自己。

        “老师，你们别怪我妈妈，她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让我辍学的。没关系的，等我妈妈的腰好点了，弟弟妹妹再长大一点，我可能就可以重新回到学校上课了。”

        临走前，简晴站在村路口，红着眼眶哽咽恳求道。

        小姑娘实在太过听话懂事，在场所有老师，包括那几个基层村干部听完这番话后，心里面都忍不住一阵泛酸。

        “好好好，不哭不哭。一定会的，老师们都在学校里等你回来喔。”离她最近的祝佳子赶忙走上前，蹲下来用纸巾给她擦眼泪。

        “你那幅画可以送给老师吗？老师好喜欢好想要，并想拿这个来跟你交换，你愿意吗？”祝佳子柔声说着，低头从自己塞满小零食的大背包里拿出唯一的一盒彩色蜡笔递给她。

        小姑娘的蜡笔快用完了，短时间内她估计也没办法重新回去上学。而祝佳子不希望她接下来的每一幅画里，只有单调的黑白色。

        她总觉得一幅色彩斑斓的画，或许才能给人更多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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