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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点心动


腊月下旬的一个深夜,寒风与暴雪肆虐。本应当无人的凌家园林里忽而闪过一个娇小的黑影,黑影似乎对这里面的构造十分熟悉,灵活地躲过了打更夜巡的家仆,最后来到了一处院子门口。

        此时天空的雪似乎小了一些,黑影赶紧躲进了檐下,然后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这才将斗篷一把掀下,露出一张明艳娇俏的脸庞。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凌家的大姑娘凌鸢鸢。

        凌鸢鸢生得分外娇美,娥眉扫春,翘鼻若水滴,还有她那双含情双眸,在这深夜里显得格外明净清澈,灿若繁星。

        只是此刻,她的眼睛毫无笑意,眸子里满盛着警惕与担忧。

        数日前,凌鸢鸢参加了一年一度的冬归宴,这是包括凌家在内的几个交好的世家一年一度共同举办的节日庆典。

        按照习俗,长辈们会事先在灵山中放置了各类奇珍异宝,由小辈们去寻找,寻到的宝物为他们所有。

        而今年的冬归宴正好轮到凌家举办。

        只是那日,凌鸢鸢遭遇了一场意外。她根据地图指示途径后山时,发现后山的山壁上不知被何人画了奇怪的咒术。

        而她才接近,身体便不受自己控制,脑袋也莫名受到刺痛感,似乎有人要将她的灵魂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开似的,紧接着她受不住这种疼痛昏了过去。

        昏迷的这几天里,她却是连日做了几次极为荒诞的梦。

        梦中她发现自己不过是一本话册的小炮灰,故事的主角是寄宿在凌家偏院的那位少年。

        少年名叫段斐,是一个重活一世的人。前一世在他的家族惨遭灭门之后,他被凌家收留了他,但寄宿期间却被百般刁难。本以为拜入了天玄宗之后会有所好转,但依旧受到了同门子弟的冷嘲热讽、师父的假意与利用,最后他心灵扭曲,走上了心术不正的离经叛道之路。

        本以为故事就这么结束,不曾想段斐却得了第二次人生的机会。这一世的重生他因有了上一世的记忆,段斐不仅避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陷阱与算计,还得到了贵人相处,修炼之路事半功倍,同时也将曾经欺辱他的人一一报复,赶尽杀绝。

        这一次的冬归宴正是他人生的转折点。段斐明知有人要下咒凌鸢鸢,他不但没有阻拦,还利用这个机会设局当众救下她,随后又假意协助凌家找出幕后凶手。被蒙在鼓里的凌家人对段斐彻底改观,视他为恩人。

        然而段斐并没有忘记上一世凌家人对他的折磨,待时机成熟,凌家对他没有用处了,他便将凌家屠了门,而她也被段斐一剑捅了个透心凉。

        每每梦境里最后一个画面都是那个火光中满身是血的少年对着她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他宛如从冥狱中爬出来的恶鬼,神情异样镇定,嘴角的笑意显得格外凉薄。

        这个梦压得凌鸢鸢喘不过气,她醒来之后在闺房里独坐了大半日,直到近身侍女前来更换炭火才缓过神来。

        凌鸢鸢博览群书,也听说过这些山川异闻,梦魇怪谈。她知道这个梦虽然看似离谱,却是在给予自己一些预示。

        父母在世之时与段家交好,而后在段家灭亡之时也收留了段斐,但祖母曾经下过令严禁自己与这个人接触,所以她与段斐也未曾说过几句话,对这个人更谈不上了解。

        凌鸢鸢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托侍女打听了这些事。

        果不其然,段斐在凌家被欺辱、被刁难也好,日子过得如履薄冰也好,甚至是这次冬归宴的事,皆按照那梦境里的故事发展。

        凌鸢鸢坐不住了,倘若现在的段斐只是第一世受人欺负的小可怜,她倒是可以为他出头。但如今的段斐正是那个一心复仇的大魔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心肠歹毒,屠她满门的人却因为耍了几个小心思就被族人奉为恩人。

        她已经尝过一次失去亲人的滋味,不愿再有一次。

        然而当她将这些事说与祖母听时,祖母却只是将她的话当做梦魇之语,宽慰了几句。

        她不放心再与祖母建议,却被斥责不要再提,以免隔墙有耳被当做邪祟附身,闺名尽毁。

        万般无奈之下,凌鸢鸢只好下定决心,她亲自来捣毁段斐的如意算盘。

        凌鸢鸢打听到,那日冬归宴她中的是七星咒,这个咒术会使得被下咒人魂灵分体如雷电所劈。段斐为救她强行将此咒术转移到自己身上,如今淤血积在胸口,还处于昏迷状态。

        凌鸢鸢不免庆幸,这也许正是天道在为她铺路。于是借今晚大雪,她特意寻至段斐的住处。

        她侧身于房门前屏息而听,里面只有一人绵长稳定的呼吸声,以及炭火噼里啪啦在燃烧的声音。凌鸢鸢这才小心翼翼推开了门。

        不同于屋外的寒风刺骨,屋内十分温暖。一切家具都是百年楠木所制,十分奢华。窗户上特意安了毛裘挡风,而拐角的天花板则开了一小扇窗通风。照明的夜明珠就放置在金玉镂空赤金烛台之上,地上也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

        凌鸢鸢听说,往日段斐所居住的不过是一处偏僻荒凉的院子,环境荒芜,屋子破败,鲜有人迹。

        现在看来,祖母给予他的待遇,甚至比自己还要好上一档。

        凌鸢鸢悄无声息踱步到段斐的床边,虽心有嫌弃与恨意却能仍耐下心来细细打量着他。

        段斐比梦境里生得还要好看,她见过的许多世家弟子都不及他三分貌美。只是他现在的模样十分憔悴,嘴唇毫无血色,上面全是干裂微卷的死皮,一看便是许久未进水。他眼皮紧合,眼下发黑,眉头微蹙,时不时轻侧,俨然还有些许直觉,似乎被噩梦缠绕。

        可即便是这幅模样的段斐,丝毫无法勾起凌鸢鸢的同情。

        段斐的右手臂露在外面,手肘处红肿,上面涂了一层淡淡的药膏。凌鸢鸢触摸了一下还有些湿润,应该是才涂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凌鸢鸢细细回忆,自己来的时候并未见到其他人,而段斐此时也不可能醒。想来定是伺候换药的家仆特意弄。

        兴许再过一刻钟那家仆会折回来为段斐拢被子,那自己需速战速决。

        “纵然我凌家对不住你,你也不必要屠我满门,我断不能留你。我自知凌家愧疚于你,若你此番化为冤魂,只须找我。”凌鸢鸢深吸一口气,似是在对段斐说,又似是在暗示自己。

        她忍住段斐身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俯下身靠近他,十分果断地举起了事先准备好的簪子,向着他的胸口刺了下去。

        可令凌鸢鸢没有想到的是,段斐身上似乎被下了防护咒。她下手的那一瞬间,簪子停在段斐胸口半尺距离处,有一道空气墙将簪子阻隔起来。

        凌鸢鸢眉心紧锁,她稍稍一用力,簪子就被探出十米之外,而段斐的身体上却出现了金色的暗芒闪烁。

        凌鸢鸢愣在原地不敢动弹,见段斐依旧没有知觉,她才试探性伸出修长白嫩的右手,小心谨慎地对着他的胸口轻轻摁了下去。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暗芒消失了,她的手可以直接触摸到段斐的胸口。

        凌鸢鸢赶紧收回了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心想,或许这咒术只能生效一次。

        于是她又将簪子捡起来,再上面施了一道力法,鼓起勇气对着段斐的胸口再次刺了下去。

        这一次段斐身上的防护咒瞬间被打散,簪子直接没入了他的胸口之中,瞬间血肉分离之音弥漫在耳,段斐的胸口也浸染了一片血色,不断向外扩散开来。

        这时,数着时辰过来换药的家仆不曾多想直接推门而入,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中。因为凌鸢鸢是背着他,那家仆甚至未看清人就赶紧大喊道:“不好!有人行刺段公子了!来人呐!有人要杀段公子了!”

        此时雪已经完全停下,家仆的声音在这深夜里愈发响亮。

        凌鸢鸢才从慌忙之中惊醒,门口就已经聚集了一堆家仆。他们有的拿着扫帚,有的拿着铁锹,一脸警惕地盯着屋内的凶手。

        待凌鸢鸢转过身,最先发现的那个家仆声音微微颤颤,不可思议地问道:“大大姑娘,怎么怎么是你?”

        经他这么一提醒,这些家仆这才擦亮眼睛看清,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赶紧将手中的工具藏在了身后。

        “怎么会是大姑娘她不是被段公子救下来了么?怎么会行刺段公子?”

        “别不是之前那个谣言成真了吧?大姑娘因为那个咒术原因被人控制了?”

        凌鸢鸢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她没想到如今会是这个局面。

        虽然杀死了段斐了结了她这桩心事,但眼下这么多人,她想瞒也瞒不住,估计最迟不过明日一早,祖母他们就会知晓这件事。

        这时,家仆的身后传来一声宽厚威严的声音:“肃静!”

        家仆们闻声立刻往两边退散,中间空出了一条道。随即有两个人立马走进屋里。

        其中的大夫对着凌鸢鸢点了点头立马去床边探望已死的段斐,而另外一个人摆了摆手,房门随即被关了起来。

        凌鸢鸢眼睛闪了闪,心虚地偏过头,小声地问好:“二叔,你怎么还没睡呀?”

        “自然是睡了,又被吵醒了!”凌闫冷哼一声。

        他赶过来匆忙,衣服都未来得及换,只是在身上虚虚地套了一件锦裘。

        见如今这个状况,他的手臂几次举起又放下,最后只是忿恨地甩了甩,然后怒目说:“糊涂啊鸢鸢!你可是真的糊涂啊!我之前听你祖母说过你被梦魇所困,没想到你竟当真做出这般恩将仇报之事?”

        凌闫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在房间里踱步,指了指凌鸢鸢,又指了指段斐。

        “那段斐身死事小,你可知今日之事传出去,世人会如何看待你?会如何看待我们凌家?”

        凌鸢鸢抿抿嘴,自知理亏,她底气微微不足地说道:“可即便名誉受损,那我也是为了凌家好。”

        “好什么好!凌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凌闫气得口不择言,“冬归宴一事曝出,我凌家对段斐不同于往日,自然是要将各方面做全了给人看,可你这般行事”

        凌闫的话未说完,忽而听到床那边传来一阵急促地咳嗽声。

        凌闫和凌鸢鸢皆是心中震惊,忙快步到床边查看。

        只见段斐不知道何时醒来,他倚靠在床边对着盂盆猛烈咳出一大摊血来。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嘴角还留着血,片刻后,段斐十分颤抖地扶着身子抬眼看向了凌鸢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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