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荣王

　　“去京都北大街呀，最近可不只你忙，我也很忙的呀！”

　　林适望着她，嘴角擒着一丝好笑，“你这话的意思是怪我最近冷落了你？”

　　“怎么会呢？我的意思是我最近也很忙，梁弘晋那儿跟几个书商合作，所以最近也会忙一点。”

　　林适想了想，说：“我今天刚好没什么事，就跟你一起过去吧，也好让我看看你都在哪儿作画。”

　　“好呀。”常溪笑着掀开车帘，跟林适的车夫说了详细的地址。

　　京都北大街这个住宅区，其实多数住的还是普通人家，也有一些小官也都住在这条街上，不过梁弘晋的那个院子却是在一条显得幽静干净的胡同里，两边栽着银杏树，此时正植深秋，正是洒落一地金黄银杏叶的时候。

　　常溪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指着那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光芒的银杏树给林适看。

　　她是南方人，南方很少有种植银杏树的地方，所以当前段日子看见这银杏叶一天一天渐渐变得金黄时，每天走过这条路，她都会捡几片银杏叶，将它夹在书上，这也是她以前的习惯，她喜欢这些叶子上的脉络，似乎每一片叶子都一样，但她知道，这每一片叶子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每一个人，在这世上，都是唯一的。

　　林适从没有想过，这些在北方很普通的银杏树在她眼里，竟然是这么的美丽，他看着那随风飘飘而下像在风中飞舞着有灵魂的每一片银杏叶，忽然便拉住了常溪钻出了马车。

　　他并没有叫车夫停下，马车的速度并不快，但这一刻的心情却是很奇特的，他先跳下马车，然后拉着常溪也跳下了马车。

　　车夫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了缰绳，很吃惊地看着林适。

　　但林适和常溪看见车夫被吓得面无血色的样子，却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有一种恶作剧的开怀。

　　好吧，那车夫觉得他真是不理解现在的世子爷，怎么有了心爱的女人后，竟然会越活越像个孩子。

　　“你继续往前走，我跟她走过去。”林适说着拉着常溪跑到那银杏树下。

　　车夫看了又看，终于确定这世子爷真的是变了，变得开朗了，也变得越来越好了，以前的他总是一个人，连身影也像透着一种寂寞，如今一个人的影子变成了两个人的影子，果然是不一样了呢。

　　车夫驾着马车，慢悠悠地，吹着口哨，那马车行驶的声音很平稳，和着这深秋的微微的风声，在这静寂的能容三辆马车的道上，跟他的口哨声形成了一曲欢快的乐曲。

　　车夫驾得很慢，但常溪所说的那座院子也很快就到了，他把马车停在院子门口的侧边，然后走了下来，打量了一下这院子周围的环境。

　　一户人家所占的地方并不大，周围也有五六户人家的样子，但不知为何，这条路上竟然静得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人，连条野狗也没有。

　　真是奇怪。

　　不过旁边倒是有户人家的，因为有个小孩走了出来。

　　那小孩看着他，眼里露出了疑惑，他也看着那小孩，总觉得这小孩，嘿，怎么像有些面熟似的，不知在哪儿见过？

　　那小孩大约是不认得他罢，所以脚步迟疑着不肯走过来。

　　所以他说：“你是隔壁人家的小孩。”

　　那小孩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他又说：“你认识这户人家？”他指了指他的身后，常姑娘所说的这处院子。

　　那小孩又点了点头，这一回倒是说话了，只是还有些怯生生的样子，“常溪姐姐，今天没有过来吗？”

　　“不不不，她跟我们爷在后头呢，你是谁呀？叫什么名字？“那车夫也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逗他说话呢。

　　那小孩自然是林纪了，林纪看着这个肤色有些黑身材有些健壮的男人，倒也没有刚才那么怯生生的了，”我叫林纪，你是谁？常溪姐姐的车夫是换了你吗？“

　　车夫”咦“了一声，姓林？这可是国姓呢。

　　他打量着林纪，瘦瘦的身板，白白的脸庞，却是五官长得好，可以想见以后长大了定又是一个美男子，没想到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竟然还能长得这般出挑的，若不是住在这寻常百姓所居住的街上，他都以为他是哪个世家里走出来的小公子了。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林纪问。

　　那车夫嘿嘿一笑，也不怕吓到他，”我就是觉得你长得好看，若是我是坏人，就最喜欢你这样子的小孩子了。“

　　林纪皱了皱眉头，不明白为什么他长得好会惹坏人喜欢，因为不明白，所以好奇，所以他问了出来：“为什么？”

　　“因为能卖个好价钱呀！像你这样长得白净又好看的孩子，最好出手了。”那车夫也是个平时爱吓唬小孩玩的人，因此没思量这话便已先出口了。

　　林纪吓了一跳，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车夫。

　　他是坏人吗？

　　车夫看见林纪这样子，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是单纯可爱的小孩子，竟然这般容易地就被他吓唬住了，只是笑声笑到一半便僵在了原地，他再也笑不出来了，而是被吓着了。

　　荣王爷走了出来，看着那笑得开怀的男人。

　　林纪看见爹走了出来，这才脸上回了些血色，搂着他叫了一声：“爹，”见爹的脸上神色骇人得紧，他怕给常溪姐姐惹麻烦，又连忙解释道：”他只是吓小孩子的，爹你不要跟他生气。“

　　荣王认真而严肃地看着那车夫。

　　那车夫正像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一样看着他。

　　”王……王爷……“车夫终于回过神来，”卟嗵“一声便是吓得跪了下来，头伏在地上。

　　王爷。

　　林纪也吓怔了。

　　他叫爹什么？爹是王爷？

　　荣王看着那车夫，神色也露出了丝异样，这车夫怎么叫他”王爷“？他怎么知道他的身份？

　　那车夫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天知道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不是，谁他妈的知道那小孩竟然就是王爷的那个儿子？若是他知道，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这样的玩笑来开。

　　他想着忽然身体一僵，王爷，世子，不是，他怎么忘了世子爷就在后面。

　　糟了，糟了，原来常姑娘的这处院子竟然跟王爷在外头住的院子是两隔壁，这，这王爷到底知不知道这回事呀？

　　车夫心里很是着急，世子爷一会儿若是见了王爷会是什么反应，连他也不敢想象呀。

　　荣王正觉得奇怪呢，不过他没有必要现在追究这事情，他低头看着林纪，说：”进去吧。“

　　林纪只是眨着眼看着爹，他在书里读到过，王爷是皇亲，难道爹真的是王爷吗？

　　”爹，他为什么叫你王爷？“林纪觉得很惊讶。

　　以前他很好奇，为什么别人有祖父祖母，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不仅有祖母，还有姑母、舅母、姨母，而他们家却是一个亲戚也没有，每逢过年过节，别人家里都是热热闹闹的备着礼去做客，可他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家从来没有客人，他也从来没有去别人家里做过客。

　　所以，为什么呢？

　　林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写满着困惑和好奇，荣王一时有些语噎，尽管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所有的事情，可他还是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他解释，说他和他娘不被太后认可，所以一辈子都不能认祖归宗？这些话，叫他如何说得出口呢？

　　”他认错人了。“荣王叹了一声，刚想牵着他的手进去，却不料一督路上的那对男女，他的神情也怔了。

　　林纪眨着眼，跟着爹看过去。

　　原来是常溪姐姐和一个长得很英俊的男子，他抬头看着爹，爹为什么一副很惊讶的样子，而且神色还有些很奇怪。

　　”爹，那就是常溪姐姐，她对我很好的，她不是坏人。”

　　林纪说，他知道爹不太认同他经常跑到常溪姐姐那儿去，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下意识地看见爹这样的表情，他就想为常溪姐姐说一些好话。

　　荣王从没觉得哪一刻有今天这一刻这么慌乱，这么让他觉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很想转身就走，赶紧拉着林纪走回屋去，然后关上门，可是林适却在他看过去的那一眼，也正好看到了他。

　　他的脚迈不动，只能一脸羞愧地站在那里，躲避着他锐利得像箭一样射穿他的心的目光。

　　林适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就这么看着那个人，神色渐渐变冷。

　　常溪挽着他的手，感受最真切，林适的身体都紧绷着，他看着林纪的爹，目光渗出的冷意让人觉得骇怕，常溪认识他到现在为止，从没有在他脸上看见过这种骇人的神色，这是怎么了？

　　她看向林纪的爹，只见他也像受了什么打击似的，竟然一张脸都变得煞白煞白的，这是认识？可是林适又怎么会认识林纪的爹呢？

　　等等，常溪忽然在这瞬间想到了些什么，她看着林纪的爹，这个那天她坐在马车上只匆匆一督，就觉得他身上有着某种区别于普通人气质的中年男人，难道说，就是那人人都知道他抛妻弃子的那荣王爷？

　　难道说，林纪的爹就是林适的爹，林纪就是林适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惊难以置信了，所以连常溪也一时都怔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气氛变得很是古怪，这条胡同没有别的人经过，常溪，林适，荣王，车夫与林纪，一时之间都像定住了一样，所有的风声都像消失了，所有的银杏叶都像定在了半空中，大家都一动不动的。

　　终于，有个人走了出来，打破了这一刻诡异的气氛。

　　董菁从门里走出来，她穿着半旧的衣裳，衣裳并不华丽，花色也并不明亮，但穿在她身上，却有种很合适她的感觉，她就像一个从宅门里走出来的普通妇人，身上有一种令人觉得时间缓缓流过的温婉之美，但其实她的神情并不热情，只是有着一种能让人静下心来的宁静。

　　她走出来时说了一句：“都站在这儿做什么呢，不是说要出去吗？”

　　她的声音就这般突兀地在这种氛围中响起，随着她的身影走出，也打破了这个古怪的氛围。

　　常溪看见荣王神色很是慌张，跟她那日坐在马车上所看到的沉稳的神情所不同，他像寻找着支柱一般地求助地看着董菁，直到董菁也看到林适，身形也怔了时，他才像泄了气一般，驼了背站着。

　　然后是林适，常溪感觉到他紧绷着的身体松了下来，他冷笑一声，然后拉着常溪掉头便走，脚步走得很快，他的脸上怒气隐忍着，却无处发泄。

　　常溪跟不上他的脚步，只好小跑着跟上了他，但林适胸腔很明显地起伏着，常溪知道他家里的那些事情，所以很能理解林适此时的心情，她没有说话，现在说什么话都不对，只有静静地跟着他，陪着他，或许还能使他冷静下来时有个说话的倾诉的对象。

　　荣王没敢抬头去看林适，直到他走远了，直到过了很久，他才敢抬起头来看着那就空了的地方。

　　那是适儿，他怎么会来这里？荣王此时才感觉自己的头脑能活动了。

　　董菁没说什么，只是又转身走了进去。

　　林纪看见众人的脸色都是出奇的古怪，连最后出来的娘看见那位大哥哥时，脸色也变了。

　　可是，娘不是从来不和别人打交道的吗？他从来不知道娘还认识那位大哥哥，那大哥哥是什么人？

　　他看着自己的爹，然后又看着那还一直伏在地上的车夫。

　　他们都怎么了？

　　荣王叹了一声，低头看着林纪，面对着林纪眼里的疑问，他实在是觉得无法解释。

　　他一直都不敢跟林适说话，也一直都不敢看他的眼神，他眼神里的那种憎恨厌恶令他觉得自己罪不可恕。

　　“进去吧，爹出去了。”荣王说着便是心乱乱地步下了台阶。

　　林纪怔怔地看着他走了。

　　那车夫也终于敢抬头去看，哎呀，吓死他了，他身形一松，给他多少的惊吓，他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里看在王爷……和那个女人，还有王爷的私生子，这惊吓年年有，只有这一个惊吓才是真的是吓得人出了一身的冷汗呀。

　　他移了眼神，改而看向那一脸白净的林纪，难怪刚才觉得他面熟呢，原来是因为长得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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