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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强势


男人掌心的炙热感十分清晰,  灼烧着她那颗惶惶不安的心。

        目光交汇的一刹那,景初融的心脏好像漏了一拍,她慌忙垂眸错开视线,  无意间松开了那只手。

        “专心!”

        头上传来顾承暄冷冽低沉的声音,景初融仰起下颌,不偏不倚看见他漆黑深邃的眸底浮现出了惊慌之色。

        “抓紧我!”顾承暄手背青筋暴起,  以为小公主厌恶她至极,  宁愿自半空坠下去也不愿被他施救,心脏登时猛地一颤,  他将她攥得更紧了些。

        景初融听话照做,  抬起另一只手抓住他结实有力的手臂。顾承暄如释重负,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紧绷着手臂甫一发力,  景初融顿时被强悍的力道拔高了些,  窈窕身姿轻盈得像一只蝶,倏的被抛了起来稳稳落入一个宽阔坚实的胸膛中。

        就是面前的甲胄有些硬有些冷,  硌的她不舒服。

        但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景初融揉揉面颊,  额头忽的蹭过顾承暄的下颚,  被几根未清理干净的细微胡茬扎的蹙了蹙眉。

        她恍然回过神来,掌心在甲胄上一推当即挣扎着要下来。

        顾承暄也不为难她,俯身躬着腰直看到她脚尖着了地才敢放开手。

        方一落了地,  余光蓦地敏锐捕捉到箭矢射来的寒光,景初融瞳孔一震,  来不及多想两手当即环过顾承暄的脖颈,  按着他将自己压倒在身后软榻上。

        箭矢堪堪擦着顾承暄俯身前倾时飘起一缕的发丝而过,“铮”的一声钉入两人身侧的梁木中。

        那支箭显然是淬了毒。

        顾承暄闷哼了声,  两手撑过景初融头顶,  稍一偏头,  无意间唇贴上了小公主柔软细腻的脖颈,温热的触感霎时传至他冰冷的薄唇,少女独有的香气丝丝缕缕萦绕在他的鼻间,十分微妙。

        顾承暄敏锐察觉到,身下的小公主全身陡然一颤。

        喉结滚动,顾承暄僵硬地将唇自她温软的颈侧移开,耳根“腾”的红了个透。

        射出暗箭偷袭的刺客已被赶来的侍卫一剑贯穿,顾影提剑着急忙慌冲过来。

        “将军!公主!属下来……啊我的眼!!”

        顾影飞奔而至蓦地一怔,霎时被眼前场景惊的目瞪口呆。

        他把剑一抛,当即捂住双眼一步一步慢慢后退:“属下不知,属下什么都没看到,二位继续……”

        临走时还不忘嘀咕了声:“都说小别胜新婚,书本诚不欺我。”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飘入两人耳中。

        顾承暄:……

        景初融:???

        “起,起开。”景初融下意识地想要将人从身上推开,单膝一顶刚欲抬脚踹,忽的想起顾承暄方才赶来救了自己性命,若是抬腿便踹未免显得自己成了恩将仇报的小人……

        “公主?”耳侧低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嗯?”景初融登时回过神来,自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身。

        “饶臣一命。”顾承暄低喃道,小公主纤长的睫羽微微卷翘,轻扫着他的下颚痒酥酥的。

        “什么?”景初融听的云里雾里,十分莫名其妙。

        “嗯……公主若是想发泄不满也可以,只是这处若是伤了不好医治,故而请公主开恩饶臣一命。”

        景初融顺着顾承暄的目光往下一瞟,愣了愣,倏的挪开了自己抵在他身下的膝盖。

        顾承暄缓缓起身,眼睫低垂,眸底复杂的情愫汹涌翻滚着。

        思念,遗憾,重逢,悲戚,劫后余生而倍感珍惜,形同陌路而无可奈何……

        他忽的轻叹了声,嗓音温柔低哑:“谢公主不伤之恩。”

        顾承暄将手伸直景初融面前,意欲帮她借力起身。

        景初融只是垂眸淡淡瞟了两眼,毫不领情拨开他的手,掌心撑着软榻借力,腰肢一转轻巧翻身而起。

        放眼一望,明灯热烈的光影之下,素有上京城第一酒楼美誉的邀月楼一片狼藉,血迹点点,伤痕斑斑。

        景初融抬指提着裙袂,小心翼翼寻着落脚处一步一步走。

        “公主。”

        身后蓦地传来顾承暄欲说还休的声音。

        景初融脚步一滞,回首去望他。

        皎月清辉透过宽阔的观景台笼住了顾承暄半身,男人身姿如松,甲胄折射月色闪着凛凛幽光,月光下颀长挺拔的身影俊美的像一尊泛着清辉的玉雕。

        “月亮出来了。”他道。

        景初融抬眸望向天际高悬的一轮圆月。

        “我知道。”她淡淡应了声。

        金风卷着丹桂的清香倏的钻了进来,拂过对望着的两人的面颊。此间寂静,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顾承暄凝望着月光下小公主熟悉的面容,他身着泛着冷冷寒光的甲胄,眉眼语调却是格外轻柔:“今夜的月色很美。”

        景初融眼睫轻颤,闷闷应了声“哦”便转身离开了。

        沉重的叹息声消失在上京城不平静的长夜里。

        两载不见,她依旧对他心有隔阂。

        顾承暄回忆着这些时日,自己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只为早一点回到上京回到她的身边,不曾想策马方一入城便遇到如此险境,若是他晚到一刻,只怕……

        可是小公主似乎仍不待见他呢。

        顾承暄深吸了口仲秋月夜的凉意,孤身孑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长烁,长烁!”常伯琛跃过楼梯上前来。

        “这边的残局有自有人奉令来收拾,方才上来时正巧迎面遇上了小公主,她人都走远了,你还不去追,在这愣着做甚?”

        顾承暄咬了咬后牙槽,敛眸不语。

        “哟,怎的,被抛弃了?”常伯琛伸长脖颈凑近顾承暄面前去观察他的脸色。

        见顾承暄面色不善,遂轻啧了声,恨铁不成钢地锤了锤他的胸:“两年了啊顾承暄,两年了!这么长时间还开不了窍,我实在好奇你的脑袋瓜里是不是被兵法填满了,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追求姑娘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不会吗?追呀,使出浑身解数去追她呀!”

        “说得轻巧。”顾承暄冷哼了声,铁青着脸往外走,忽的脚下一顿。

        他默默转向常伯琛:“怎么追?”

        常伯琛一时语塞,气不打一处来:“你问我怎么追?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你哪里得罪了小公主。不过你若想好好将人哄回来,需得认清错误,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顾承暄想了想,问道:“她喜欢什么,我便送什么,这样可行么?”

        常伯琛颔首,露出甚感欣慰的笑容,庄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孺子可教也。买买买,送送送,放肆买,使劲送,你少将军不差钱!”

        是夜,顾承暄唤来顾影,安排他自府中打探景初融的喜好,彻夜准备。

        翌日一早,武安侯府出了数百人抬了百余只半人高的箱箧齐齐运往敬安公主府,将公主府正门至景初融居住的院落前的路堵得满满的,几乎不容人通行。

        两个时辰后,一应箱箧皆被原原本本退回了武安侯府,随之回赠的礼品是敬安公主亲口赏的一句话——

        “告诉你们将军,有病抓紧治。”

        又过了半个时辰,宁远侯府内一阵鸡飞狗跳,常伯琛被顾承暄揪着耳朵提拎出来。

        邀月楼祸乱一事暂时查不到什么线索,那帮异族人显然训练有素,计划周全。败势初显时便收手撤离,及时止损。

        然而中秋过后不久,北疆十二部之首苍狼部的王子朝诺忽的领使者来访,新帝特设国宴为苍狼部王子接风洗尘。

        顾承暄到时,发觉自己的席位与景初融紧挨着,颇为惊喜。

        不料他甫一坐下,景初融便起身吩咐侍女为她换一个席位。

        侍女便引着景初融坐到对面的一方席位上,恰在此时常伯琛招摇着入殿,宫人引他落座,常伯琛方一落座便惊觉身旁是敬安公主,登时满眼惊愕,再一抬头只见对面席位上的顾承暄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

        常伯琛面露尴尬清了清嗓子,嘴角一挑对着顾承暄暗示着什么。

        少将军视若无睹。

        常伯琛飞快瞥了眼小公主,对着顾承暄再次挑了挑嘴角,为了能让好兄弟领悟得更透彻些,他刻意多抽了两下嘴角,同时两道浓黑粗眉卖力地飞舞跳跃着。

        少将军依旧面无表情,未能领会其中深意。

        常伯琛被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不料白眼刚翻了一半,身旁骤然传来小公主无比亲切的问候——

        “本宫见世子面肌痉挛,世子可是身体不适,急症发作了?”

        常伯琛狠狠一挑眉,正欲开口辩解,便听得小公主好心帮扶道:“本宫记得定国公府的瞿姐姐擅长医治中风偏瘫等顽疾,待会儿本宫便亲口将世子的症状同瞿姐姐如实交待……”

        常伯琛闻言顿时瞠目结舌,手忙脚乱坐直身子拱手一礼,舌头打结磕磕巴巴道:“不必不必,常某无甚大碍不敢劳烦公主费心。”

        “欸,”景初融眉尖微蹙,“世子不必推辞,本宫见世子病得不轻,世子这般抗拒若是耽搁了病情便不好了。世子务必放心,本宫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仔仔细细将世子的症状详细告知瞿姐姐。”

        “不必不必真不比,公主您菩萨心肠,常某无福消受……”常伯琛急得坐立不安。

        一想到顾承暄在对面虎视眈眈,常伯琛当即起身冲过去将顾承暄连推带拉推搡着塞到自己的位置,按着肩膀让他坐下。

        “那什么,小公主这边我招架不住,长烁你帮我劝劝她千万勿要在剑兰面前毁我英名,求求你了求求你了,顺带着你俩多聊聊增进感情,我看好你长烁!”

        说罢一溜风闪到顾承暄原本的位置坐下。

        景初融不动声色瞟了眼身侧之人,微微偏头再度吩咐侍女,不巧这时新帝携苍狼部王子朝诺入殿,群臣纷纷起身相迎,景初融不得已只好老老实实待在此处。

        新帝一挥宽袖,大监登时低伏着身子上前来宣读圣旨,传陛下旨意论功行赏特封顾承暄为大厉摄政王。

        新帝当着苍狼部王子的面封赏顾承暄,意欲借顾承暄多年积聚的威势震慑北疆十二部。

        苍狼王子人生得极具野性美,他豪迈放声朗笑,当即执起杯盏朝高座之上的新帝遥遥一敬,复又朝顾承暄一举,操着口不甚标准的中原话道:“早闻大厉有名将,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朝诺在此恭贺摄政王。”

        顾承暄唇角勾着凉薄的笑,执杯一扬而后尽数饮下,姿态高傲矜贵,极具风度。

        放下杯盏后,顾承暄微微侧目,见景初融目不斜视,始终不曾看过他一眼。

        小公主还在生气啊……

        想着那堆被原封不动退回的箱箧,顾承暄目光一凝心下郁闷,目光忍不住落在景初融身上。

        视线蓦地一转,顾承暄与朝诺投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顾承暄微眯起狭长的凤眸,不怒自威,却见朝诺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不知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酒过三巡,朝诺忽的俯身对着新帝行礼,道:“北疆十二部是大厉坚实可靠的盟友与近邻,此番前来大厉,父汗交代我若是可以,不妨请陛下赐婚,从大厉的贵女中选出一位作为大妃随我回北疆。”

        新帝连连颔首称是:“不知朝诺王子可有心仪的人选?若有,朕即刻赐婚。若是没有,朕再从世家名门中挑选一位指婚给王子。”

        朝诺当即放声大笑,眯着灰绿的眸子目光不住地扫着景初融的面容,手一指,道:“不知这位是哪位府上的千金?这副皮囊生的比我们草原上的女子还要好,本汗见了甚是满意,请陛下为本汗赐婚。”

        满殿觥筹交错间的热闹气氛陡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常伯琛心下一紧率先将目光投向顾承暄,见顾承暄眉目微敛,神情淡漠,而后眼尾一挑,周身冷冽的气场骤然爆发。

        相识多年常伯琛再清楚不过,顾承暄这是动怒了。

        新帝怔了怔,手心冷汗顿生,他斟酌了下,犹豫着道:“这,咳咳,王子有所不知,那位是朕的皇妹敬安公主。”

        “哦?”苍狼王子兴致更浓,“太好了,如此一来公主可与我苍狼部联姻,对于大厉与北疆来说简直是美事一桩。”

        新帝心下叫苦,他现下并不想将景初融嫁出去,归同策的内容过于玄妙高深,不仅他读不透,他手下能臣良吏也琢磨不透。在解读归同策这件事上,只有景初融能帮他。

        “呃,王子可还有钟意的贵女?朕的这位皇妹却是不太方便远嫁……”

        苍狼王子却是意外执着,他摇摇头,指着景初融道:“不,本汗只愿求娶这位公主。”

        新帝登时犯了难。

        “陛下,王子。”顾承暄猛地将酒盏往案几上一叩,发出的闷响震彻大殿。

        “敬安公主于我大厉而言较为特殊,只有勇武果敢的男儿才能配得上她。”

        “本汗便是草原上最勇武果敢的男儿,此事绝无异议,迎娶贵国公主一事,舍本汗其谁……”

        “咻!”

        只见一瞬银白飞影擦着朝诺卷曲的鬓发深深钉进身旁的木柱里,将坚硬的上等木材震开了一道三尺深的裂痕。

        朝诺登时神色巨变。

        顾承暄摩挲着掷出飞刀的指尖,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朝诺被吓的惨白的面孔。

        冰冷凌厉的视线在朝诺颈侧略一逡巡,朝诺只觉得那处森然发凉,似是被人用寒光凛凛的刀架在了脖颈上。

        他惊惶地抬起眼皮,却见顾承暄正对着他似笑非笑,深邃的眼眸中透出凉薄斜睨着他。

        “世子想娶谁,不妨再说一次,试试?”

        苍狼部王子当众露怯,没能如愿抱得美人归,联姻一事便不了了之,新帝复又赠予了好些珠宝来补偿。

        国宴毕,景初融抢在顾承暄开口搭讪之前急匆匆起身离去。

        方出了大殿走至御花园,便有宫人奉命前来传话:“陛下请公主去往后殿共同议事。”

        景初融便随宫人同往后殿,那通传太监自去先行禀报了新帝,再来领她入内。

        不一会儿,通传太监回来,皱着眉满脸为难地向景初融行礼,道:“公主,陛下现下在同几位大人商谈,恐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陛下吩咐着,让奴才给您赔个不是,您先在宫里随意走走,赏赏景散散心。约莫一两个时辰后,待那几位大人走了,奴才再来领您。”

        景初融微微颔首,笑道:“有劳公公通告了,宫中景色宜人,本宫出宫久了甚是想念,便先去随意走走。”

        说着,便带着连翘起身告退。

        午后的风和煦柔软,拂过脸颊舒服得紧。景初融熟门熟路沿着宫中御道走,她不常入宫,却通过耳目清楚打听到宫里的每一座宫殿,每一座庭院,每一条御道通向何处。

        “公主,陛下召您召得急切,咱们到了,他又将您晾在一旁,太不像话了!”连翘搀着她的手,为小公主鸣不平。

        景初融伸指轻轻刮了刮连翘的鼻梁,笑道:“小丫头胆子真不小,敢在宫里说陛下坏话,小心隔墙有耳。”

        连翘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低声道:“连翘实话实说而已,我才不怕陛下呢。再说了,我,我有公主撑腰。”

        景初融笑着摇摇头,“你啊你,遇事总得多想想……”

        话未说完,眼前一道高大的玄色身影挡住了主仆二人的去路。

        余光瞥到衣摆处绣着的金色襕边夔纹,景初融感知到来人无比熟悉的凛冽气息,她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怕什么来什么,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冤家路窄啊顾承暄。

        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黄金万两?

        不,不止,起码再加上皇城根下两座七进大宅院。

        顾承暄饶有兴致偏着头打量着小公主的神情,少女面上风云万变,顷刻间露出梨涡浅笑,甜蜜诱人。

        顾承暄不动声色抿了抿本不干涩的薄唇。

        “敬安见过摄政王。”景初融微微颔首轻轻行了个见面礼,当即拉上连翘转身就要逃。

        顾承暄飞身一跃再次挡住了景初融的脚步,眸中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又在躲着他?

        景初融一阵胸闷,她向左试探着迈出一步,顾承暄立刻也迈一步,她向右迈出一步,顾承暄便向她右侧方迈上一步。

        景初融:“……没完没了了是吧?”

        顾承暄勾了勾唇角,噙着笑意轻声道:“公主为何处处躲着本王,你我久别重逢,又经历生死,公主难道不想同本王叙叙旧吗?还是——”

        他前倾身子靠近景初融,呼出的气息懒懒挠着她的发丝飘摇,“还是公主心中有愧,刻意避着本王。”

        景初融只觉得气血郁结在胸口,一时语塞:“王爷……王爷何出此言,本宫……”

        胸腔一股气血猝然汹涌而上,景初融警觉不妙,忙侧身拿出准备好的帕子捂住口鼻,剧烈咳嗽起来。

        没咳上几声,便听她“哇”的一声,神色痛苦不堪。

        景初融一手捂着胸口,缓了缓紊乱的气息,慢慢放下帕子看了一眼。

        帕子里捧着一大口黑紫色的瘀血,十分骇人。

        离开行宫时,药老伯给了景初融一个药方,可排出瘀血清理毒素,帮助她恢复缺失的记忆。

        顾承暄满眼担忧,他见景初融唇角带血。惊骇之余将目光移到景初融的帕子上,连翘也凑近来看。

        景初融察觉到周遭异样的目光,忙攥紧了帕子不给看。

        这是!!!

        景初融不甚在意,连翘却被吓得哆嗦着唇呆住了。

        顾承暄瞬间脊背一凉,脑中一阵轰鸣,待到回过神来又是心痛不止,不容分说当即躬身将景初融打横抱起便往太医院奔去。

        景初融大吃一惊,在他怀里蹬着腿儿挣扎着。

        “别闹。”顾承暄神色紧张,语气却是意外的温柔,“我带你去找太医。”

        “找什么太医?我不要!”景初融继续在他怀里抗议。

        顾承暄并未止步,语气多了几分生硬与怒意:“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许本王带你找太医调治,景霁,你究竟是在与自己的身子置气,还是在同本王置气!”

        景初融尚未来得及回答,顾承暄接着说道:“若是同本王置气,虽不知你在气什么,但本王先向你赔罪,抱歉公主,千错万错都是本王的错,还请公主宽心。”

        成,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您先在这脑补了一堆情节。

        顾承暄态度分外诚恳真挚,景初融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甚至心底还有几分莫名的感动。

        得了,若是再不阻止,只怕真要被他抱着闯进太医院了。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抱着当朝公主一路狂奔踹开太医院的大门,在满院太医的目瞪口呆中,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轻声安抚着怀里虚弱的公主,像轻声哄着婴儿入睡那边温柔。

        这事儿要是真成了,明日一早他俩都得成为上京城里里外外最热议的话题。

        太羞耻了,实在是太羞耻了,想想都羞耻。

        景初融试探着伸出手戳了戳顾承暄的胸口——她没有占便宜的意思啊,绝对没有,仅仅因为她贴在他的胸口。

        顾承暄没感觉到似的,不理会她。

        景初融又唤了他几声,尝试同顾承暄解释,话没说半句,便被他堵了回去,“你不必拦着我,我不在的这些时日里你究竟经历了什么,身子怎么虚成这样,是谁害的你……”

        景初融快要落泪了,她心下一横,两手紧紧捂住顾承暄的眼睛,“你不许去,你听我把话说完。”

        双眸被遮住看不清前路,顾承暄两手怀抱着景初融不敢泄力,被迫停住脚步。

        景初融靠他极近,顾承暄的眼睛被遮住,其余感官的感知被无限放大。他的鼻尖贴着景初融的鼻梁骨,自然嗅到了小公主独有的清甜气息,随着呼吸一下一下,有意无意撩拨着他的心。

        小公主的鼻尖轻轻蹭着他的唇上,鼻息轻挠着他的薄唇。

        顾承暄突然想发狠重重咬上一口那瓣温软。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极近,景初融启唇说话,无意间吻上了他的下颌,就像是蜻蜓点水般的啄了一口,顾承暄陡然颤了颤,景初融吓得赶忙抱住他的脖颈。

        惊起一滩鸥鹭。

        “别动。”顾承暄的嗓音瞬间变得十分低沉压抑,喉结不自在地上下一滑动。

        景初融微微颔首以示妥协,又说道:“王爷也不许动,先把我放下,听我说清楚。”

        顾承暄也不再执着,俯身小心翼翼将她放下扶住。

        景初融刚咳了血,现下身子有些虚弱,便也没推开顾承暄,靠着他借力站着。

        “老实交代,究竟是谁伤的你?”景初融抬眸看去,见顾承暄目光冷冷,强压着火气。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里不方便说话,待我寻个地方漱漱口,清理干净血迹,自会向你交待。”

        身后不远处,连翘终于跟了上来。她胆子小,见到那捧瘀血当即被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见摄政王抱起公主跑得极快,连翘担心极了,便也跟着跑。深宫禁苑不得大声喧哗,连翘强忍着不敢哭出声,一边追一边默默流泪。

        “公主,公主,呜呜呜呜……”连翘见到了景初融,这才哭出声来。

        景初融摸摸连翘的头,勉强笑了笑,安慰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既然清楚缘由,更不用为我担心了。”

        顾承暄目光沉沉,仍旧紧张而担忧地盯着景初融,对连翘吩咐道:“先别哭了,服侍好你主子才是正经。陛下邀本王去听茗阁小坐,想来那里应当有宫人侍奉,这里离听茗阁不远,公主,我带你去那里歇息。”

        景初融点点头,忽的制止了他的动作,一字一顿执着道:“不要抱。”

        顾承暄收回双臂,垂眸凝望着她温声道:“好,不抱,依你。”

        起初咳出瘀血后虽然顿感神志清明了许多,但胸口隐隐泛起丝丝痛楚,方才被顾承暄抱了一段路,现下又走了片刻,那痛意便渐渐消退了。

        不多时,便走至听茗阁,顾承暄推开门唤宫人出来服侍景初融。

        等了许久,竟也不曾见到宫人出来相迎。顾承暄心下生疑,又往里走,仍不见一人,只是各处物品摆放齐整,阁内的香炉燃上了香,案几上规规矩矩摆着茶具,茶水似乎也是刚沏好的,入口温热。

        偌大的楼阁,竟无一名宫人在此侍候。

        “奇怪啊,皇兄邀王爷前来此处做甚?”景初融打量着四周,越发觉得古怪。

        顾承暄警觉地扫着周围环境,始终寸步不离景初融将她护在身边。

        他以在军中侦察敌情的警惕性将阁内仔仔细细排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埋伏也没有暗器后,这才放下心来收回为了保护景初融而伸出的那一臂。

        “此处安全,连翘你且带公主去清理血迹,本王就坐在此处等候,若有危险立即出声唤本王。”顾承暄坐在案几旁的宫廷椅上,一手提起茶壶一手捏着茶盅给自己斟茶解渴。

        景初融则带着连翘去阁内另一边找水洗漱,她入宫前便做好了准备,特意多叠了几层厚帕子,因而咳血的时候用帕子掩住了嘴,没有弄脏衣服和面颊。只是唇上沾了点血迹,莫名多了几分绮丽的艳色。

        景初融用干净帕子沾了些阁内盛放的干净清水,擦去了唇上的血迹,又漱了漱口,吐尽口中血水。连翘拿出事先准备的玫瑰清露递上来,景初融接过玫瑰清露漱口,口齿留香,香甜醉人,再无半分血腥气。

        顾承暄有些乏了,他合上双眼,单手撑着额头,指尖用力按了按眼周解乏。

        睁开眼,见着案几上摆着茶水茶具,他提起茶壶又给自己斟了一盅茶润喉。

        启唇轻抿,茶水方一入口,顾承暄便觉得这茶的香气格外浓郁,醇厚浓酽唇齿留香,回味尤其厚重。

        不经意间,浓重的茶香气自然遮住了些别的味道。

        一杯饮尽,回味无穷,只觉得意犹未尽。

        顾承暄提壶又给自己斟了一盅茶。

        景初融漱洗完毕,领着连翘回来找顾承暄。

        轻轻吹开漂浮着的几卷青绿叶儿,顾承暄啜饮一口,抬眸静静看向景初融。

        “坐。”顾承暄抬起下颚点了点一侧座椅,景初融便隔着案几,在他身旁落座。

        “本宫在宫中咳血一事,还望王爷不要外传。摄政王府与公主府为邻,本宫不希望娘亲知晓这件事。”景初融垂眸轻轻说道。

        “本王答应你,但也请公主如实相告,公主为何会如此虚弱。”顾承暄捏着茶盅,肘部搭着案几,倾身靠近景初融。

        “敬安托了父皇的福,自幼便被下毒。我幼时父皇到漠川行宫冬狩,不巧,遇上了我,他突然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女儿,便让人给我灌药,强行抹去了我的记忆。

        他不希望我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也不希望我的记忆里有他。

        我近来尝试服用解药清除毒素,入宫前服了药,才导致方才咳出瘀血。”

        “那你……现下可能想起往事了?”顾承暄心生希冀,捏住茶盅的指节因吃力而微微泛白。

        景初融偏头去细细回想,半晌皱着眉尖摇摇头,“只觉着神志清明了些,胸中舒畅许多,却不曾想起什么。”

        她看了看身旁的连翘,道:“这里往东走上一刻钟便到了太医署,你且拿着我的令牌,带着那染血的帕子去给方院判过目。

        问问他,我如今——”景初融说话时不经意瞄了一眼顾承暄,当即被顾承暄眼中透出的寒意慑住了。

        “问问方院判,那药大概也许可能……有些猛烈……”景初融接住顾承暄投来的寒光,越说越心虚,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摄政王大手一挥,吩咐连翘道:“你去告诉方槐,就说是本王的意思,为公主重新配副温和不伤身的药,配不出来,这太医署他也不必再待着了。”

        连翘领了命战战兢兢告退离开,只剩下景初融像个犯了错的孩童被长辈抓住一般。阁内气氛有些许尴尬,景初融清清嗓,寻了个话题轻声问道:“陛下邀王爷来此,所为何事?”

        “本王不知。”顾承暄心中气恼,赌气似的冷声应道,他气景初融不顾惜身体,随意服下那等猛药,咳了那么多血,一定很疼。

        顾承暄不怕疼,但他怕极了景初融受着疼。

        景初融静静看着他饮下了一杯又一杯茶水,待到顾承暄终于舍得放下茶杯,她方启唇温声说道:“王爷辛苦,征战两载凯旋而归,敬安叹服。”

        “嗤。”顾承暄勾唇嗤笑着摇摇头,手中把玩着茶盅。

        “新帝登基,朝堂不稳,有将军在,上京城才算安定。王爷之于新帝,正如水之于蛟龙,蛟龙得水,方能一展抱负。”

        景初融俯身提起茶壶柄,倒了一盅茶,方继续淡淡说道,“如若蛟龙失水,则蝼蚁足以制之。”

        说罢,景初融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轻轻捏着盖子拨弄茶水,姿态极其温婉风雅。

        顾承暄双目似瞑,闻言蓦的睁开看向她。

        景初融回以浅笑,“本宫无心之言,将军切勿多心。”

        她抬腕轻托茶盏,露出一截霜雪般洁白的皓腕,腕上挂着只淡绿翡翠色玉镯子,玉色温润,随着动作摇摇晃晃的,越发衬得她手腕纤细白皙。

        鬼使神差的,顾承暄的目光不自觉地也随着那只玉镯子摇摇晃晃起来。

        茶盅递近了送至唇前,景初融启唇饮下茶水,顾承暄却倏地扑过来,抬手便将茶盅自她手中夺下。

        摇晃间茶水飞溅溢出,打湿了两人的衣襟。

        景初融心中一惊,遽然抬头质问道:“将军这是做甚!”

        “别喝……茶水……茶水有问题。”顾承暄扶额,艰难开口道。

        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躁动的热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全身流动着奇异的酥麻与痒意。

        “热,好热。”此刻,顾承暄混沌的意识里仅剩这句话,他不自觉地反复呢喃着,嗓音嘶哑低沉。

        景初融怔怔看着顾承暄撕扯着领口散热,这才回过神来那壶茶水有什么问题。她双颊一红,眼波登时乱了,“王爷,你,你且先忍耐一下,本宫这就去寻人宣太医。”

        她急急忙忙跑出几步猝然脚下一顿,心道:“不行不行!此时寻人来,见到这副场面,且不论下药之人究竟是谁,我与他方才共处一室,传出去也难逃干系。”

        景初融这厢背对着顾承暄焦急思忖着,冷不防被顾承暄抓住手臂一拽——

        她险些惊叫出声,顾承暄臂力强劲,抓牢了她的双臂用力一抵,将她紧紧禁锢在墙壁上。

        挣扎间,顾承暄炽热的呼吸一次次喷在她的脸边颈侧,如跳动的火苗一般灼烧着她。男人霸道强劲的气息激的她汗毛倒竖。景初融既不敢高声呼叫,恐惊动了别处的宫人闯进来看见这一幕,又不能坐以待毙任由顾承暄乱来。

        她极力反抗着,手脚并用,两膝却被顾承暄抵住动弹不得,就连双手也被攥紧了举过头顶。顾承暄强悍地钳制住她,将景初融压在墙壁与他的胸膛之间,男女力量悬殊,在他面前,景初融的任何反抗皆是徒劳无用。

        顾承暄呼出急促燥热的气息将她裹挟包围住,她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也凌乱了。

        一阵奇异酥麻的暖流逐渐汇聚于下腹,景初融惊觉药效亦在自己体内发作了。

        她听见顾承暄在低声重复着什么,强行稳住心神冷静下来,仔细去听顾承暄低哑的声音。

        “景初融……呵……初融…初融……”

        顾承暄反反复复唤她的名字,似乎在呢喃品味着什么。

        “是,是!”景初融慌乱无措的眸中里蓦的亮出光芒,“我是……我是景初融,我在这儿,你快……你快放开……”

        顾承暄闻声,慢慢合上被水雾浸润着的迷蒙双眸。景初融心底发怵,见状方欲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她的唇竟被顾承暄俯身一口堵住——

        顾承暄他不退反进!

        景初融头脑轰的一声霎时空白,她惊惧地瞪大了双眼,被钳制住的手难自抑地颤抖着,额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

        顾承暄越发肆无忌惮,撬开小公主的齿关长驱直入,他与她的呼吸皆变得更为急促困难。

        景初融被迫承受着他的炽热软声呜咽着,眼角泪光点点,轻喘微微,泪水竟被生生逼了出来。

        墙上悬挂着一幅被惊的不安摆动着的《海棠春睡图》。

        软磨硬泡了许久,顾承暄朦胧中察觉到到身心难以言喻的燥热似乎得到了部分宣泄,他低下头来,更为贪婪地自怀中清泉一般清甜甘冽的小公主那里汲取着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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