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2、战俘

　　萧云来眯起眼，他是真的认不出，而且封长情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他也从未听过，但这不表示他看不出，眼前的女子绝对是敌非友。

　　他的手不着痕迹的按上了腰间长刀的刀柄，“你是虎贲军中的人？”萧云来说完，嘲讽的一笑，“虎贲军中没人了吗，竟然派个女人前来找晦气！”

　　封长情知道他在拖延时间，等待后面的亲兵到来，怎会给他机会？

　　封长情手腕轻轻一动，凤嘴梨花枪枪尖直指萧云来，白穗随风飘舞，长枪划动的时候，还有极轻的破风声响起。

　　“得罪了！”封长情低喝一声，打马奔来。

　　萧云来心中一凛，一点不敢小觑与她，抽出腰间的长刀迎敌。

　　封长情起的是追风，发力猛，速度快，飞马奔来，直接朝着萧云来的脖子上就是一枪划过，萧云来微惊，提刀格挡，然而封长情这一枪几乎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萧云来虽然是挡住了她这一下，但感觉整条手臂似乎被震的断裂的一样，瞬间就没了感觉。

　　萧云来大骇，这女子，力道竟然这样强，虎贲营中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人物？

　　而封长情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机会，马上转身，又是一枪划过。

　　对付萧云来，是要速战速决，所以封长情使出了周身的本事，十成的力道，她本身力大，徒手丢石即可断人手臂，若用十成力道与枪上，便是马上功夫极好的高手都难以招架，太师府中，李青带百人擒她，要不是影奴背后放冷箭，竟不能奈何她，更何况如今单打独斗用了十成的本事。

　　封长情两枪挥下，萧云来勉力支撑，尚且还能坚持，但萧云来胯下的马却已然支撑不住，在封长情第三枪划过的时候，萧云来勉力接住的同时，他胯下坐骑前蹄一跪，萧云来从马上直接翻滚而下，落于地面，极快的摆了迎战的姿势。

　　封长情锐利的视线扫过，看到萧云来握着长刀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头盔也因为滚落马上掉了。

　　萧云来是百战将军，多少次死里逃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深知自己是遇到了这辈子最强的敌手，用力握了握刀柄，他不敢想亲兵什么时候赶到，会不会有人去营中传消息引人来救，他只知道，自己若连这一会儿都坚持不下去，便连命都要交代了。

　　封长情端坐在马上，忽然拔身而起，在马鞍上借力，整个人如箭飞射，凤嘴梨花枪的枪尖朝着萧云来刺来。

　　萧云来大惊，只能狼狈躲过，而封长情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接下来的攻势越来越快。

　　萧云来只能防守，连一点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一旁骏马之上，连大胜看的也是惊呆了，“不是说她手腕受伤，恢复之后大打折扣吗，怎么……”竟瞧着比原先厉害的多了？！

　　彭天兆低声笑道：“你懂什么？以前老大从没亮出过真正实力，如今时间紧迫，自然是用了全力，任凭萧云来原来是怎样的百战将军，如今在老大手上，也走不过十招去！”

　　说话的功夫，封长情又是一个翻转突刺，铮的一声，武器相接，萧云来手中长刀竟然断成了两截，封长情的枪尖堪堪停到了萧云来的面门之前，她立在那儿，披风随风猎猎作响，“承让。”

　　萧云来眯着眼眸：“你……是跟在风公子身边的那个……女奴？”

　　封长情淡淡一笑，“将军好眼力。”然后招手，彭天兆等人已经上前，把萧云来五花大绑。

　　“你是白瑾年的人！？”萧云来又问。

　　封长情点了点头，“不错。”话落，翻身上马。

　　萧云来急急又问：“小玉……小玉被你们害死了？”

　　封长情看着他那焦急的面孔，容色微微一顿，很难想象，这位被张太师寄予厚望的萧家军统领，如今的心里眼里，竟然只剩下那个蛮族的女子，是不是这大魏真的气数已尽？

　　“带走！”封长情没有回答他，策马从另外一条路绕走。

　　她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今日不是聊天的时候。

　　封长情带了萧云来的头盔，亲自带领三千重甲骑兵前往萧家军营地。

　　萧云来离去之后，洪守接粮出了问题，派人来禀报求援，萧云来不在营中，此时营地已经乱成一团。

　　封长情一马当先，到了营地门口，直接将萧云来的头盔抛了出去，然后拉满了弓，一箭过去，箭尖穿过头盔，把头盔钉在了辕门之上，因为冲力作用，辕门晃动了几下。

　　萧家军营中的士兵面面相觑。

　　彭天兆大声喝道：“萧家军听着，你们的将军萧云来和副将洪守已经都被我们拿下了，束手就擒，饶尔等不死，否则杀无赦！”

　　到底也是萧云来带的兵，哪有那么容易束手？虽看着军心动摇，但也还有几个别的副将当时就跳将出来，“呸，你一个给娘们当狗腿子的有什么资格叫我们束手就擒，弟兄们，这些都是反贼，将军早有训示，萧家军的男儿只战不降，拿起武器来——”

　　封长情眼眸微眯，对身后重甲骑兵比了个冲锋的手势。

　　封长情高声命令：“抓有官衔的武将！”她就不信，这萧家军里的人都这么有骨气不成？

　　萧家军中也有骑兵，只是骑兵被洪守带走接粮，剩下的一部分又在收到伏击的消息之后前去救援，在营中的多是方阵步兵。

　　步兵哪里是重甲兵的对手？

　　虽萧家军人多势众，但重甲骑兵更是势如破竹。

　　顷刻间，萧家军死伤惨重，有几个将领已经被拿下，封长情又下令，尽量逼退包围他们，以骑兵的优势追逐，让他们疲于奔命。

　　她虽领了骑兵，做了将军，但到底还是心软，看不得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攻势持续，一个时辰之后，岳长庚领另外两千骑兵前来回合，将还是殊死抵抗的参与萧将军团团围困。

　　岳长庚骑马到了封长情面前，“洪守那边，将军已经办妥，虎贲营马上就到。”

　　“嗯。”封长情点头。

　　岳长庚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萧家军已是强弩之末，我们去看看萧云来。”

　　“好。”封长情策马转身，和岳长庚一路到了临时搭建的帅台上，萧云来和几个被抓的武将都绑在那。

　　萧云来看着封长情，那眼光冰冷莫测，“你是那个破辽的女人？！”事到如今，若萧云来还是不能把封长情对号入座，那他也太蠢了。

　　封长情笑笑，很是谦卑，“破辽的是唐进，我出手只是凑巧，萧将军见笑了。”

　　岳长庚道：“封将军武功卓绝，你栽在她的手上，也是天要亡你萧家军。”

　　关于封长情的一些传言，萧云来不是不知道，只是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擒获，这件事情让他耿耿于怀，便是如他这样的百战将军，也有些不能接受。

　　封长情看了岳长庚一眼，使了个眼色，叫他别把自己捧到天上去了，又回头对连大胜道：“把这些人押到虎贲营的行辕去。”

　　“是。”

　　等人押走，封长情和岳长庚坐在帅台上，有人上了茶水，封长情刚端起那茶，只听远处震耳欲聋的打杀声传来。

　　岳长庚道：“是冷将军带虎贲营前来。”

　　这一场战争，算是结束了。

　　晚上，封长情带着骑兵回到营地，唐进亲自出来迎她，满脸笑意：“就知道你行，快进来吧。”

　　岳长庚和彭天兆等人呵呵笑着对看两眼，各自该干嘛干嘛去了。

　　到了帐中，唐进上下左右将封长情检查了一遍。

　　封长情无奈笑道：“做什么？不是知道我行吗？还检查……”

　　“心里总是担心的，要确定你一点油皮都没破才能松口气。”

　　封长情直接无语。

　　“我没受伤，一点油皮都没破呢。”她将披风解下丢在一旁的架子上，回头看他，“下面点算的数目报上来没有？”

　　“嗯。”唐进点头，转身去到桌案上，拿了一张纸递给封长情。

　　封长情看过，眉心拢了拢，死伤一万多，生擒六万战俘。

　　她的脑子里迅速盘算，这些人每日的口粮是多少，从洪守手上劫来的粮草又有多少，够不够养活这些战俘。

　　唐进知道她的心思，叹了口气，“那二十万石，对这六万人来说，只能支撑不到一个月，骑兵和虎贲营的粮草也不多了。”

　　“我上次筹措的那些——”

　　“你筹措的那些坚持了大半年，春天，你在安南的那些庄子上存下的粮食也是直接全用在了骑兵营……如果是只有我们骑兵营和虎贲营，粮草尚且还能想想办法，如今多了这些战俘，就艰难的多。”

　　前世里，跟着兰成的封长情在梅城坑杀数万难民和战俘，一来是因为其中有感染瘟疫者，二来就是当时粮草不足，如今这难题落到他们的身上来了。

　　封长情道：“银司应该还有些银子——”话一出口，却又说不下去。

　　银司的银子是有数的，短时间内也筹措不出多少粮草来，而且她离开海陵之后，银司之中已经换了其他人掌权，就算有钱未必拿得出来。

　　唐进道：“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廖英去想办法了。”

　　“什么办法？”封长情眼皮一跳，“你不会是想以战养战吧？”在常州的时候，唐进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唐进笑笑，“有何不可？这塞上的芃裕王，当初伙同唐忠父子在常州做尽小动作，又在海陵北门关之外以你为饵引我落入陷阱……害得抱月惨死，跟随我出去的那匹亲兵也曝尸荒野——就算这件事情可能是兰成所为，也和芃裕王拖不了干系。”

　　封长情想起当初那些战士的死状，和找到唐进时候他浑身的伤处，心中原本的一点点别扭也消失殆尽，战乱年代，强者生，弱者死，这是铁律。

　　只是……

　　“他手上可有粮草？”封长情问。

　　唐进笑道：“你不知道这个芃裕王，他可是个聪明的人呢，被人打起来了，要是能分一杯羹，便跟着搅合，若是牵连到他自己身上了，立时躲得远远的，明哲保身。我记得曾与你说过，芃裕王是靠月华石发家的，这月华石在草原各部都是稀罕物，在大魏更是千金难求，他那里的粮草和银钱又岂会少？而且，我特别想知道，当初北门关外，到底是不是他找死引我落入陷阱。”

　　封长情点头，她也在知道，当初那件事情跟兰成有没有关系。

　　“好了。”唐进走上前来，扶住封长情的肩膀，“今日你辛苦了，早些休息。”

　　“嗯。”封长情点点头，忽然上前，抱着唐进的腰，投入他的怀中。

　　她自认对兰成不薄，也从未想过要害兰成，即便是当初在并州，一切都以不牵连兰成微前提……若真是兰成要取唐进的性命，她……

　　她心中竟忽然燃起几许杀气，梅城之外，她看着兰成以火烧城，她都没有想过要杀了他……

　　她忽然意识到，不管是谁，若对唐进起了杀心，那她便要控制不住自己手中的那杆凤嘴梨花枪了。

　　“怎么了？”唐进有些懵，倒也是很快环抱着她，“是见不得浮尸流血？还是想家了？”

　　封长情在他怀中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唐进慢慢猜测，“那是……受伤了吗？”他慌忙想要检查她周身。

　　封长情却埋头在他胸前不起身，咕哝：“不是。”她是有些后悔了，她再不想和唐进分开，做什么都要在一起。

　　唐进猜不透，却笑着安抚：“好了，你去洗洗，我等会就去陪你。”女孩子嘛，总有些莫名其妙伤感的时候吧。

　　唐进如是想着。

　　封长情在他怀中点头，起身回了自己的帐篷，帐中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她清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正要休息，却听外面忽然有吵闹声。

　　封长情立即船上外袍，提着梨花枪出去，却见战俘营那边火把熊熊，有刀兵之声。

　　封长情没想很多，快步过去，正好看到连大胜和彭天兆以及其他几个士兵把萧云来按在地上。

　　“老大！”彭天兆抬头看着他，骂道：“这家伙想跑！”

　　封长情微微挑眉，视线落到了萧云来的脸上。

　　萧云来被她打伤，原本就十分狼狈，此时更是满脸土色血渍，哪有当初坐在上位的将军模样。

　　封长情忽然想，他要逃跑，是不是为了那个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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