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扇·其一

　　“什么意思？”周弄月极为震惊地看着自己院里跪着的一排暗卫，“为何忽然要调你们都回去？”

　　身侧的绿莺道：“青门即将分阁，人手紧缺，故而各宫都要裁撤暗卫。”

　　周弄月不悦道：“岂有此理！事先连个招呼也不打，这么急匆匆地就要把人调走，他青门把我碧海宫当什么了？”她一拂衣袖：“本王妃去找陛下和太后要个说法。”

　　绿莺连忙拦住她，示意那些暗卫都退下：“王妃息怒。青门此番行事也领了陛下的谕旨，王妃若贸然前去，不会占理的。”

　　周弄月余怒未消：“他们仍是不将碧海宫放在眼里！”

　　绿莺道：“不止是碧海宫，就连中三宫的暗卫也都有裁撤。西六宫那边撤得最多，低阶的嫔妃身边都不配留暗卫侍候。”

　　她顿了顿，又道：“听闻是洛袖姑娘主持的此事。”

　　周弄月怔住：“她？……”

　　略晃了晃神，周弄月又问道：“逐阳宫的暗卫也撤了？”

　　“撤得不少。连回雪都调回去了。”

　　周弄月讶然道：“回雪不是他们宫里的暗卫统领么？……真是个傻子，这一动，平白又多了多少人厌恨她。她想做什么？”

　　绿莺道：“听闻回雪回鸾鸣宫是升职了，昭仪有意授她分阁阁主之位。同样被调回去的还有飞莺宫的疏风。”

　　周弄月蹙眉：“那你呢？”

　　“……属下无能。”

　　周弄月越发懊恼：“如此一来，青门就全是太子的人了。她倒真是敢做，昭仪也敢纵着她。到底昭仪过去与舒贵妃交好，总还是偏心陆钰的。”

　　她焦躁地在院中走了两圈：“我们的人回到青门去，岂不是再难为我碧海宫出力？”

　　绿莺道：“怕是难了。”

　　周弄月恼恨不已：“难道真要由着青门落到陆钰手里去？这么大一块肉，给他独吞了不成？……”

　　她情绪翻涌、心火上窜，一时心口竟绞痛起来。绿莺见她脸色苍白，连忙上前将她扶到树荫下的软椅上歇着。又大声唤来周弄月的陪嫁侍女妍琴，两人一番折腾鸡飞狗跳，又是喂药又是喂水，才让周弄月心绪稍缓，从绞痛中渐渐恢复过来。

　　周弄月脸色苍白，额上大汗淋漓，忍不住又开始恨起自己的身子：“怎会如此不中用……妍琴，我怕不是没有命活到殿下成功的那一天了吧？”

　　妍琴低声抽泣道：“王妃，您别多想。您只是忧思过重，很快就会好的……”

　　周弄月凄然道：“情势险峻如此，我如何能高枕无忧？也罢了，就算是这身子实在不中用，我也有一天撑一天吧……”

　　“我想，我想陪着殿下多走一段，多一小段也好……”

　　“长乐姐姐何必出此不吉之言？”清越的女声自院门口传来，“姐姐韶华正盛，何愁等不到与齐王殿下白头偕老的一天？”

　　“……阿娴？”

　　周弄月眉心微蹙。她怎么来了。

　　她此时并不想见到赵娴。

　　赵娴一笑：“姐姐还好吧？在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动静，怕是姐姐旧疾又犯了。姐姐可要保重身体。”

　　周弄月淡淡道：“无碍。只是我以为你一心向着逐阳宫，心中所愿当是我与我家殿下双双死于非命，不挡着太子殿下的路。听你祝我，我倒真是受宠若惊。”

　　赵娴笑道：“姐姐与我相交多年，齐王殿下也是哥哥的挚友。一码归一码，我又怎么会诅咒你们呢？若是大家都和和气气的不生事端，自然是最好的啊。本就是一家人嘛。”

　　周弄月冷笑一声，不予作答，反而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答应帮你，想来已经还清了与你们家的人情。如今你来做什么？”语气倒缓和了些许。

　　赵娴道：“我在清欢宫，也听诸位小姐正热议青门分阁之事。听闻西六宫那边好些妃嫔们觉得平白受了委屈，都去九霄宫哭诉，结果陛下根本不见；有两位胆子大的娘娘还去了雍和宫，却反被太后发落出来，身边的宫人都被掌了嘴呢。”

　　周弄月心中暗自庆幸方才没有冲动。以自己的身份和与太后的情分，倒不至于被如此不给面子，不过看来此番周太后坚决支持广真帝与青门，自己去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令人满意的结果，平白惹一身怨气。

　　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那是她们活该，不识大体。”

　　赵娴道：“姐姐说得是。不过我听闻碧海宫也被裁撤了不少暗卫，想来姐姐日后行事，也会不如先前方便吧？”

　　周弄月冷冷道：“本王妃行事坦荡，问心无愧，何出此言？”

　　“是。”赵娴一笑，“但就给您留这么点暗卫，也实在是做得太过了。这清平城虽是号称固若金汤，然而我却听说，前几日千秋节还抓了个带着守备图想逃走的细作。这么看来，清平城交给青门守卫，可真令人难以安心。”

　　周弄月微微一怔：“竟有此事？”

　　赵娴道：“宫里人都忙着千秋节的事，此事自然就被青门压下来了。姐姐，我可是真的担心你，万一哪天宫里就闯进来什么刺客……”

　　“不得胡言！”

　　“又不是没出过这种事。”赵娴并不把她的警告当一回事，“当年正忠年间，便有外族的刺客不知怎么进了凤仪宫，还挟持了张皇后。张皇后就是因此事受惊过度一病不起，才早早地就去了的。”

　　她惋叹一声：“我虽知姐姐心性，必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惊着，然而您这身子……唉，您说这齐王殿下常常不在宫中，我也是为姐姐担心啊。”

　　她每多说一句，周弄月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齐王妃用尽了涵养才没当即让绿莺请赵娴出去，最终也只是冷冷地盯着她：“赵小姐说够了没有？”

　　赵娴道：“都说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或许姐姐觉得我说得难听，但你也是知道我的，我就是这个性子。”

　　她起身道：“既然你不愿意听，我也不再做这吕洞宾了。姐姐保重，我日后再来看你。”

　　周弄月对着她的背影道：“从今往后若无事，这碧海宫你就不必来了。”

　　赵娴甩下一句“臣女知道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她走后良久，周弄月始终默默不语，双目发直地盯着面前的某一处。绿莺与妍琴俱是担忧地望着她，又不敢开口。

　　周弄月忽而狠狠地拍了一把软椅扶手，惊得二人连忙凑上来，连声请她息怒。如此发泄过后，周弄月的脸色才渐渐正常，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绿莺，”她开口道，“碧海宫留了几人？”

　　绿莺单膝跪地道：“算上属下，一共五人。”

　　周弄月道：“好。从今日开始，你们五人中至少有四人要随时待命于我身边。或许会辛苦很多，但眼下情势不明，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遭遇什么不测。”

　　“绿莺，我不能出事。”

　　绿莺行礼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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