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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凤冠皇皇 灼姬夺位(1)


  《蔚氏春秋·贤后篇》:太和二十七年,蔚璃过南召,寻至灼妃墓前,献后位新衣一套,副后印玺一枚,落葬衣冠冢。

  临近三月下,越安宫里已是万事俱备,惟待大典吉日。合宫上下皆欣欣然。

  蔚璃也终于难得一日空闲,偎在瑶光殿里,闲拨七弦,赏看春光。

  裳儿带了各司宫女依旧忙里忙外地查检各处,布置所需。

  也不知是何时起,天色渐昏,竟飘起了朦朦细雨,浇落满阶残红。

  裳儿正领了司仪令前来呈递吉服,见蔚璃伫立门前深锁娥眉,不由切切嗔道,“一时看顾不到,长公主怎就偏往这风口里站?却还要抱怨药汁一天苦过一天!”说时一面强拉蔚璃进入内殿,一面恼斥侍奉左右的小宫女,“都是惯会偷闲耍懒的!”

  蔚璃也是一面笑她利落行事,一面替人叫屈,“她们谁人还能左右我了?你要骂不若直接骂我!不也是个欺善怕恶的?”

  “是了是了,裳儿最是欺善怕恶!却也不知长公主这‘恶人’谁人才能左右得了!”裳儿声声抱怨,又言道,“典礼用的吉服又改回来了,长公主再试试罢。别是这几日又累瘦了,劳动她们司仪台白费功夫。不过就是想再改,只怕时辰也来不及了,这后日可就是大典之期了……原本好好的天公怎么忽就落起雨来?还真会添乱……”她叠声不休,似有无尽琐事萦绕当前。

  蔚璃看着众宫婢摆弄吉服凤冠,只觉身上慵懒,推托道,“罢了,既是没有时辰再改,无论怎样且是他罢,好生收了便是,也不必拿来烦了。”

  裳儿却急道,“这怎么行?王上婚典,百年一回,岂可容得瑕疵纰漏。万一吉服不适身,误了典礼章程可如何是好?现下有误,总还有法子修正一二。长公主就不要这个时候偷懒了,且再辛苦半个时辰,待试过吉服,随你怎样都好……”

  蔚璃近来身乏意懒,实无力再有执拗之举,只好依了众人摆弄。一时退去旧衣,更换吉服,又轻挽云鬓,加戴凤冠。云纹铜镜中渐渐照见一支华丽身影,风采卓然,端仪万方。

  有小宫女忍不住赞叹,“这若是长公主出嫁,还不知是怎样个风华绝代呢!只怕此样盛妆要将那风国公主比下去了!”

  “休要胡说。”裳儿打嘴制止,“再过两天,风国公主就是我越国王后,岂容你非议!”

  小宫女不服,“我就说裳儿姐姐心向那边,你们偏不信。这还不是王后呢,便先护了起来。她做后,你能封做夫人还是怎样?”

  裳儿恼得要打,被蔚璃拦下,哄笑说,“怎么说说还动手呢?你且拿出夫人的气度,封个夫人原也不稀罕,不若我叫哥哥直接封你做妃子可好?”

  裳儿愈发羞恼顿足,“长公主讲话还真是口无遮拦!你这是向着谁说呢?枉我服侍这宫中多年……”说得委屈无尽。

  蔚璃忙逗趣劝和,“自然是向着哥哥说了!得此美妾,夫复何求?”

  一言惹得众人都哄笑不止,裳儿急得扑上来要呵她痒,吓得蔚璃忙喊“护驾”,小宫女们都围上来又拦又劝,蔚璃躲在大家后面半逃半笑,众人追打着嬉闹在一处。

  正欢声笑语无尽乐趣时,蔚玖从外面走来。见此样情境也是又叹又急:这越安宫中就不曾有过一位真正的公主,有的从来都是面前这疯丫头!不由高声喊道,“长公主再闹当心跌了凤冠!”

  一声定住众人,裳儿知道来了个最识礼的,忙收敛行止先行告状,“是长公主肆言无忌!”

  蔚璃却是气喘吁吁,倒似把一半力气都耗费在方才嬉闹上了,扶了宫女,寻榻落坐,笑指玖儿,“这个最是有趣!你怎知我会跌了凤冠……”说说又咳了两声。

  众人不免有些着慌,有小宫女急道,“这也不似闹着玩得……要不传女医来……”

  蔚璃强抑咳疾,逗趣安抚众人,“无妨……许是方才跑得太急……都是被裳儿吓得……”也学裳儿模样向蔚玖告状,“你可看见了,是谁人欺负谁人?”

  裳儿急得红了眼,“长公主赐死奴婢算了!”忙着上来察看,触摸指尖腕上皆是冰冰凉,愈发心急,“辰时起床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会儿……”

  “是不是该吃药了?”蔚璃偎进榻上,鲜少见地自己索药吃。

  有小宫女急忙递上狐裘披衣覆在她身上,一面自我安慰又似安慰众人,“或许是今日下雨的缘故,节气本就寒凉,长公主方才又吹了些冷风……”

  裳儿忙令先传药膳,又嗔怪蔚璃,“汤药也不是当茶喝的,平日里若能勤勉喝药何至这样……好在有澜庭之君派人送来的药膳,参粥小菜先吃一点罢。”

  众人忙乱着服侍蔚璃进餐用汤,倒把玖儿丢忘在一旁。

  蔚玖望着暖榻上拥裘半躺的这位长姐,心下总有荒凉之感,想幼年在这宫中玩耍嬉闹时,她是个怎样神采飞扬的人物。飞檐琉瓦,树杪琼枝,就没有她踏足不到的地方,时常是闹得合宫上下并父王母后都欲哭无泪。不想霜华宫一场浩劫,竟使她羸弱至此,看着倒不似长久之计了……是否一应恼事还要与她言说?

  蔚璃用过药粥,又喝一大盏热茶,似乎精神又振作许多。见蔚玖始终一旁萧然孤立,也觉心奇,笑语唤道,“玖儿怎不讲话了?莫非女儿心事还得我等拈花猜?”

  蔚玖撑笑应言,“长公主惯会说笑,就不能讲句正经的?”

  “正经的?”蔚璃佯做疑惑,重又问道,“那是否可以问问澜庭今日可有信来?我听闻那边有人害了相思病,东宫皇子带来的数十位御医都束手无策,专等玖儿妙笔绣绢递去信函才可见安若啊!”

  玖儿神色忧忧也无心理会她怎样取笑,思疑再三终还是言道,“长公主若得空暇,先去看看南国来的灼公主罢。今日又在闹事!”

  蔚璃闻此名号便觉头痛,“不过是再撑两天就交给哥哥料理了,且随她去罢。”

  玖儿急道,“长公主不知她都闹些甚么!今天是姝公主最后一次试穿典礼吉服,不想那灼公主却拦住司仪台的宫女,推说姝公主卧病不能起榻,竟扬言要自己试穿王后新衣……任凭我等怎样劝谏也拦不住她,此刻只怕已把王后吉服穿在身上了。”

  蔚璃未及应,一旁裳儿先恼了,“我就知道!这个灼公主迟早要闹出事来!姝公主是个没主意的善心人,这将来的后宫正位只怕都要被她的好妹妹算计去呢!”她又是忿忿不平又是忧心忡忡。

  玖儿忙扯她衣袖劝道,“无论怎样却也没有你说话的份,还当谨慎言行。”

  裳儿方自知越矩,垂目低眉退身一旁,可又总觉不甘,不时偷眼去瞄蔚璃。

  蔚璃斜倚榻上,放眼窗外一株株桃花已嫣红落尽,想着又一载春华将逝,惜春未成反被春误,叹此身仍旧困守高墙,今日这难得的片刻安宁,才稍有欢愉又被搅扰,着实意恼!

  她本意是再撑些许时日,待大典礼成,游宴散尽,她便可纵马远去,任他东南西北,且将此身放逐于江湖,管他寿长命短!可翩翩万事齐备,又横生出这样一段枝节。实忍不住幽幽长叹,缓缓道来,“按说这事也论不到我管。她们是王兄的妻妾,论礼我还当唤一声长嫂,却又如何去辨析她们之间的事理。此事还是禀报王兄罢,玖儿,你选个伶俐的人过去,问王兄讨个主意。姝公主那边再多派女医,看看是真病还是……还是另有蹊跷。”

  此一番言辞大出蔚玖与裳儿意料之外。若在往日,这位长公主最是看不得世间丝毫不平事,可如今这位南国公主僭越至此,都已欺得新后卧病不起她竟三言两语就要置身事外?蔚玖、裳儿都大叹惊奇。

  裳儿想到自那一日晗光殿上他兄妹为风灼封妃与否争执之后,越王再未问过越安宫事务,长公主也再未往越明宫请安,二人彼此僵持至今,还不曾有过任何缓和之辞。这样想来,猜度着许是长公主心意灰冷,懒怠过问“闲事”罢?

  若真是如此,以后越明宫那后院三宫竟是她风灼的天下了?!裳儿愈想愈愁,求问道,“长公主这是一心想着远走高飞,掷下我等贱婢蠢奴竟不管了!”说着已是眼底蓄泪,真个楚楚可怜。

  此一言倒也警醒了蔚玖,忙跟着劝谏,“长公主以为婚典之后便是盛世繁华?岂不知后宫之乱始为治家之患,治家之患又多祸及朝堂,而朝堂之乱正是治国之殇矣。长公主此时若不能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岂非要遗大祸于东越?蔚王族多年来中兴之功竟要毁于妾室僭越之罪?”

  其振振有词,析理言政,直叫裳儿连连颔首佩服。她二人你一句我一语各进谏言,说得蔚璃也不禁莞尔,“你二人真是绝配!一人诉情,一人论理,我若再置之不问,还真真是情理不容了。可话说回来,那个风灼……我自问当真非她敌手,纵然去了,也未必呵止她胡作非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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