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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月夜凉凉 君子怡情(4)


  蔚璃嗅了嗅手中清粥,蹙眉又道,“可这粥里也是加了药的?就不能使我清静片时……”

  元鹤一旁忍不住笑,未想一位国之女君竟像个孩子般闹脾气,忙替主上释言,“回长公主,这粥是以四季甜果煮汤下米,略添老姜而已,并不甚苦,你先尝尝。殿下知道长公主怕苦,为这一味粥倒也试炼了不下十余种甜果……”

  蔚璃捧碗吃了几口,果然丝丝甘甜冲淡了层层辛辣。在他天下事都是小事,倒似这一碗清粥才是大事。不知他在这事上又要花多少时间心思,只为适她口味!

  又想昔日里他为她镜前梳妆,绢上描画,锤银锻簪,雕璧作佩,又有多少欢娱事,共她消磨了半世时光。如今至这风雨飘摇时,他依旧初心不改——捧她在掌心,怜她若珍宝,此恩此情,又当如何还报!

  安心吃粥,她忽又想起一事,“兰儿可接回来了?”

  “这个……”玉恒只怕又惹她添恼一时难言,一旁元鹤忙替答道,“回长公主,已经吩咐下去,明天一早就去……不不,是等下天亮就去。只为萧侍卫为城南驻军之事忙了一夜,此刻才回,待稍事休息便去接兰公子回来。”

  蔚璃无话再讲,知他可信可用之人寥寥,又是危难四伏,忧患实多之季,自顾尚且不暇,何来闲志照拂他人。想那城南驻军亦是莫家小将统领,听闻也是屡屡寻衅滋事,她原以为是帝都朝官傲慢,却原来帝都朝官早已目无天家。若不看紧,只怕这莫家小将迟早闹出事来!愈想愈觉心下酸楚,推了餐具,神思黯然。

  元鹤拾了餐盘退下,窗外拂晓在即。又是一夜未眠,隔案对望,各怀愁绪。

  玉恒见她面色熏染,许是为着醉酒之故,又或是江风浸寒此间又得暖意,已然层层霞云漫上雪腮,尤添娇媚。

  而她一面疲劳困倦之极,一面又有昏昏酒酣,此间正支颐伏案,举目也是一双迷离目色。

  他全然料知她此去所闻,亦知她此刻忧愁百结,更晓然她欲语还休里的犹疑张惶。正所谓大道修远,谁与比肩?前途渺茫,她可愿携手?

  “云疏……”她半醉半醒,忽伸手扯住他衣襟,似有丝丝恼恨,又似有无限眷恋,“云疏哥哥……若只是乐师……该有多好……”

  “如何好法?”他知她是醉了,愈发怜她娇俏可爱。

  她忽又立目,盯住他问,“齐家有女?宜家宜世否?云疏得佳人……怎可不言……我当为云疏贺一贺……有女婵媛,淑德娴良……淑德贤良,贤妻之选……”

  她絮絮念念,倒底气力不支又扑倒在他怀里。

  玉恒始知,原来惹恼她的不只是澹台羽麟!只是恨恶那风肆无故提起齐家之女是为何意?莫非以此挑拨而他召国真有再度联姻东越之计?

  “云疏……好颜色……”她借着酒兴愈发造次,抬手抚向他清逸容颜,“亏得这好颜色……不然,齐家之女只爱你虚名尊荣……岂不令人心伤……”

  玉恒轻笑,按下她胡乱摸索的手指,就知她来必要闹一场,原以为是闹羽麟借兵蠢计,未想添了这样一节倒闹起他来,只能哄笑道,“璃儿醉了,不如先去睡下,情爱大事,晨起再议?”

  醉者从不承认自己醉了,纵然四肢瘫软早已横睡人怀,她仍铿锵有辞,“我何曾醉!几杯媚儿酥罢了!……南国有美酒,南国有佳人……南国还有美少年……我要去南国……”说时往自己身上搜寻,“我有好物……也要给云疏……显显……”她寻向袖底,又搜摸腰间,又往襟衫里寻……

  看得玉恒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嗔到,“你在外人面前也这样寻东摸西吗?倒底可还有几分良媛女子模样?”

  她忽地眸色闪亮,倒似有半分清醒,起身端坐,偏头问到,“谁是外人?谁是内人?哪个良媛?殿下若爱良媛何苦来我澜庭……我非良媛,你待怎样?”说时推手要打。

  玉恒着实无奈,握住她指尖,不容她放肆。此样女子若非教之养之多年耗费了诸多心力,早该抛弃荒野了!

  “可是书信?”他提点着问,“信函多言密事要事,你怎可这样疏忽,说丢就丢,说不见就不见……总还算是个国之公主,还能办些正经事否,早说过多少回不许你再喝酒,定是喝酒误事……还偏爱逞能,天下间就没有你蔚璃不能之事,风夜寒天,出城做甚……”

  他自顾讲个没完,她忽拍案瞠目,“云疏殿下!放肆……”

  玉恒先是一怔,后又忍不得笑,心想这又算得什么称呼,倒底还是醉人一个,又见她醉眼起嗔,粉腮藏娇,实是爱怜愈胜,展臂拥她入怀,哄劝道,“罢了罢了,找不到就算了,许是明天他自己就跑出来了……”

  蔚璃伏在他肩上依旧忿忿不休,“你既横竖看我不顺……何苦……何苦要来……”话讲一半竟有几分哽咽,眼底亦见潮湿,便悄悄蹭了他衣衫抹泪。

  “璃儿?去睡了可好?且往里面榻上去睡……我臂上有伤,你若耽睡在这里,这回儿我可抱不动你……”他依旧与她玩笑。

  她愈是要百般赖皮,扯住他衣襟偏不肯放,“云疏只能是蔚璃一个人的云疏……”

  他实是无奈,只好将她横抱入怀,起身一一熄了烛火,缓步入了内室暖阁,放她安枕。

  一缕晨曦透窗而入,度他面颊,真真如晨雪披金,清卓朗逸。她看着他纵是心有千千结,此间也惟剩下幽幽一叹,“云疏当真好颜色……你若只是东宫乐师……”

  “怎样?”他为她加被,悄声哄她入梦。

  她许是真的醉了,又或许终得安适,拉着他衣袖不放,低低呢喃一句,“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了……”

  再唤她时,已然不应一言,一夜风寒,几杯浊酒,崔得幽梦遥遥。

  玉恒守在榻前,听她低语呢喃,不觉蹙眉,起身为她又添一层锦衾,伸手抚向她腕间,试了下脉象,不觉眉头愈紧,更是重重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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