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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弱水三千


  
翠柳见他二人已经彻头彻尾的湿透,赶紧又是煮姜汤,又是准备干净衣服,折腾到快天亮,若君才躺在床上,她已经身心俱疲到了极致,累到连感知功能也已经休眠了,感受不到痛苦也感受不到快乐,只想睡觉,头一碰到枕头就熟睡过去,连梦都没有。但是没睡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剧烈的摇晃自己。
“若君,若君!若梨呢?”
若君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神志不清的看了一眼摇晃自己的人,半天才看清是继母陈玉琴,一脸的焦急担忧。
“若梨?”若君的思维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陈玉琴皱着眉,急急说:“若梨昨晚出去找你,你没见到她吗?我一直在房内准备老爷子后事要用的东西,没注意,后来看到门口的雨伞,以为她回来了,也没多想。可是……她人呢?”
若君看了看身边的被铺,果然,若梨一整夜都没有回来睡觉,顿时心头一颤,脑袋里回想起,昨晚上的狂风暴雨,昨晚上的激情拥吻,昨晚上若梨惨白的脸和咒骂……若君“腾”的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头脑顿时清醒了一大半,睁大眼睛,抓住陈玉琴的小臂,说:“若梨没有回来?”
“没有啊!若君,你昨晚没见到她吗?”
若君翻身起床,她的心中泛起一种恐惧,愧疚的避开陈玉琴的疑惑担忧的眼神,嘴里支支吾吾的说:“昨晚……她……生我气……跑了出去……娘,您别担心,或许她去了同学家,过会就会回来了。”
“生你气?为什么?”陈玉琴追问。
若君怎么说的出口,只能暗暗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屋子,天已大亮,风雨已经停了,但是地上是满满的积水,一地的落叶杂草,或漂浮在积水上,或粘在地面上,似乎是在提醒着所有人昨晚上曾经有过的一场不寻常的暴风雨。
周福已经去了棺材铺子买来了棺材,此时棺材铺的人正在帮忙收殓梅雪飞的尸体,尸体被盖上了白布,好似盖在若君的心上一般,父亲慈爱的面容,手把手叫自己写字的样子,和自己在院子里玩耍的样子,种种的回忆,全部都化成了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翠柳赶忙上前拉了若君到一边说:“大少奶奶,您别看了,让周福去料理这些事吧。您去房里换上孝服。我做了些吃的,您和二少爷先吃一点,待会还有好多事呢,没有体力可不行。”
说着拿出手绢给翠柳擦了擦眼泪,若君点点头,她感激翠柳,虽然她只是个丫头。
换了孝服出来来到大厅里,梅家并没有什么客厅,饭厅,他们只有一个正厅,吃饭会客都在这里进行,厅里放着一张早已掉了漆,斑驳不堪的老旧的桌子,和四张同样破旧的黑漆椅子。
瑞康正坐在那吃着早饭,看到若君进来,她一身孝服,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神色哀伤,他站起身,扶着她坐下,温柔关切的问:“有没有睡一会?”若君有些尴尬羞涩的看了看他,风雨已经停止了,虽然心中的悲痛还是很剧烈,但是她已经开始渐渐的接受父亲离世的事实,头脑也开始渐渐的理智起来,想到自己和瑞康的身份,又想起昨晚上的拥吻,她觉得羞愧自责,自己是怎么了?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
“嗯。”她点点头,转开头去,避开他的眼睛。
“你怎么了?”他敏感的觉得她和昨晚有些不同,担忧的注视着她。
“若梨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担心她。”她轻蹙眉头低声说。
“一晚上都没回来?”他皱眉。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希望她只是发脾气,去了同学家住。”
“若君……”他蹲下身子,凝视着她的脸,小心翼翼的问:“你后不后悔?”
她没有看他,她不敢看他,因为他的脸太有诱惑力,她转过头去,用手支着额头,闭上眼睛,摇摇头,说:“瑞康,求你,别在今天问我这个问题好吗?”她的睫毛不停的颤动着,不一会,被泪水给濡湿了。
他皱着眉,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舍不得逼她,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吃自己的早饭,不再说话。他的沉默让她难过,但是她承受不了突然而来的这种种打击,她眼下只能先面对父亲的丧礼,然后还要面对如何修复和若梨的姐妹情。
两人相对无言的吃完早饭,周福已经找了人来开始布置灵堂,瑞康也四下里帮忙,和周福商量着请人写挽联,订花圈,画像,写牌位,请僧人来念经超度什么的,说也奇怪,安排丧礼似乎能减少悲痛,一会找盘子,一会找杯子,一会找蜡烛,一会要摆供品,忙忙碌碌之中,若君倒也觉得平静了许多。
她偶尔会默默的看着他张罗着里里外外的背影,他的腰间系着白麻,心中很是感激也很感慨,这原本是瑞安该做的事,他却做得那么尽心,那么周到。瑞安,咳……父亲到死也没见到自己的女婿一面,若君长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父亲会在临死前将自己托付给瑞康的原因吧。从迎亲到三朝回门到探病到送终,都是瑞康,父亲弥留之际,神智恍惚之间自然是会把瑞康误以为是女婿的。
左右四邻得到丧讯也都来梅家帮忙的帮忙,凭吊的凭吊,大家也再次把这个帅气俊美的二少爷当成了若君的夫君,私下里翘着大拇指不停的赞美,有些年纪大的索性拉着若君到一旁说:“若君啊,你爹爹走了,你要节哀啊,不过你嫁了个那么好的丈夫也是有福,你爹在天之灵也会安慰的。”
若君苦笑一下,不再解释什么,难道自己要满世界嚷嚷,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小叔子,自己的丈夫是个残疾,因为残疾不愿意来替岳父送终?她没那精力,也没那心思,他们误会就让他们误会吧。
到了傍晚时分,灵堂布置完毕,若君在厨房里炒了两个素菜,端到厅里,吩咐翠柳去请瑞康和周福过来吃饭,回头一看继母陈玉琴正扶着大门,翘首远望,心中一沉,自己一天都在神思恍惚,忙碌于丧礼和纠结于和瑞康的事情上,尽然忘了若梨一整天都没回来了。
她疾步跑到门口说:“娘,您先进去吃饭吧,我去找若梨。”
陈玉琴皱着眉转回头来看着她,脸上的担忧比早上更深,焦急让她看上去老了好几岁,双手在胸前焦虑的搓着,嘴巴咂了一下,问:“若君,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梨到底为什么要生你气,为什么要跑掉?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她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彻夜不归的,我心里面七上八下的,总觉得要出事。”
若君低下眼睛,眼珠心虚的在眼眶里游移,她从小就不善说谎,口才也很一般,结巴的说:“我先去张小丽的家里看看,您先回屋。”说着将身上的围裙脱下来塞进陈玉琴的手里,自己往平日里与若梨关系亲密的同学张小丽的家里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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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乌云又开始一团团的汇聚起来,看来今晚还有一场大雨要下,瑞康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
“二少爷,看来又要下雨了,您还是回屋里去吧。”周福说。
瑞康对着天空叹了口气,轻锁眉头,摇头说:“若君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就一个人出去找若梨?天都那么黑了。”
“您别担心,大少奶奶一定能找到若梨小姐的,您昨晚上淋了一场大雨,又没睡好,还是进去休息休息吧。”周福关心的说。
瑞康低头看了眼周福,点点头,两人来到偏房,但是瑞康走到屋檐下,就不再前行了,回头看看身边的周福,突然像似想起什么来,眼中一闪,说:“周福,我曾经听赵妈妈说过,你和雁喜和她的妹妹鹊喜的事。”
周福听到主人突然提到自己的感情往事,不由一阵不自在,脸上显出尴尬之色,从喉头发出“呵”的一声干笑,摇摇头,叹了一声,低声说:“都过去很久了。不提也罢。”
“我一直奇怪,你一表人才,精明能干,诚实可靠,为什么至今未娶?”瑞康问。
周福看了一眼自己的少主人,也看了下天空中越来越厚重的乌云,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说一切都是命,二少爷信吗?”
瑞康不置可否的摇摇头,周福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自己的信仰,不是吗?”
“古人不是说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吗?”
瑞康认真的看了眼前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恋和悲伤,虽然他的脸上挂着微笑。
“赵妈妈说,当年雁喜和鹊喜两姐妹都爱上了你,太太把雁喜指给了你,而你执意要娶鹊喜,后来太太终于把鹊喜给了你,但是为什么新婚之夜她就死了呢?”
周福点点头,脸上那个刻意的微笑渐渐的消失了,眼中的伤痛在无限的放大,十年前的那个可怕的夜晚再次在他的眼前浮现,他的嘴角不由的向下弯下来,脸上的肌肉渐渐的变的僵硬,眼眶泛红,那么多年,他依然无法复述发生在他新婚之夜的那场噩梦。
瑞康看他的表情实在痛苦不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对不起,周福,我不是要揭你的伤疤,或者要刺探什么,我只是自己心里苦闷,想和你聊聊,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多年都未娶。”
周福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苦笑,问说:“二少爷,您为什么那么排斥程家的这门婚事?又是为什么站在这个屋檐下仰天长叹?”说着用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瑞康颇感吃惊,眯了下眼睛,细细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忠仆,他没想到周福是这么的痴情之人,也没想到周福是这么的锐利通透。瑞康嘴角一扬,耸耸肩,呵了一声,不再发问,两个男人已经完全明白了对方思想。
不一会儿,天空中落下豆大的雨珠,一滴滴的砸在地上,形成许许多多的水滴印子,又开始下雨了,瑞康心急的皱起双眉,不停的朝大门口看去。
周福摇摇头,纠结良久,还是开口说道:“二少爷,您可不能陷进去啊。”
瑞康苦涩的一笑,他自知他早就已经陷进去了。
对面的卧房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陈玉琴站在门口,一脸焦虑的看了看天空,拿起了墙角边的雨伞,撑了开来,就往大门外走。
瑞康想上前喊住她,但是此时雨势已大,他手边没有雨伞,只得赶紧顺着屋檐绕过去,但是陈玉琴走的甚快,瑞康只得大喊:“梅伯母,您要去哪?”
陈玉琴听到他的呼喊声,停下来脚步,回头朝他挤了个笑容,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回屋里去,嘴里大声说:“我去找若梨!我知道她在哪!”说完,不再理会瑞康,转身快步的走出了大门。
瑞康看了看已经漆黑一片的天空,心中很不踏实,赶紧让周福和翠柳找雨伞和煤油灯,周福和翠柳对梅家的东西并不熟悉,两人慌忙的东翻西找了一阵,总算是找到了雨伞和灯,又在厨房里找了半日火柴,等他们准备好了东西,瑞康急急忙忙的和周福一起出门想把陈玉琴拉回来,可是耽搁了那么一阵,外面哪里还有陈玉琴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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