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37 两颗心相撞的声音
廖修竹把目光收了回来，心里想着顾鹤此人，长了张令人不放心的脸，但让人放心的嘴。
长宴还在继续，老人们坐着聊天，中年人推杯换盏，孩子们笑着闹着，廖修竹的目光穿过人群，望见远处山脉起伏，风吹得哗哗作响，阳光浸染着这悠悠山野，比陈年的美酒还透露醉人的芳香。
胳膊肘被人碰了碰，廖修竹看过去，顾鹤的眼神已然不太清醒，他脸色酡红，嘴里要说又说不出什么话，整个人像只呆头呆脑的傻狗。
“廖老师，你，你好美啊！”顾鹤大着舌头，完了还打了个嗝儿。
廖修竹无语凝噎，罪魁祸首就是顾鹤手里那杯晃啊晃的果酒。度数极低的果酒连村里的女孩都能喝上几杯，顾鹤才喝一杯。
忘了这家伙滴酒就醉。廖修竹非常后悔刚刚没有看住他，这要是再让他把顾鹤拖回去……
“顾鹤，你昨晚住哪儿的？”廖修竹发现自己连顾鹤住哪儿都不知道。
“住，住在你心里。”顾鹤嘿嘿一笑，土味气质拉满。
“我心里可塞不下你这么个傻大个儿！”廖修竹按了按他靠过来的额头，“你要是再说废话我就把你扔这儿不管了，醉鬼！”
“我没醉！”顾鹤力证男子气概，眼神睿智，“就是有一点点晕，哎，廖修竹你怎么长两个头了？”
他毫不客气地把头靠在廖修竹肩膀上，还一脸满足陶醉地嗅嗅：“廖老师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体香，跳舞的时候能吸引蝴蝶吗？”
廖修竹握在身侧的拳头捏紧又放下，当众打人不好，他安慰自己。
周围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廖修竹感觉如芒在背，气都喘不匀儿，还只能偷偷摸摸小声警告：“顾鹤你再不起来我就……”
顾鹤突然抬起头，贴近廖修竹的耳侧，似乎心脏在此刻都能听见他的声音：“廖老师，我们逃跑吧！”
心脏如擂鼓般激烈，廖修竹有点没反应过来，可下一秒，顾鹤就拉起了他的手，径直跑出了长宴，跑过郁郁葱葱的树林，跑过潺潺不尽的溪流，山间的风吹在他们身上，就像一对逃了婚礼的壁人。
这冷风也让廖修竹清醒下来，他猛然发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和顾鹤做了什么蠢事！
“顾鹤！松开！”廖修竹甩开他，“你是不是根本没醉？！”
顾鹤回过头，一脸困惑：“不是刚和你说过我没醉吗？”
廖修竹：……
每一个醉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的！
“你拉我出来做什么？”廖修竹没好气地问道。
“你不想在那儿继续坐着了。”顾鹤此刻的眼神仿佛能够看破廖修竹内心一般笃定，“可你不敢离开。以后，你不敢做的决定，我帮你做。”
廖修竹被他说中心事，眼神躲闪：“谁说我不想在那儿了，就算不想在那儿，也不代表我就想和你在一起……”说到这儿，廖修竹感觉自己语气有些过分，于是戛然而止。
顾鹤果然蔫了，眼皮下搭着，像只没得到主人夸赞的大狗，语气里透着沮丧：“你不要这样说，我会很难过的。”
廖修竹眸子一凛，无边的歉意在他脑海里翻滚，最终化作一句软绵绵的道歉：“对不起……”
顾鹤眼睛慢慢亮起来，他的语气认真：“不过你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他们在林子中央，十月的山林像一颗微凉的薄荷糖，树叶被风吹得轻晃，阳光破碎，蝉声四鸣，像远方的潮水。
僻静山林竟也传来熙攘人声，这场景若不是放在白天，定然是鬼片的桥段。
顾鹤把廖修竹拉到背后，揭开树林遮蔽查看，廖修竹跟在他后面，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莫名温暖。
原来那儿有一条上山的石道，此刻也是络绎不绝的人潮，男男女女都有。
顾鹤和廖修竹对视一眼，一起走了过去，拦住了一位上山的姑娘：“请问山上有什么，你们都要上去？”
那姑娘见他俩生的好看，还没说话就红了脸，她身旁的男人有点没好气，但也详细回道：“外地人吧，山上有观音庙，我们都是去拜的。”他说完就拉着姑娘走了，留下廖修竹与顾鹤面面相觑。
“我们又没干嘛？他为什么生气？”顾鹤不解。
“那是人家的心上人，你上去就拉着人家心上人问东问西，人家怎么乐意？”廖修竹斜看了他一眼。
“这有什么，反正你喜欢男人，我喜欢你，这根本与他不存在冲突啊！”顾鹤又一个干脆的直球。
廖修竹白他一眼：“你怎么不把你喜欢我写在脸上？”
顾鹤毫不退缩：“你想让我写吗？回去我就找人刺青，不过脸上不太行，毕竟还要靠这张脸吃饭，你看刺那儿比较好，胳膊，腿，腰？”
廖修竹被他的大不要脸精神惊呆了，转身想走又被拉住：“来都来了，我们上去拜拜呗，求个未来红红火火，再也遇不到奇葩合作对象？”
廖修竹有些想笑，他不信神佛，可此刻不知怎地又答应了顾鹤的要求，也许是被顾鹤刚刚难过的模样心软了吧。
石板上有青苔，一阶一阶的上去，最上面的就是一座慈和庄严的观音庙，进进出出的人很多，看起来颇为灵验。顾鹤和廖修竹从朱红色正门进去，望见里面还有一颗四人合抱粗的老树，枝枝干干上挂满了祈福的红带，像朵盛大的红霞。
买了香，顾鹤和廖修竹看着前面的人，有样学样地烧香许愿。
闭上眼睛的时候，廖修竹突然觉得迟疑，自己到底有什么愿望呢？回看走过的路，遇到的人，那些遗憾已经化作时间的尘埃，就如同人死不能复生一样，无论是拜神求佛都不可能再得到圆满。
世间总有怪症，偏要自己没有的东西，求不了自己便去求佛，拜来拜去其实都是在拜自己的欲望与执念，他深觉自己就像水中浮萍，似乎拥有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许愿竟然也会语塞。
廖修竹微睁开眼，香燃起的青烟袅袅，顾鹤闭着眼睛认真许愿的侧颜有点模糊。
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廖修竹重新闭上眼睛。
许完愿后，有人让他们去买缠着红带的许愿板，说是在上面写下刚刚许的心愿，再抛到院中那棵老树上，抛得越高越容易实现。
不过许愿板，大的100元，小的50元。旁边还放着蓝绿两张收款码。
廖修竹更觉得离奇且荒谬了，原本想拒绝，可身旁顾鹤伸手就买了两张大的，拦都拦不住。
行吧，他钱多烧的。
两人拿着记号笔在上面写字，顾鹤还用手挡着许愿板，佯作遮掩：“廖老师不许偷看我啊！”
“谁要偷看你的？”廖修竹忍不住呛他一句，竟然引得身旁人的目光都被自己吸引过来，廖修竹连忙噤声，悔恼自己扰了佛门清净。
两人写完后，便各自将许愿板扔到树上挂起，顾鹤的那块比廖修竹的略微高些，他得意一笑：“看来我的愿望要比廖老师先实现了。”
廖修竹：“幼稚。”
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自己说话后，为什么周围人看自己和顾鹤的目光都那么怪异，就好像他俩不应该出现在这儿一样。
“你觉不觉得大家看我们的眼神有点怪？”廖修竹压低声音同顾鹤道。
顾鹤左右望了一眼，满不在乎：“肯定是因为廖老师你太好看而我太帅了啊！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焦点！”
“我可没你这么厚的脸皮。”廖修竹想离身边这位臭屁王子远点儿，于是拔腿往庙外跑，顾鹤牛皮糖似地跟上。
“哎哎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正宗印度小叶紫檀手串，驱邪消灾，福佑安康啊！这位夫人，要不要让您的丈夫给您买串手串，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门外一位留着八字胡的小年轻拉住廖修竹的手，非常热情。
“我是男的。”廖修竹麻木道。
“哦，您是男的……”小年轻的话突然卡住，拉着廖修竹的手也被赶过来的顾鹤扒拉开，盯着他俩的眼神跟遇到鬼似的，“你……你们……”
廖修竹觉得不妙，他不会是认出自己和顾鹤了吧。
“你们俩个是……那个？”小年轻皱着眉做了个手势，可又觉得困惑道，“你俩这种情况，里面不管吧？”
廖修竹还没来得及反驳小年轻前面的话，顾鹤已经先嚷嚷上了：“凭啥呀，不是说众生平等，怎么就不管我们俩个？”
“可，”小年轻眉头紧皱，“可那是送子观音啊，你们……”
廖修竹麻木的表情逐渐开裂，所以刚刚看向自己的怪异眼神……
顾鹤也愣住了，不快很快反应过来：“那你这儿有没有适合我们俩个用的？”
小年轻不愧是生意人，立马接受度良好地开始推销。
廖修竹听不下去了，只想赶快逃离这个社死之地。
院内老树上，祈愿板的海洋里，被风一吹仿佛经久不息的浪潮，有两块板碰到了一起，仿佛两颗心相撞的声音：
“希望廖修竹的愿望全部实现——顾鹤。”
“希望顾鹤的愿望全部实现——廖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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