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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的旁观


明明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和意识在爆/炸中消失,可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还身处于上一个转生的世界——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黎明卿启动了我脖子上的项圈炸/弹。

        ……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是转生后死亡回到了上一个转生的世界,就和游戏读档一样?还是我并没有转生成游戏里的虚拟人物,一直待在这个世界?

        我思绪纷乱,躺在病床上没有轻举妄动,忽然捕捉到脚步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放松肌肉,调整心跳和呼吸频率,装作还在昏迷的样子。

        从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判断,应该是队长。

        他在桌子上放下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轻轻地拉开椅子,坐在床边。

        闭着眼睛,依然能感觉到格兰菲迪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沉默而怜惜,似乎还带着一丝复杂。良久,他轻轻地放下了我右手挽起的袖子,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低下头,凑近我的右手。

        我能感觉到格兰菲迪克制着不惊动我的温热呼吸拂过手腕,犹如掠过一片羽毛。

        片刻,那道呼吸离远了。格兰菲迪站起来,掉了个方向,来到了我的左边,同样观察了我的左手。

        而后,又是一阵轻微的动静,他微微俯身,伸手解开我上衣领口的扣子。

        如果只是手还无所谓,脖颈这个地方就很危险了。

        我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格兰菲迪和我对上视线,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可能引起我的误解,那双淡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尴尬,“我只是想看看你的choker”

        发现里面是微型炸/弹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见我确实没有误会,格兰菲迪没再提检查的事,收回手,松了一口气,又拧起了眉,“波尔多为什么要让你戴这个……”

        为了防止我叛逃吧。

        我系好扣子,遮住了脖子上改装过的choker,没有回答。

        格兰菲迪微微摇头,不做多想,从桌子上的果篮里拿出了一个苹果,用小刀削了起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我握了握拳,感受了一会儿手上久违的劲力,又松开,“可以出院了。”

        “你说了可不算,要听医生的。”格兰菲迪莞尔,把削好的兔子苹果放在我刚刚舒展开的掌心,“刚从美国回来就听说泠误触了基地的机关被炸伤,把大家吓了一跳,都吵着要来看你呢。”

        吵着要来看我的应该只有亚力酒吧。

        我咬掉了兔子苹果的耳朵,“我昏迷了多久?”

        格兰菲迪略一回忆,“大概三个月。”

        除去被囚禁的时间,在那个世界生活了一年多,在这里也就过去了一个月么……

        “加利安奴和琴酒今天出外勤,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亚力酒被情报组的人借走了,那边也没说什么放人……等大家到齐了,我们再一起出去放松放松。”

        格兰菲迪摸了摸我的头。他往日里也很喜欢对我做这个动作,应该是表达喜爱或者安慰的意思。

        我闭眼,脑袋蹭了蹭温暖他的掌心,“好。”

        ……

        格兰菲迪说的话并非安慰,加利安奴和琴酒的确有任务。但第二天,亚力酒却打电话来向我发起了邀请。

        “小泠!要不要来看我审讯老鼠?这是我的拿手绝活哦。”

        我侧头看向身边的格兰菲迪。见他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点头疼,对我点了点头,才答应了亚力酒的邀请。

        队长身上经常会流露出一种矛盾的气质,有时候会让我觉得他像一只被放养的温顺警犬,有时候又会给我感觉像组织饲养的一头凶狠猎犬。而这种矛盾的气质在他需要面临选择的时候尤为突出。

        虽然不知道什么造就了他的矛盾,目前为止,我并不讨厌这一点。

        隔天出院,格兰菲迪带我到达了组织某个基地的黑牢。

        隔着一道透明的防弹玻璃,可以看到里面被禁锢在电椅上的中年男人,他的体型微胖,头顶秃了一圈,代号是拉弗格(laphroaig)威士忌。

        格兰菲迪说,拉弗格的真实身份是美国某个大/集/团/派来组织的卧底。因为在组织里属于技术性人才,又手无缚鸡之力,连枪都不太会用,所以拉弗格加入组织时的审核流程并不严格——这也和组织对科研人员在个人素质方面的要求往往会放低一些有关。

        在科研方面,尤其是生物制药这一领域,组织的任何一项技术拿到外界都是顶尖。而波多尔多已经会灵活运用这个世界的规则了。

        波多尔多不能片面以好坏来形容,他是以探索欲和求知欲为出发点做事,在满足自己的欲望的同时,他并不介意随手做点好事。比如为某个国家或者集团研发可以带来巨额利润的新型药物。

        纯粹的黑和纯粹的白都是不存在的,只有灰色是这个世界最常见的颜色。而在资本面前,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只要能带来利益,那就是好事。

        波多尔多,无疑是功利主义者拥护的圣人。

        说来有点好笑,拉弗格原本以为自己潜入的只是一家普通的制药公司,只要偷学到组织研发的那款新型致幻药物就可以完成任务走人了,却没料到这一卧底就是三年。

        三年期间,拉弗格逐渐被组织极高的员工福利腐蚀,不再想回到美国复命,但人心总是不知足的。拉弗格忍受不住金矿就在自己身边却不能开采的贪婪,将组织研发的那款新型致幻药物倒卖给了其他机构,结果第一次交易就被组织发现了。

        那批货里的大多数在中途就被组织的成员追回,但依然有一部分去向不明。情报组要从拉弗格这里拷问出就是那部分货物的流向。

        我看着被审讯人员铐在电椅上拷问得大小便失/禁的拉弗格,忍不住皱眉。

        格兰菲迪倒没有特别的反应,抱着手安静地站在一边。注意到我的情绪,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温笑着,“泠又想把他送进监狱?”

        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他清楚我加入小队之前的那些优秀履历是怎么得来的,却并未告诉其他队员。

        格兰菲迪说道,“拉弗格是美国人,在这个国家犯了罪,多半会被遣返回国。他明面上的身份是个有名的化学博士,还曾经发布过一篇有关新型致/幻剂的非常有价值的学术论文。”

        他用词很委婉,但看得出对致/幻剂、乃至滥用致/幻剂的人都很反感。

        我明白了,“法律不能审判他。”

        “也不能说不能审判。”格兰菲迪轻声道,“法律是公正的,但掌管法律的人不是。”

        这种话,似乎不应该从组织成员口中说出。

        玻璃窗那边有了新的动静,我顺势转过头看向室内,结束了交谈。

        只见被黑衣人从电椅上拖下来的拉弗格满身污秽,被用高压水枪冲洗干净了还在挣扎着叫嚣,“波尔多呢?让他来见我,不然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亚力酒悠闲地指挥手下把人用铁链吊起来,又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这点小事不劳烦波多尔大人,队长说交给我就够了。”

        格兰菲迪确实是这么说的。

        在审讯中,格兰菲迪是攻心流(用言语诱导深入审问),琴酒是拷问流(直接严刑拷打),我是推理流(通过提问推理真相),用加利安奴的话来评价,亚力酒就是传说中的疯狗流(毫无逻辑,根本猜不到他想干什么),对待一些顽固分子往往有奇效。

        此时的亚力酒和平常那副开朗大男孩的样子有很大区别,笑容还是那样的笑容,声音还是那样的声音,可就是莫名给人感觉很变态,气质那块儿拿捏得死死的。

        红发少年饶有兴趣地绕着跟只落汤鸡似的中年男人走了一圈,“你觉得艺术是什么?”

        拉弗格一头雾水,只觉得这小子在诈自己。还怀抱着那位大人看重他的才华舍不得杀他的微弱希望,冷哼一声,“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亚力酒乐了,“别抱希望了,那位大人已经废除你的代号和权限了。我之所以还叫你拉弗格,只是因为对你的真名不感兴趣而已。”

        拉弗格闻言浑身一颤。

        为组织工作了三年,他多少对那位大人的行事风格有所了解。犯了有损组织利益的事,那位大人可能不在乎,但如果不小心暴露了组织的存在,那就是要命的事了。

        在他把自己手里的配方倒卖出去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局。

        更何况他本身就是其他组织派来的卧底。

        亚力酒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在拉弗格面前慢悠悠地晃了晃,务必让对方心服口服,“这是之后要呈交给那位大人的证据,你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

        拉弗格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体态,也不去看手机,只是长叹一声,“组织早就怀疑我了吧。”

        亚力酒笑了笑,收回了手机,“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在我抓到的卧底里还排不上号呢。”

        他珍惜地依次把玩了一下从大到小整齐摆放在桌子上的刑具,拿起了一条看似普通的长鞭,“拷问组的同事都喜欢用电椅啊吐真剂啊什么的,我就不同了,这套刑具是我收集了很久才集齐的,正好在你身上试一试。”

        或许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走出这里,拉弗格脖子一梗,硬气地说道,“不必多说了,我……啊——!!”

        事实证明,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住严刑拷打的。

        拉弗格本以为亚力酒一直跟他交谈是为了套话,注意力全在对方可能布下的语言陷阱上,冷不丁被抽了一鞭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忽然眼前一黑,我疑惑,“队长?”

        格兰菲迪用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沉声道,“小孩子少看这些。”

        惨绝人寰的叫声回荡在耳边,不是想屏蔽就能屏蔽的,我抿了抿唇,“可是彦哥也没有成年。”

        格兰菲迪顿了顿,“……不要跟他学。”

        ……

        亚力酒略带兴奋地把鞭子挥得啪啪响,表现欲十足,“剩下的货都卖给谁了,还不说?”

        拉弗格遍体鳞伤,有气无力道,“我不知道……”

        亚力酒第一眼看到拉弗格的时候就知道这家伙虚胖,抽人的力道都心里有数,见状马上吩咐在旁边打下手的黑衣人,“去叫安摩拉多(amaretto,杏仁利口酒)来。”

        黑衣人离开了。

        亚力酒亲自上前,貌似苦口婆心地劝说,“你再好好想想,万一能想起来呢。”

        拉弗格不敢再嘴硬,见黑衣人走了,拷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因为知道组织里的未成年代号成员有多厉害,连趁机反抗的想法也不敢有,哀求道,“我真的不知道剩下的货是怎么丢的,你就当是我自己吃了行不行?”

        “才轻轻打了几下,你就这样敷衍我?”

        亚力酒有些不满,“看来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再帮你回忆回忆。”

        他随手抓起桌子上的抹布堵住拉弗格的嘴,拿起了他的宝贝刑具,看着似乎是拔指甲用的,跟生锈的老虎钳似的吓人。他将拉弗格的双手在刑具上固定好,然后启动。

        “呜呜——呜呜呜——”

        受刑中的拉弗格发出呜咽。

        我不禁看向格兰菲迪,“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

        格兰菲迪摸了一下我的头,“亚力酒就是想玩。”

        他话音未落,亚力酒又是狠狠一鞭抽在拉弗格的身上,做作地感叹,“你还真是硬气啊。”

        ——其实是被堵住了嘴,根本说不了话。

        拉弗格悲愤欲绝。

        手臂有点酸了,亚力酒换了只手拿鞭子,来到拉弗格面前,瞧见对方脸上的泪痕,啧了一声,“刚夸完你硬气呢,能不能坚持久一点啊。让新队友看看我的本事。”

        拉弗格嘴里塞着抹布,呜咽得更大声了。

        亚力酒有点烦躁,拿起鞭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抽,“你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烦不烦啊?”

        拉弗格麻利地晕过去了。

        看出人是真晕,亚力酒撇嘴,又开始吩咐手下,“去看看安摩拉多怎么还没来,顺便给我带一盆辣椒水。”

        随即继续打,像浑身的精力没地方发泄似的。

        拉弗格又被活活打醒了。

        能扛得住严刑拷打的都是狠人,显然拉弗格不是。

        嘴里的抹布被取了出来,经过几顿毒打,他已经彻底没了咬舌自尽的心思和勇气,涕泪交零,“别打了……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总行了吧……”

        亚力酒很不爽,“你什么意思?污蔑?不给我表现的机会是吧?”

        把抹布塞回去,又是一顿好打。

        半个小时后,已经意识到这个少年无法沟通的拉弗格奄奄一息,“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老实告诉你……”

        亚力酒微微一笑,“真的吗?我不信。”

        ???

        拉弗格惊怒,满脸写着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被堵住嘴,继续鞭打。

        似乎担心旁观的人会无聊,亚力酒边打还边科普打人身上的哪块肉比较疼,以及介绍他那些宝贝刑具的用途——按照他的话来说,这些都是艺术啊。

        这次打的时间不是很长,因为安摩拉多到了,他看着不过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白大褂,提着一个白色的医药箱。身后的黑衣人手里还端着一盆颜色红彤彤的不明液体。

        亚力酒孩子气地用手沾了点盆里的液体,放进嘴里尝了尝,被辣得吐了吐舌头,“够劲。”

        不知道该不该给拉弗格治疗的安摩拉多欲言又止,怎么还自己吃上了?

        “你杀了我吧!让我死!让我死了算了!!”

        看到那盆辣椒水,拉弗格濒临崩溃,嚎啕大哭。

        亚力酒挑了挑眉,把染血的长鞭小心地放好,掏出一支录音笔,“说吧,一个字都不准漏。”

        拉弗格喜极而泣,被扯痛了头皮也不敢吭声,“我说,我全都说……”

        ……

        看完全程,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别具特色的拷问手法。

        你说有用吧,它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掌握其中的精髓(那种微妙的精神变态气质)的,你说没用吧,那确实又有点用。至少在组织这地方迟早能用上。

        耗时两个小时,亚力酒从拷问室里走出来,顺手带上门,一下子没了刚才那副狠戾的样子,把手里的录音笔往格兰菲迪手里一塞,“剩下的就交给队长你了。那家伙嘴太硬,可累死我了……”

        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像最和气不过的邻家大哥哥,“泠学会了没?要不要我再找几只老鼠示范一下?”

        格兰菲迪揉乱了亚力酒的一头红毛,“别带坏泠。”

        亚力酒不服气地嘟囔,“拷问可是一门艺术啊。”

        我琢磨着亚力酒刚才传授的可能没有什么用的新知识,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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