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陈年真相
杀阡陌回了七杀殿。
旷野天坐在七杀殿的台阶上打盹，忽然看到一道红光闪过，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直到感觉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身边，看到那黑色金线的衣角，忽然整个人都精神了。
“圣，圣君？……您怎么回来了？”旷野天一个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挣扎着跪在了杀阡陌脚边，拍拍自己的脸清醒了一下，“属下该死，竟然睡着了。”
杀阡陌看了看他，咳了两声，“我常日不在七杀殿，你倒是清闲，偷懒也偷得心安理得。”
“圣君，您突然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跟我来，我有事问你。”杀阡陌挥一挥衣袖转身，带着旷野天回了自己的房间。
旷野天心中忐忑，不知他突然回来，会有什么事想问自己？七杀的日常事务？那不太可能，这一向都是单护法过问的，圣君从不管七杀的琐事。至于其他的，自己又能有什么可告诉他的呢？
杀阡陌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反射的旷野天。旷野天被他看得直发毛，忍不住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圣君，怎么护法没跟您一块回来？”
杀阡陌拿起梳子，拨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梳了梳，“他还在异朽阁配东方彧卿练功，不能回来。”
“哦。”旷野天应了一声，便再不知道说什么。
“旷野天。”杀阡陌叫他。
“属下在。”旷野天抱拳答道。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否则我就将你逐出七杀，永世不得返回。”
旷野天跪在他身边，心里惶恐，“属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杀阡陌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望着旷野天，神色凝重。“当年，究竟为何，单春秋要离开七杀？”
旷野天惊讶地一抬头，遇上了杀阡陌凌厉的眼神，又马上缩了回去，“这……这个……”
“他又为何会容貌大改，变成后来那副样子？”
“圣君……”
“我以为他背叛了我，投靠了韩千离，可是他回来的时候，为什么又要亲手杀了他？”
旷野天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杀阡陌会突然翻出这些陈年旧事问他。他曾答应过单春秋，绝不将那段往事告诉杀阡陌，可如今他如此激烈地问起，自己又岂能不答？
“这些，你都知道，对不对？”看到旷野天犹豫不决的表情，杀阡陌就知道，他一定知道所有的内幕，他激动地握住他的肩，满脸期待。
旷野天看了看他，低下了头，“圣君，这些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您何必旧事重提呢？”
“我要知道，我一定要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旷野天皱了皱眉，“陈年往事，不必再追究，您只要知道，单护法他从未背叛过您，从未投靠过韩千离，就够了。”
杀阡陌抓得更紧，“你说什么？那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在我们之间制造一个心结？为什么让我明明那么相信他，却还是对他那么冷淡？”
“您还不知道吗？护法这个人，就是宁愿自苦，也不愿意让您烦心。”旷野天叹了口气，想想单春秋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苦楚，自己曾在他的身边，看得那么清楚，而这些，杀阡陌却一点都不知道。或许这对于他来说，真的是不公平的，他的那些付出，至少他应该知道。
看到杀阡陌一脸的茫然与懊悔，旷野天动摇了。他忽然挣脱了杀阡陌，后退了一步跪在他面前，行了个大礼，说，“圣君，属下与护法追随您几百年，共同经历生生死死。属下与单护法，情如兄弟，同袍同泽，我不忍看他受不白之苦，但也不敢违背对他的誓言。所以今日您问起往事，我可以告诉您，但有一句话，我也想问一问您。”
杀阡陌愣了，自从认识旷野天，他不是嘻嘻哈哈就是谄媚诡谲，如今竟然这样义正言辞地说话，当真是吓人一跳。“你说。”
“对您来说，单护法到底是什么人？”旷野天看着杀阡陌的眼睛，他从不敢这样直视杀阡陌的眼睛，那双眼睛太魅惑、太凌厉，而如今，他顾不得那么多了，除了他的答案，他必须从他的表情、他的神态中，捕捉到一切可能的信息。
“他是我最得力的手下，是我最信任的人。”杀阡陌机械地回答。
“仅仅如此吗？”旷野天冷笑道。
“你什么意思？”杀阡陌眯起了眼睛。
“如果仅仅是手下，你又怎么会重用一个曾经背叛过你人？如果你以为他曾经背叛过你，又怎么会在他回来之后毫无猜疑地完全信任？向来杀人如麻的圣君，对于一个多次违抗命令、擅作主张的手下，怎么可能不舍得下手杀了他？如果真的只是手下……你又怎么会对他萌生了肌肤之亲的念头……”
“你住嘴！”杀阡陌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然而这一掌并没有用任何内力，所以并不疼痛。
“圣君，护法对你的心意，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如果你说他只是你的手下，那么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为你付出过什么，那都不重要了，因为君臣之间，理当如此。但如果，他不只是你的手下，而是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那么，你就有权利知道他为你所做的一切。”
杀阡陌站了起来，沉默着在屋子里徘徊了半晌，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过往，一幕幕，不断绝。
他走到旷野天面前，把他扶起来，叹了口气说，“罢了，我承认，单春秋……的确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可以离开任何人，却离不开他。”
旷野天松了一口气，忽然眼圈有些红，“他一直感念圣君对他的救命之恩，所以觉得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但若是他能亲耳你的这句话，想必就算是死也可以无憾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他都为我做了什么？”
旷野天整理了一下回忆，将单春秋为了救他身陷虎穴、被韩千离折磨虐待、后又强行落胎容貌尽毁、意外得到重楼秘籍、离开七杀返回真身地修炼的过程如实告诉了他。
“单护法宁可你误会他曾背叛过，也不愿把真相告诉你，他不希望得到的只是同情，他想要强大，想要夺取神器、一统天下，想要再也不要被人欺凌，想成为世上最强的人，想要辅佐你、保护你，这份心思他也不奢求你全都明白，他宁愿你活着怨他，也不愿你受任何伤害。”
杀阡陌简直不敢相信，看似简单的背后，竟然会有如此血淋淋可怕的真相。为什么自己的心会那么痛？心疼他为自己受过的那些伤，心疼他为自己承受的那些误会和冷落，心疼他这些年默默守护的执着……
旷野天看他失神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他做的这一切，从未后悔过，也从不想让你知道。你懂得，他自尊心极强，他不需要同情和怜悯。这些年，他想要的，也只是好好守护在你身边而已。如果你真的在意他，就应该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为我付出了这么多，而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当年他回到七杀，我竟然还误会于他，对他那样冷淡严厉……”
“可是你还是很信任他，不是吗？尽管心里有个结，你还是给了他绝对的信任，把七杀所有用的大权都交给他，难道这不是因为在你的心里，他始终都是最重要的人吗？”
杀阡陌笑的悲凉，“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要如何弥补？他终究……是不会原谅我的吧？”
旷野天扶住他摇晃的身子，“圣君，他从来就没有怪过你啊。”
杀阡陌望着他，沉思了许久。忽然问：“当年我允许他自行处置韩千离，他最终是如何处置的？”
旷野天一愣，犹豫了下，“圣君，韩千离已经死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死了？灰飞烟灭了？”
旷野天摇摇头，“单护法……将他的魂魄投入六道轮回，让他重新投胎，去人间受生离死别之苦……”
“你说什么？”杀阡陌不可置信，“单春秋竟然让他去投胎做人了？”
杀阡陌回到瑶歌城，回到异朽阁，站在惊鸿轩楼前，感觉这里的一切都恍如隔世，仿佛已经离开了很久，却又好像从未离开过。
杀阡陌缓步走了进去，小玉和小青马上迎了上来对他行礼。走进卧室，还是一切如旧，和自己走的时候没有半分差别。
走到床前，却看到一个俊朗青年，正弯腰为自己整理床铺，他侧脸棱角好看得很，手指修长抚摸在棉被上，见背后有动静，便回过身来，见到自己，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暖熟悉的笑容，“圣君，你回来了。”
杀阡陌点点头，神游一般地走过来坐在床边，望着单春秋的脸，不禁伸出手去触碰他的眉眼，“你的容貌……都恢复了？”
单春秋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点了点头，“是啊，多亏东方先生的补魂大法，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属下的容貌已经恢复了。”
杀阡陌望着他，就如同他们初见那时一样，英俊袭人，柔情似水。又想想这些年他为自己吃的苦，不禁心痛难耐，想想这些年自己的任性，又是一阵懊悔，流下泪来。
“圣君，你怎么了？”单春秋吓坏了，“是不是属下做错了什么？”就忙着要跪下去。
杀阡陌扶起他，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专注地望着他，就像这百年千年来，他那样专注地望着自己一样——那些日子，他该是多么孤独心痛啊！
单春秋修长纤细的手抚上杀阡陌的脸，为他擦去泪水，声音也变得似水般温柔。“圣君。”
“对不起，谢谢你，单春秋。”
单春秋呆了一下，又释然地笑了，“圣君，你我无需言谢，也不必抱歉，为你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杀阡陌低下头，眼泪落在衣襟上，哭得像个小孩子。
单春秋拉住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将他搂在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着。
杀阡陌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泪，闪动起来格外好看，他靠在单春秋的肩膀上，喃喃地说，“这段日子，我很想你。”
单春秋笑了笑，“我也是。”
“我……想要你。”
单春秋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在床边一个转身，变成了一个妩媚娇艳的女子。
杀阡陌望着她美丽的脸，不可置信地再次流下激动的泪水。他真的回来了，她也回来了。就如百年千年前那个月圆之夜，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娇柔妩媚的她，那个羞涩胆怯的她，在他的怀里，让人心跳的她，或许早在那一刻，他就无法逃脱了。
杀阡陌忽然站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像是要把她揉碎在自己身体里一样。她很痛，却也很快乐，被他这样紧紧地抱着，就算是死，也无悔了。
他捧起她的脸，脸上还带着泪，温柔地吻了下去，吻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脸颊，她的嘴唇。唇舌交叠，她的脸红了。
“对不起。”杀阡陌一想到她曾经为自己受的苦，想想她那些绝望孤独的日子，就忍不住心痛。
单春秋抚上他的脸，“为何又说对不起？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杀阡陌破涕，却笑不出来，只是紧紧地抱着她。
他看到了她身上细碎的疤痕，锁骨上、胸前、手臂、小腹、腿上，密密麻麻，有鞭痕、有划痕、有烫痕……伸手温柔地抚摸，“从前我都没有问过你，这些疤痕都是怎么来的，殊不知，竟然都是为我……”
她只是淡然地笑笑，“圣君，都过去了。”
“圣君……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他却抚上她的脸，温柔地亲了一下，开口说：“我知道，我，爱你。”
她呆住了，仿佛世界天旋地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可是那绝世容颜，那皓齿红唇，分明说着一句话——“单春秋，我，也爱你。”
埋藏在心里千百年的情感喷涌而出，淹没了他们的身体，淹没了他们的灵魂。此刻，唯有无间的拥抱，无尽的回忆，激动的泪水，才能证明，他们是这样刻骨铭心地相爱过。
我爱你——并不矫情，也并不虚伪，而是自然而然地，就像每天都在发生的事一样。
我爱你——千百年来，朝夕相处中、生死相随中，冥冥之中不可说、却又无时无刻不在重复的一句话。
我爱你——所谓的忠诚、所谓的信任，所有的自作主张、所有的任性妄为，都逃不过这一句话的解释最为合理。
黄昏时的遥歌城特别美，仿佛天空中飞着无数火凤，红彤彤地笼罩着整个城市，大街小巷的人们升起炊烟，香味飘散在空气中，温暖而惬意。
单春秋端着最后一锅汤走进来，放在桌上，为他盛了一碗汤。杀阡陌微笑着接过碗，喝了一口，点点头。夕阳从门外照进来，照在单春秋精致的脸上，微笑着的表情更加灿烂。杀阡陌仰头望着她，眼中全是痴。
东方彧卿走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马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的天哪！简直晃瞎我的眼！”
“东方先生，快来吃饭吧。”单春秋坐在杀阡陌身边，让东方彧卿坐在他们对面。
“我说杀阡陌，你一回来，果然待遇就是不同啊。”东方彧卿夹了一口菜吃着，“我还是借着你的光，才有这么好吃的菜肴。”
杀阡陌瞪了他一眼，“我这一去也快一年了，看在你照顾单春秋还不错的份儿上，我就不跟你计较，否则岂是闪瞎你的眼这么简单！”
“圣君，东方先生他很照顾我的。”
杀阡陌点点头，“你们练的《补魂大法》是不是只差最后一层了？”
“是啊，等到功成了，东方先生就可以破除世代25岁的魔咒，享尽天年了。”
杀阡陌夹了一块肉放在单春秋碗里，面露微笑却不自知，“你多吃一点。”
单春秋受宠若惊地望着他，端着碗的手有些僵硬。
“哎哟哟，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啊！如今也就只有我孤家寡人一个了，真是凄惨啊，连个给我夹菜的人都没有。”东方彧卿酸溜溜地说。
杀阡陌瞪了他一眼，“你不是有绿鞘么？”
“绿……”东方彧卿语塞。
单春秋点点头表示赞同。“是啊，东方先生，绿鞘姑娘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了，每一世都追随于你，你不妨……”
东方彧卿无奈地放下筷子，“我叫她来吃饭了，她不来我有什么办法？而且我说你们俩……不要以为所有君臣都像你们一样好么？”
“我们怎么了？”杀阡陌无辜地望着他，“你倒是说说，什么叫‘不是所有的君臣都像我们一样’？像我们哪样？”
东方彧卿邪魅地笑了下，不语，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了。
用完餐，三人刚要起身，绿鞘来报，“阁主，有两名女子要闯异朽阁，说是来找圣君的，一个是蓝家小姐蓝雨，另一个自称姓夏。”
东方彧卿看了看杀阡陌，杀阡陌看了看单春秋。杀阡陌站起来捋了捋自己的衣服，说，“请她们进来吧。”
杀阡陌有火凤日行千里，而蓝雨和夏无双只能御剑飞行，自然慢得多。杀阡陌已经从七杀转了一圈回来，她们却刚刚才回到遥歌城。
蓝雨一看到杀阡陌便扑了过来，“美人，你走得那么突然，我好担心你。”
杀阡陌看她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夏无双看了看他们，有些失望，“蓝雨姑娘，你不是说单大哥就在异朽阁吗？怎么没见到他？”
杀阡陌看了看单春秋——如果说蓝雨是俏皮可爱、夏无双是妖艳妩媚，那么此时的单春秋则是胜过她们二人的出尘脱俗、闭月羞花了。又有谁能认出，她就是曾经那个白眉沧桑的七杀护法单春秋呢？
“无双，是你吗？”单春秋上前站在她面前。
夏无双望着她，一脸不解，“这位姑娘，你是……”
“我是你的单大哥啊。”
夏无双张大了嘴，一旁的蓝雨也惊讶地望着她，“你真的是单春秋啊？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美？”
杀阡陌走到她身边望着夏无双，“夏姑娘，你都找到这里来了，只可惜你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的单大哥了。”
夏无双只是望着她，不敢上前。秀丽的娥眉皱成一团，脸色有些苍白，她知道，他终于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了，他，永远都不会回到自己的身边了。
单春秋上前拉住夏无双的手，“无双，你一直在找我吗？”
夏无双点了点头，“不过，看到你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对不起，无双。”单春秋的眼睛有些湿润，想起那百年里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子，单纯而美好。而自己，终究还是辜负了她。
夏无双抱了抱她，“我知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终究还是错过了，我的单大哥是再也回不来了。”
杀阡陌拉了一下单春秋，将他们二人分了开，“是啊夏姑娘，物是人非，也希望你能早日放下，找个好归宿。”
夏无双瞪了他一眼，妩媚的猫眼晶莹湿润。
“人家久别重逢，抱一下都不行哦。”蓝雨在一旁嘟囔道。
杀阡陌忽然转头看向她，“蓝雨姑娘，你也该放下了。”
蓝雨忽然愣住了，有了同病相怜的心痛感。
“你已经在我身上浪费了很多时间，该放下了。我知道你就是我曾救过的那个狐妖，你找到我是想报恩，但我不需要，也请你不要执着了。”
蓝雨尴尬地笑笑，“美人，你这拒绝的话，说得也太伤人了。”
杀阡陌不以为意，只是悄悄拉住了单春秋的手，“我杀阡陌从来说一不二，我的世界只有要与不要，没有纠缠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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