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四章 该让他明白

天牢里面，光线很暗，更营造出一种幽闭恐怖的气氛。几个烧的正旺的炭火盆，只摆在了门口，越往里面走，越是寒冷。

        景承煜陪着她走进去，皱了皱眉，冲着守卫招手道，“搬个火盆到里面去。”守卫忙依令行事。

        沈沐清这时对他说，“侯爷，我想独自进去。”

        “不用我陪吗？”景承煜问道。

        她摇头。这是她和李云轩之间的宿怨，只想单独与他面对面的解决清楚。景承煜若是跟进去，有些话她反而不好意思张口了。

        景承煜想了想，按住她肩头叮嘱道，“那好，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一切小心。”

        李云轩被关在了牢房的最里面。那是这整间牢房中待遇最差的。沈沐清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景承煜特意安排的。

        通向牢房深处的路似乎少有人走。沈沐清的脚步声刚刚传到那里，就听到一声沙哑沉闷的声音紧张的传过来。“谁？谁在那里？”

        骤听之下，几乎沈沐清没有察觉到，这是李云轩的声音。实在与从前差的太多。

        记得最后见到他时，也是在这宗正寺，那时的他嚣张意气，拳头一攥，大有天下已尽在掌握的霸气。

        斗转星移，区区数日却已成狼狈的阶下囚。

        沈沐清站到关押他的铁栏外，示意跟进来的典狱将灯火挑亮些。那人应了一声，将安置在牢房深处的几展油灯全部点着。刹时，昏昧的光线明亮起来。

        李云轩双手抓着栏杆，痛苦的眯着眼睛适应这强光，然后他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清……清儿，怎么会是你。”这实在太让他意外了。他想过任何人会来这里见他，却从没想过沈沐清会来。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她是最恨他，也最不想见他的人。

        一时间，他的表情纠结的滑稽。似喜，似哀，似愤懑，又似窘迫。

        沈沐清笑了，冲典狱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等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她才幽幽的张开嘴，“看你的样子，似乎我来这里，你很意外啊。”

        “不管怎样，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事到这种地步，他倒也不用回避心意了。他是真的很想见到她，为此，还将手尽力的伸向栏杆外，希望能够摸到她，哪怕是她衣裳的一丝寸缕。

        相较于他的开心惊喜，沈沐清的表现既冷淡又无情，盯着他伸过来的手，一只沾染着泥迹的手，嘶嘶冷笑起来。

        “看来，信王殿下是有什么误会啊。你不会以为，我来这里，是因为舍不得，所以前来宽慰吧？”

        他怔了一阵，惊喜渐渐退了下去。“那你来……”

        “成王败寇，我是想看看，那个让我恨透了的人，落魄时是什么样子的。”沈沐清缓缓吐出这句话。

        他如受雷击般，身形晃了晃。曾经皎俊的脸颊也同那只手一样，混着脏兮兮的狼狈，看起来异常憔悴。短短两日，他老了似乎十岁。微挑的桃花眼下，黑眼圈异常触目惊心，应该是自打关进来后，提心吊胆的没有休息过。

        如此种种，皆让沈沐清大感快慰。在她曾经一遍遍的幻想中，最希望见到的，就是他会变成这样子。

        但，还不够。比较她当日所遭遇的，这还不够。

        前世的记忆被勾起，就如同蓄满了怨念之水的瓶子拔掉了瓶盖，所有的不甘仇恨滚滚涌出，连她也控制不住。冷淡的脸庞开始有些扭曲，看起来既阴郁又可怕。

        “怎么，万年俱灰了吗？还是想不通，我为什么会这么恨你？”

        李云轩睁大了眼睛，眼神中带着迷惑与恐惧。“你为什么会，会恨我？”仅仅因为他曾居心不良的喜欢她，并且数次使用了不正当手段想要占有她吗？

        事情好像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他也恍惚有所觉察。

        “为什么？”沈沐清呵呵冷笑，扬起了脸看向牢房的房顶处——原来那里还有遮挡啊。她当日被关押的地方，可是连那遮风避雨的屋瓦也不全的。

        “因为，我曾经被你害的家破人亡。”她收回了视线，再度恶狠狠的看向他。

        他明显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歪过了头，很困扰的样子。

        “听不懂吗？”她笑，“没关系，那我就一点点把你做过的恶，讲给你听。”

        接着，在她幽幽的讲述声中，李云轩前世心狠手辣的罪孽，被一一揭示出来。从她秉持少女的单纯，被他用感情所欺骗开始，一直到他为了巩固权柄，无情的害她阖家被屠，最后还让她也落个身首异处为止。

        一件件事，都发生在遥远的时光里，却是怎样也消弭不掉的记忆。

        在她不疾不徐的叙述声中，他先是惊讶纳罕，接着慢慢变的惊恐起来。虽然，她说的听起来像个匪夷所思的故事，但冥冥中，他似乎也有感应。觉得那些事，可能真的发生过。

        “我，屠了你满门，还杀了你？”他喃喃道，接着抱着头痛苦的挣扎起来。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会恨你，避着你了吧。”她道，“那么深的仇，就算是进入轮回，也难以忘却，更何苦老天怜悯，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

        “清儿，”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是我不好，我前世不是人，是畜生，那般对你，是我不对，但前世的事早已过去了，今生不同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原谅你？”她的声音转而冷厉起来，“凭什么？一句原谅，就要把你做过的事都一笔勾销？李云轩，看来，你还是没有忏悔啊。”

        “我忏悔，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弥补好不好？”他伸着手使劲探向外面，并伴着苦苦哀求。

        “弥补？”她垂下羽睫，轻轻发笑，“用不着了。你死，就是最好的弥补。”一字字吐出，声音空洞而无情，震惊的他又是一阵颤抖。

        “不要。清儿不要。我知道我做错了，你应该恨我，但所谓人死万事休，我若死了，你，你，你就没法出气了对不对。你，你救我出去。我保证日日让你出气，好不好。打我，骂我怎样都行，就是不要让我死，我真的不想就这么……”

        大概感觉到了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他惊恐的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沈沐清突然觉得很厌恶，到这时才发现，她恨了那么久的人，原来竟是这般不中用的贪生怕死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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