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那是一大盒的千纸鹤。
前年夏天龚越泽突发急性阑尾炎，他那天本来在长虹开早会，站在台上对着ppt讲方案的制片人全身心投入，根本没发现台下的不对；金牌助理郑宣倒是注意到了他面色发白，但一想到他今天早上早饭吃得少，心里也就有了计较——大概是没吃饱导致的低血糖，等开完会了去楼下便利店给龚总买点吃的。
结果上一秒龚越泽还好好坐在座位上，下一秒就一头栽倒在地。
会议室里一片人仰马翻，台上挥斥方遒的制片人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讲的内容太烂以至于把龚总气昏迷了，正暗中惴惴怀疑人生，郑宣就当机立断打电话叫了救护车，一路把龚总给拖到了私立医院。
昏迷中的龚越泽人一到医院就被拖进手术室里开了刀，得知不是自己的原因导致龚总昏迷之后，风评无端被害的制片人长出了口气。
萧瑾此时人还在剧组里，刚拍完一场戏准备回化妆间补妆，收到荣蓝微信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无聊的愚人节玩笑，等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之后，脸瞬间就白了。
萧瑾这会儿倒是还没对龚越泽暗生情愫，但金主突然进了医院开刀这事儿也够吓人了。虽然知道不应该，但萧瑾看了看时间，还是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庆幸。
——他差不多还有个两三天就杀青，出了剧组之后直接回御景国际，龚越泽只要没什么事，一般都会来他这里过周末，而如果是周末的话……这个点龚越泽大概率还跟自己在床上进行某项有益身心健康的晨间运动。
如果龚越泽晚几天发病，即使不是马上风也会被传成马上风的，而按照娱乐圈八卦传递的速度，用不着半天，基本该知道这件事或是对这种事情感兴趣的人都会知道了。
那可就真的没脸做人了。
萧瑾单手捂脸，不愿意面对自己脑补出来的情形。
“萧老师，萧老师？”按理说这种时候化妆师是不该说话的，但今天这个负责补妆的化妆助理是新来的，又对性格和善为人随和的萧瑾挺有好感，下意识地就出言关心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萧瑾放下手，对上了化妆镜里那双担忧中又带着一丝躲闪的眼，立刻明白对方是误会到哪里去了。
——这怕不是误以为我有什么不得了的料被狗仔工作室拍到了，对方正拿着威胁我要爆出去啊。
“嗯。”萧瑾点点头，表情很沉痛，“家里人出了点事，现在在医院里面，我有点担心。”
化妆助理本来就不相信他会是有黑料的那种人，得到这个解释之后瞬间就觉得非常合理，再出口的话就多带了几分关心：“是……哦我不是打探您隐私的意思，如果是关系很近的家人的话可以跟导演那边请个假的，反正您马上也要杀青了，现在请个假应该也不耽误剧组拍摄。”
“没事，是我爸爸。”sugardaddy也是daddy，金主爸爸也是爸爸，萧瑾觉得自己找个回答没毛病。
“啊！叔叔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化妆助理一脸认真地点点头。
就是开刀切个阑尾，理论上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但被二十多岁的小助理叫叔叔……萧瑾觉得龚越泽大概不会开心到哪里去。
萧瑾沉痛点头，试图带过这个话题。
化妆助理补到一半，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一拍脑门：“天啊萧老师你看我这个脑子，现在还给你补什么妆啊，你赶快去找导演请假，叔叔都动手术了，这可是个大事！”
萧瑾非常感谢对方的体谅，但能不能不要再叫叔叔了他的笑快憋不住了……！
萧瑾憋笑憋得面部扭曲，去找导演请假的时候都还没恢复过来，落在导演眼里，就是已经到了强忍悲伤以至于无法控制表情的程度。
导演先入为主，首先心就软了，又一想到对方在剧组里从没提过什么多余的要求，住宿伙食都听安排，也不嫌弃盒饭难吃，即使没有他的戏份也会在场边待着观摩，最主要的是演技还不错。他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但只批一天假，要求萧瑾后天早上必须到场拍摄。
“没几场戏了，回来之后赶几天，一次性拍完，再好好回去陪家里人。”导演拍拍他肩膀宽他的心。
萧瑾拼命点头，转头就让钟徽订最早的一班机票回宁城。
时间太赶，现在只剩下头等舱的票了，钟徽问他买不买，萧瑾点头付款的时候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拍戏或是参加活动的通勤费用公司会报销，但萧瑾也不是挥霍的性子，基本都是商务舱，这全价的头等还是第一次，更何况这次是自费。
可也没别的办法，飞机是最快的选择了。
龚越泽每个月定时给自己发零花钱，还免租金提供一套豪宅居住，这回就当乌鸦反哺。萧瑾强行宽自己的心。
等萧瑾落地宁城，已经是晚上了。
私立医院地处郊区，占地面积极广，平常除了接待病人以外，还有专门的疗养科，院区的范围内甚至还有座山，提供给前来疗养的富豪们散步。
相对应的，收费也看得出来是“仅供富豪”。
萧瑾：这就是有钱人的快乐吗！
萧瑾走了一路就被震撼了一路，如果不是他提前给郑宣打了电话，对方站在院区的门口接，这会儿萧瑾连大门都进不来。
“龚总人怎么样？”萧瑾问。
“下午从手术室出来的，现在麻药的劲差不多过了，刚醒没多久，但**没排气，暂时还不能吃东西。”郑宣叹口气，“脸色不太好。”
“任谁做完手术心情都不会好啊。”萧瑾明白他的未尽之语，“凶我几句就凶我几句，我又不会跟病人置气。”
“那倒也不会，龚总不是这种人。”郑宣笑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病房外。
龚越泽住的病房跟萧瑾印象里的那种很不一样。
单人单间独立卫浴就罢了，居然还带了个会客间和小厨房。病床旁边有一扇很大的窗户，虽然是夜晚，但从窗户看出去依然隐约能看见山的影子，不难想象白天的时候景观会有多好。
萧瑾光是这样看着都觉得心情变好了些。
龚越泽躺在床上，整个人看上去病恹恹的，看见他的时候明显有些惊喜，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些责怪：“你怎么过来了？”
萧瑾可不搭理他的口嫌体正直：“龚总都做手术了，我肯定得过来看看啊。”
“你不是在拍戏？”龚越泽皱起了眉，很不赞成。
真是资本家，我好心来看你，你还嫌弃我没继续给公司玩命赚钱。
萧瑾在心里吐槽他，可开口的时候却还是温温顺顺的：“我跟导演说我家里人生病了，他知道之后就主动给我批了一天假，明天下午我就得走。”
“那就好。”龚越泽点点头，又关心道，“你快杀青了吧？”
“嗯，还要个三五天功夫。”萧瑾很乖顺。
他的视线一直没从龚越泽的嘴上移开。
倒不是想撒娇讨个亲吻，实在是唇部状态太糟糕。萧瑾还记得第一次跟龚越泽接吻时柔软的触感，可此时它白的很明显，干裂起皮，甚至还渗了点血。
扎眼极了。
萧瑾猜测龚越泽大概是从早上进医院开始就没喝过水，但他家里人身体一向都很健康，医院都去的少，更别说是进手术室，这会儿也拿不准是不是能给龚越泽喝水。
即使是私立医院，萧瑾也害怕它提供的毛巾不干净，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抽屉里找到了未开封的医用棉签。
“你在找什么？”龚越泽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
“你别说话。”萧瑾又找到一瓶矿泉水，拧开之后沾湿棉签，坐在床沿一点点润湿他的嘴唇。
龚越泽愣了下，倒也真的不说话了。
大概是麻药的效力还没完全过，龚越泽看上去有点疲惫，本来还在盯着萧瑾看，看着看着眼皮就合上了，再过一会儿呼吸便趋于平稳，彻底睡了过去。
萧瑾一直等到他嘴唇彻底湿润才停手，用掉整整小半包棉签，手也酸得有些抬不起来。他甩甩手，把装备放到一边，静静地盯了龚越泽一会儿，然后鬼使神差似的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从相识开始龚越泽就一直是个成竹在胸的成熟男人形象，这会儿做了手术看上去惨兮兮的，好可怜喔。
穿着病号服缩在被子里的样子看上去还有点可爱。
萧瑾被自己的脑补雷了一瞬，迅速收回了手。
可没想到龚总的头发还挺软的。
萧瑾捻了捻手指，感觉指尖还有几分刚才的触感。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头发软的人脾气好。
···
萧瑾第二天就赶回了剧组，还没拍完戏就收到了荣蓝传递来的八卦。
也不知道荣大经纪人从哪儿打探到的消息，说龚越泽本来打算五天内出院的，结果被他妈知道之后强硬镇压，说他这病就是累出来的，以雷霆手段逼迫他在医院多待一个星期养病。
萧瑾掐指一算，发现这样一来自己杀青之后还能再去探几次病，大概率还能接龚越泽出院。
可探病好像是需要带礼物的……？萧瑾有些被难住了。
他也没什么经验，但小的时候跟着爸妈去探望他们的同事的时候，都是买一些水果，或是燕窝一类的保健品。可一来他对保健品一窍不通，怕被人忽悠买到假货；二来龚越泽家大业大，他能花钱买的起的东西龚越泽自己一样能买，还不一定看得上，想来也没什么意思。
他绞尽脑汁半天，想起来小的时候看过一篇课文，说是叠千纸鹤可以给病人祈福，只要心够虔诚，叠够1000只千纸鹤病人就会康复。
萧瑾虽然不太信这个，但也觉得寓意不错。
他是从不拖泥带水的性子，下定了决心后就让钟徽找来了之纸。
1000只千纸鹤可不是个小工程，尤其是对于萧瑾这种新手来说，更何况他还有工作要完成，拍戏的时候总不能还偷偷叠千纸鹤吧？于是便也只好抓紧一切碎片时间。
化妆、候场、吃饭、睡前……甚至连候机和飞行时手上都没停，最后紧赶慢赶，好歹是把这一千只纸鹤给叠出来了。
萧瑾怕龚越泽嫌弃廉价，还专门去买了个包装盒，把千纸鹤一股脑塞在了里面。
收到礼物时龚越泽看上去很惊喜，说特别喜欢，可他出院那天萧瑾在接受杂志采访，后来也没看到这堆东西，便也以为是弄丢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龚越泽会把这堆千纸鹤带出院，还好好地在储物间找了个地方放着的。
萧瑾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鼻子有些发酸。
曾经确实是有过好时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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