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怎么？四海龙王哪里去了？

        大家在桌子上等了好久好久，始终不见四海龙王返回桌上与大家共饮着，就忙着到御房的小厕里大厕里男厕里女厕里公共厕里找遍了，反正没找到他，然后又延扩到宫里宫外，荒郊乡野，可就是找不着，他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他变成了孙大圣或被孙大圣猊猢们接走了？

        四海龙王不见了！四海龙王不见了！得了！急促的寻找声如电波一样传开了，传遍了。哗——！妻女们小妾房室们丫环们佣女们，全都撒开了腿。卫土们武士们御工们怎么不保好四海龙王的安全呢？！而眼下让他活活地失踪了，他们的责任比泰山还重，他们该怎么处理的？统统的格杀不论，得了！他们在哭着了，在后悔了。昨晚，他们一夜都没打一会儿盹。他们找啊找啊，找遍了房房屋屋沟沟道道角角落落，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戏剧性地从河马养殖场里那母河马身边找到了他。巧。这巧正是巧。侍卫们和朝臣们刚来把四海龙王找到，找出来。河马大将军就抢前一步进了家。他多威风凛凛。

        这还了得！河马推开门一看，他惊呆了。“哇——！”地一声就倒在地上后，但他又马上站起来了。得了，我为了国家，为了龙宫保安宁，保和平，而眼下自己的家里还保不住安宁与和平了，这让我有啥用？这让我有啥能耐？这让我有啥脸去对苍天大地？倒让个婊子在这里藏舍偷寢，狂奸醉睡，疲劳后双双如稀泥沉地，白昼当黑，不知往返，真奸得通宵达旦。不是吗，昨夜两位肯定是精血相灌，醉欢翻腾，体肢倾狂，腾云驾云，天翻地覆。今天这时候还不知道天亮了这么久，还在沉睡。可恶啊！偷了我的妻如同割下了我的肉，剥下了我的筋。自己的妻子跟着自己这么久年岁了，是条狗也养亲了，养爱了，养宠了。可是她现在变鬼了，变得偷情倒嫖，引奸入室。他变得这么骚了。感情出格了，背叛了我！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偷人，婊子要来奸，妻子要迎合，无法可治。她平时对我好，对我爱，这明显的是个假样子。呸！是打满了粉的麻子婆——看不到底色。噢。对了，她很可能是个长期偷婊子的东西，我以前总疑她跟那些接触的很有暧昧之情，今天不东窗事发，眼见为实，我还有点不相信。哎哑。他越看越想，事就水落石出越验越真。接着，他肚子里的火浪遇到了硝，火气也越来越大。让自己的她移花接木，偷人漏家。自己的她真真实实偷了人，我真桩真据，真凭实证，谁也否认不了了。奸夫婊子拉半边套的……全都在了，全都见了。得了，让我做个窝囊鬼！让我戴上绿帽子！让我做上省油的灯！我怎能屈得下这口气了！对，英雄的头颅要高抬！我是一个武大将，从来不做孺妇懦夫！英雄本色就是要敢做敢当！怕什么？！刀山敢上，火海敢闯！我从来就是雷厉风行，有事有难做了再说。“哗！”他就是一足把那个大栅栏踢到了，双手从里面揪下了一根大木方，对着奸夫，对着母河马娘娘这位招花引柳的骚货骚牯一起狠狠地打。“嘭咚！”“嘭咚！”……“哇哇……”“哇哇……”……

        “别打了！别打了！他是四海龙王！是我们的大龙王！”“住手！住手！赶快住手！”“得了！胆大妄为！打龙王、天理枉法了！”“岂敢打龙王！住手！不然我就宰了你！”“你看看他是谁！有眼不识泰山！”众臣们一拥而上围来了。他们把他逮了个四足朝天，牯牛滚稀泥。

        “你们胡说八道。龙王怎么跑到我这个百姓家呢？龙王怎么跑到我这个小吏家呢？他怎么不去睡美女小娶们而偏要睡在我这鄙人家，偏要和这个老妮睡在一起呢？”他头头是道地反驳。

        这时，四海龙王还卧伏在那儿酣睡着。在睡意朦胧中时不时地哎哑哎哑地喊着哭着几声后又睡了，真是睡胜过了痛。眼看这状，大家齐都焦急而又心痛起来，都小心翼翼地把他叫喊着，摇按着。好一阵后，他才完全苏醒过来了。大家一把把他翻了个仰脸而立——四海龙王在清清白白地摆在大家眼前，睡在大家眼前。

        哎哑！不得了啦！他果真是四海龙王他果真是四海龙王！他果真是统帅着千军万马，万马千军，呼风唤雨，惊天动地的大龙王。河马见状，忙地颤颤抖抖地一个跪就偃倒在他面前，边往脸的两边打着自己的耳光，边哭不成声地谢罪：“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死！我……该……死！”

        “我的大臣有什么该死？你为什么该死？听声音是河马吧？河马你是我的爱臣，我怎么会要你去死？”四海龙王大概睡醒了，大概酒意消除了，想睁开眼坐起来。可是他坐不起来了，只知道腰和腿好痛好痛的，针扎一般，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着这么疼痛。这时候他打了几个哈欠，想来伸伸懒腰，可手也痛得好厉害，伸不直了。酒醉沉睡着的时候不觉得，不要紧，可醒后时他越来越觉得疼痛了。是什么原因？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一概不知，一概不明。如此看来，四海龙王挨了这顿打似乎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者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一样。他这剧烈地疼痛是怎么来的？他似乎觉得自己睡在皇宫里的御床上，这疼痛是它给予的。是这张御床上给予了他无法忍受和避免的疼痛。这又是什么原因？以前年年月月日日的晚上都在这御房床上，可从没出现着过这种情况。他反反复复地想了想，又隐隐约约地记起了昨晚酒宴的情景，记起了他自己豪畅饮酒赋诗的情景。他自己是怎么来到了这个邋遢的地方，这个叫他寒心的地方？他是根本不知道的，他这时在怀疑是不是有人将他自己当人质挟持在这个不像样的地方或是有意在侮辱他的人格与身份以及尊严，因而将他落发在这个窘景里？一切都在梦后一般地苏醒，一切都有在场的文武百官在提醒。于是，他就慢慢地开始了捉捕、回忆、记住，如懵懂的小孩子在向大孩子成长的过程里一般，渐渐地在长大着，在懂事着，在回忆着。昨晚的事情在一点一点一粒一粒地往他的脑壳里种着长着破壳着出土着。噢！他知道了！这时，他痛得额头上一滴滴的汗珠往下掉，牙齿也咬得格格地响。看着跪在地上的河马，他心里也明白了许多许多，像天亮了，见到了明明白白的光儿一般……嘿，我要你的妻子，笑话，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是我身边的臣子，我是不会要的，另外我要你的妻子，我会明白地说出来，叫你送上门来，不会偷鸡摸狗一样，我要了你的妻子也是你的荣耀，我身边有许多妻娶有许多妾室，还加上丫环宫女侍女，七七八八的加起来，如果我要玩，可以说每年每月每日我都有新鲜的玩物儿，有用不完的女人。可我还要你的女人干什么？你知道不，他们谁不争宠我？我要爱女人这不是件顺手捻来的事吗？而且她们都是嫩嫩的黄花，如酒一样，让我醉不够，醉不完。另外，你的母河马娘娘还在分娩生儿不到几天，做那事可脏得很哩，别脏死了我。嘿，你讲这话太出格了。气死了我。我要她干什么？再另外，我只酷爱酒，从不爱色，更不贪色，婧男婧儿的妈妈最清楚不过我哩了。婧男婧儿的妈妈多漂亮，比你母河马娘娘美上无数倍，我只抱着她，从没出过轨。捻花惹柳我从不干。因为我有我的事业心和佛心，这一点观世音菩萨和玉皇大地是知道的，他俩一直肯定我这一点，我也遵守得很好，不然他俩不会放我到天下来的。他知道河马从来就是一个我行我素很鲁莽的东西，今天更能证实了。他如果略加思维地想一想就不会出这么个大笑话。于是，他恼怒交加起来，说：“我该要处死你！但，我不处你死！你为国家为我立下了赫赫的大功！我处你蹲上几年牢房，在里面好好读上书，改改性格！万事不要鲁莽……”话刚后，他痛得不得了，颤抖地说不出话了，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涌。

        真相完全大白了。看笑话的人许多，听故事的许多，来救助四海龙王的人许多，来打抱不平的人许多……这里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人儿密密匝匝的，酽如苍蝇逐嗅。再看，路上的人还在不断线地往这儿赶来了。这里将是一个大唱台了。

        远处闪闪跳跳的人群挤来了。御医在拼命地奔跑着往这里赶来。后面的跟着奔跑的是婧男婧儿，还有他们俩的妈妈。她们俩的妈妈带着一群小妾小室宫女丫环们在行色忙乱地奔来了。他们边跑边在骂骂咧咧，舞手舞足，形形色色地奔来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母河马娘娘早就察觉到事情很不好了，很不妙了。她昨晚根本不知道，也根本料想不到四海龙王会来到她这个普通官员的人家，虽说是大臣，可在四海龙王这大王的阁下算得了什么。如果昨晚知道是他，她怎么就是这样让他睡在这脏兮兮的地上，并且自己还屙上了尿给他喝。想到这些，真让她惭疚难容。她又想，另外我跳到黄河也洗不净我的这一脏臭的名声了，我根本没有与四海龙王有过这么一回事，他也不会要我这民女，我也没长得那么漂亮，就像司命娘娘的一般，根本没有女性的妩媚与娇嗲。我可以当天发誓，没有就没有，没有就不能逼着装有，当英雄图什么名声与光彩——嗬，我偷了大龙王！——嗬，我多有本事、能耐，有多大的“麦子”（漂亮）！把这“灰”往自己脸上去摸。我这个横筋河马男人根本不问青红皂白，一进门，就鲁莽动手，暴力相加。哎哑。我这个死鬼今天打出了大事，打错了对象，会打得他自己的命都难保呵！这大事叫我无法去收拾好场面。这可怕可骇可悲的局面怎么办？哎哑！大家来看看，带刀的，带戈的，带剑的武士们来了。他们多么形形色色，多么耀武扬威。娘娘们也来了。看。就在前面了。他们很可能是来宰杀我的，不走会株连几族的。有大事出了有大事出了！得了！谁敢容下！走，赶快走！越快越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的家产什么也没带上只背上了儿子们抄着小路乘着曲径逃遁了。

        御医们赶来，四海龙王身上的多处伤已被简单地处理好后，忙被臣子们争着往宫里抬去。轿子在叽叽嘎嘎地叫着，前呼后拥的女人们在号号呜呜地嚎着啜着咽着哽着……好一派悲伤的场面。

        母河马刚跑出后不久，只听房子一片山响。她胆怯怯地转了一下脸想往家里看一看，她的房子已是火光冲天，兵勇们围着那里在吆喝着，斥骂着，追赶着，围堵着……她更加步地往前逃。

        河马已被五花大捧捆起来了，有的说可能要把他判处绞刑，有的说可能要把他处以溺氼沉潭，有的说可能要把他凌迟，有的说可能还会加重会处以醢醯酱糊。但不管怎样众说不一，押进宫里一定会等待处理。他后脑勺上插上了一块高高的木板，上面写上了一行凶狠的文字，并打上了红叉，“阴谋陷害四海龙王的罪魁祸首——河马！”他的左右两边的肩头上齐都架上了两把明晃晃的大长刀，一根绳子勒着他的头往下低着，低得怎么也抬不上来。他失魂落魄地跟着神气十足的兵勇们，踉踉跄跄地向御牢里走去……

        河马被众臣御吏们毒打了几顿后，就被他们幽禁在秘密的牢狱里了。在后来，他一直就很霉运。

        河马坐在幽牢里很不服气。他想：我打四海龙王是错的，但他和我的妻子通奸也有错，为什么呢？你想想，我不为了保卫国家，不为了保卫龙宫，不为了保卫四海龙王他本人，我就不会去边塞，天天呆在家里守住妻子，那么他们就不会有昨天晚上的悲惨的一幕出现。可现在出现了，他四海龙王为什么不像我这样受迫害，可还用刀剑相叩我？将我的人格与尊严一扫落地，除此外，我的房子也付炬一火，妻儿不知道是生是死，凶吉未卜。反观四海龙王，可就不同，他错了，大家反而还亲亲善善，卿卿我我地把他拥抱过去，哭爹喊爷着。不，我要告状，我要上诉。没有钱，我去借。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告状，打赢这场官司。他第二天就行动起来了请律师做上了状纸，决心要与四海龙王分个胜负，决个雄雌，斗个牤牝。究竟鹿死谁手？

        后来据说，这场官司打来打去打了十几年，打得旷日持久，他的一切家产全都打完了，还欠了一身账。每场官司都输了。眼在这下，有几个好心的律师来到了他的牢囚房的窗子上，小心翼翼地附上他的耳朵边来劝慰他说，你别那么再倔拗了，你的性格也要改一改，不能只从一头去想。我想再别与四海龙王把这场官司打下着，你是打不赢的，表面上看大家都在打官司，都在拿法律条款，实际上这都是个样子，里面都存在着暗箱操作。就算四海龙王他自己不出面，可官官相护啊，拍马屁的也多。我们司空见惯了，赢输官司是有个规律的：

        上级跟下级打上级赢，

        有钱的跟没钱的打有钱的赢，

        有钱的跟有权的打有权的赢，

        有权的跟皇上打皇上包赢。

        这几个好心的律师还告诉他，河马你别打了这场官司，你应着包输，你碰错了对象，你还打还输还打还输还打还输……你要赢这场官司，除非日头从西边出。你哪有这么多钱去打？四海龙王有这么多钱，他付出打官司的钱对你来说是大宗大款，对他来说是小事一桩，微不足道，不必挂齿。我们吗，我们做律师的，天天盼着有官司打，有官司揽就好，谁不愿生意红火，有钱可捞。你要我们搬法律上的条条框框，我们当然搬得出的，但你想要和四海龙王打上这次官司，并还想要打赢，可我怎么好说呢？今后我的饭碗还要不要？这十多年来，围着你和四海龙王打上这场官司去转来转去，转上转下，我们确实发了不细的财。四海龙王给我们的小费也够你用不完。我们怎么不盼你把这场官司打下去，永远地打下去，我们也永远地有钱赚，有财发。你撤诉，你永远赢不了。你别看我们戴上这大盖帽。你记住，我要告诉你，我们有少数戴上大盖帽的律师心肠并不好。你听，我念他们不好的心肠是这样：

        大盖帽两头翘翘，

        吃了原告吃被告。

        十天没有官司打，

        愁得心里在发跳。

        河马是个很倔的汉子。听了后他就不倔了，从中明确了许多许多的道理，他就真真地懂得了，要打赢官司的含意和条件是什么，他就不再想打官司了。后来他的脾气与倔拗也变了好多好多。他也开始变得狡猾了一点。再后来，他一面装着软弱地在撤着诉，一面很气愤地而又很倔强地从牢房里跑了出来，很气愤地跑到四海龙王的宫邸的墙上写下了自己的一首似骂似斥的愤怒的诗。他把这首诗写完后，并还写上了自己的姓名——河马。写完后，他就想逃着，他说反正自己没有家了，要抓我也抓我不到了，我总有见到四海龙王的那一天，我总要跟他论理。于是他边跑边背下着这首诗：

        生在这世家，

        枉理又枉法；

        奸了我的妻，

        还让牢中趴。

        龙王权最大，

        法在权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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