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遗憾的是那天松枝没能陪唯世过完生日会，铃木女士的回归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那时松枝走近家门，看到了门口矗立的身影，铃木女士的身子站得很直，似乎是把前几年的精神气都凝聚在了现下，长途奔波让她看起来有些疲惫，她对松枝露出了个微笑:“我找不到家里的钥匙了。”

        “…妈妈。”松枝叫道。

        由于晚上必须和铃木女士讨论一些重要的事，她没能参加唯世的生日会，唯世看起来有些失落但也对此表示理解。

        她想要跟铃木女士讨论的，是关于十方透的事。待她把知道的情况一一叙述后，铃木女士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看起来也有些难过。

        “如果您希望的话，可以把接他回来。”黑羽松枝知道自己的母亲一直是位善良，博爱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恶人她似乎都能给上几分机会。

        “不…不是的。松枝，我是说…”母亲望着她，眼睛里带着一些血丝:“你是愿意的吗？”

        “我可以接受。”松枝泠然道“但我不能允许你回到那个人身边。”

        语气不容置喙。

        “我的意思是…”她看起来有些憔悴，挣扎片刻，唇瓣微微翕动，最终只吐出句:“很晚了，你早些休息，我明天会离开的。”

        不欢而散。

        铃木女士离开后，松枝依旧坐在沙发上，她的坐姿笔直，目光沉沉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翌日，是唯世的入学典礼，松枝翘课去看了，唯世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穿上国中校服的他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看起来有些严肃。可松枝不明白，她分明没有告知任何人，偷摸着在角落里看完了全过程，到底是怎么被唯世发现的，还在准备翻墙时被抓包了。

        目光对视上时，松枝正坐在树上，准备跳过铁网。

        唯世:“……”

        松枝:“……”

        唯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一言难尽，松枝则毫不在意这份尴尬，说恭喜唯世入学国中部。然后动作利索地跳回高中部，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她离开后，唯世轻声说:“奇迹，松枝很早就来了吗？”

        “庶民松枝恭敬地围观了你的演讲过程。”奇迹仰了仰小脑袋说道，唯世听完莫名有些脸热，看着松枝的背影逐渐远去，小声地说:“我没想到她会来。”

        然后又有些委屈地补充:“明明昨晚连电话都没有打。”

        那可是他的生日，可松枝方才却连个控诉的机会也没能给他，拍拍手就走人了，要不是被奇迹他们发现了，松枝估计还想隐瞒来看他这件事。

        但值得高兴的是，他们终于可以结伴上学，已经有四年没同行了。除去松枝刚上国中的第一天，他偷偷跟了松枝很长一段路，最后被她发现了，提着他回到了小学门口。而后三年级的他还在松枝放学路上潜伏着她，企图做成偶遇的样子，同她一起回家，最后被松枝以“你再不好好上学我就翘课”的威胁劝退了。

        回到课室后，唯世发现自己的桌子里有什么东西，拿出来发现是一袋巧克力，里面还放着个护身符。这份礼物再熟悉不过了，每年松枝都会给他来上这么一份。

        用余光发现十方同学还在自己的位置上呼呼大睡，按理说依他平时的性格必定会上来比较一番，现在他却毫无察觉，是不是说…唯世的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只有他自己收到了这份礼物。

        奇迹忽然发现，唯世的心情很好。

        另一边松枝也发现今天的川岛千鹤有些怪怪的，手里不知抓了什么，口中不自觉地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应该的，我是个有着正常身体结构的哺乳类动物…”

        这种怪异在她看到唯世后达到了顶峰，川岛千鹤颤抖地指着唯世的身边，抖动着嘴唇却一字都发不出。

        唯世看着川岛千鹤似乎也有些讶然，眼神对视一番后，川岛千鹤被亚梦迷迷糊糊地带走了，川岛千鹤她们走在前方不知商量着什么，松枝和唯世则落后了一段路，他们两个人倒是悠闲地讨论着今晚吃什么，前方的部长大人却神色凝重，中途还大叫了一声:“我都高二了生出这个真的好吗！”

        不知被劝说了什么，川岛千鹤回来后是一副要去拯救世界的严肃面孔，松枝不喜欢去探讨别人的秘密，不想去深入了解他人，因此没去询问这次异常。

        可川岛千鹤一直显得有些焦灼，像个在产房前等着孩子出生的蠢爸爸一样，在她第三次不小心撞到桌角后，桌椅拖动的尖锐声让松枝眉头一跳，彼时她正在看一本暗黑故事集，段落正好处于『……他身患重病，说是一种使他意志消沉的精神紊乱，说他极想见到我这个他最好的朋友、唯一的知交，希望通过与我相聚来减轻他的疾病。』

        后续是主人公去赴约，然后倒大霉了。

        松枝抬头正好看到了川岛千鹤希冀的目光，她捏书的手紧了紧，忽然有种不是很好的预感，因为川岛千鹤此时的目光诡异至极，在这本恐怖小说的衬托下更为怪异。

        “你病了…？”松枝斟酌开口问道。

        “松枝枝，你说…怎么样才能让蛋破壳。”川岛千鹤诡异地抛出这个问题。

        “什么蛋？”

        “相当于我的孩子一样…嘛…也算是松枝枝的孩子，自打听到松枝枝在唯世弟弟的生日会上说出的话，不知为何我全身上下就涌现出了力量，想着自己得再努力才行，第二天就发现自己有了个蛋…嗯…松枝枝也有责任的。”

        黑羽松枝自认为见识多广，对很多事都能波澜不惊，但此前一番神神叨叨的话，听得她不知为何后脑勺一麻，有些恶寒。不清楚川岛千鹤是不是被开学打击疯了，但她不认为自己曾经说过什么话能让一个女生平白无故有了个蛋。

        “找个医生看看吧…”黑羽松枝无情道，拿着书离得远远的。

        更让人头皮发麻不仅是她忽然开始对空气说话，还包括在一次新闻社开会时突然脆声叫道“形象改造！”，然后拿起了一个手锉刀对着桌子的棱角开始磨，寂静的新闻社空气似乎被凝结了一般，不知道是谁的笔掉了下去，松枝对上佑弥静也震惊的眼神，他似乎被震得动弹不得。

        松枝又是斟酌了片刻，在一片“格叽格叽”的声音中回复:“可能是那个时期到了…”

        所幸川岛千鹤的中二期来得迅猛，走得也快，在文化祭前她便恢复了原样，实际上川岛千鹤曾经想过组织一个社团活动，但被松枝无情拒绝了，新闻社统共就五六个人，组织社团无疑得耗费太多时间，她并不想干活。

        最后川岛千鹤气鼓鼓地走了，走之前又特地回头给她做了个鬼脸。松枝没有理会这一幼稚行径，她正在思索着怎么写信。

        这是她今年想写下来给修女的信，她承诺了每年开学时都会写下一封信给修女，遗憾的是她不知道修女的地址，修女曾说等她安定下来后就会寄下自己的地址给松枝，然而变故频发，松枝在父母离婚后便搬离了那处，想来是无法收到修女的信了。

        一些无法寄出的书信。

        松枝很少会做没有结果的事情，这是为数不多的一件。

        『

        见信如晤

        春假结束了，莉安娜，我仍旧在思念你。

        今年如同往年一般没有变化，一切依旧。前几年的信中已告知了我的近况，如今回想起来发现自己至今从没后悔过那时的决定，能离开宫村幸，能离开那个地方，对我来说是曾经的幻想。莉安娜，希望却总带着一些阴霾，就像光亮必定产生暗影，我总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安慰自己失去了同你的联系。

        日本的樱花开得正烈，迟迟不谢，年前我曾在神社祈祷过来年顺遂，也曾祝愿过你，想是我的掌声拍得比较大，惊醒了上方神明，让神明得知了我的愿望，因此现下依然过得安定祥和。我知你信仰不在此，有着上帝，耶稣保佑你，可我用对其他东西保留着些希冀，也盼着修女能在自己的国度过得更好。

        想起你曾经跟我说你母亲烤的蓝莓派，前段时间看书，看到里面一位妇人的做法，感觉很有意思，便去尝试了一番，可我想并不能做出你口中所说的那种美味，如果你在就好了，能给我指点一二。

        前些日子同父异母的弟弟来找了我，他过得不是很好，放下了着执念后我发现他们其实也是受害者，噢…实际上你说得没错…恩典足够用，十方透与他的母亲也不过是被骗了。请宽恕我的自大，看着他总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发觉自己不该对他那么苛刻，于是在春节带他回家了。我询问过铃木女士是否愿意收养他，她的态度模棱两可，但我想她是愿意的。

        其他的一些事也不是什么值得说的，能说的事其实也不多，生活依旧很平淡，新的记忆总是在变化，可我希望自己是一成不变的。想来我还能活几十年，以后的事再慢慢道来也不迟。

        莉安娜，如果未来时间恰好，我会去你的国家寻找你，愿你一切安好。

        真诚的，

        黑羽松枝』

        写完后松枝仔细地折叠好放进信封，发现放学铃声已经响了很久，彼时正是黄昏，逢魔时刻，周围没什么人，有几分萧索，不知怎的松枝想起了一些校园怪谈，正在细细思索着就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砸晕了过去。

        恍惚间还听到了川岛千鹤和亚梦的声音。

        在叫着什么蛋。

        然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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