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偶然
几步之遥，母亲和外祖母的争吵还没停止。
王雨星点开了王彻的消息——
“星星，高中怎么样？”
“周六我去看你吧”
周六，就是明天，运动会明天上午结束。王彻如果想见他，王雨星倒真有时间。
只看他愿不愿意去了。
“可以，我们上午上学。”王雨星回复了。
王彻：“那下午两点吧，小广场咖啡厅门口。”
回复的很快。
小广场咖啡厅离王雨星家只有三分钟的距离，这个三分钟还要把下楼时间算在内。
王雨星向母亲那边望了一眼，争吵已经收尾了，外祖母抱怨着什么，站起身走向了厕所。
趁外祖母不在，王雨星开口：“我爸说周六来看我。”
王雨星的母亲诧异的抬起了头，语调有些古怪：“王彻？”
王雨星感到有些尴尬。
“他？怎么想起来看你了？你愿意去就去吧，毕竟你亲爹。你要是想去，那就去。注意安全啊，可别让他拐了去。”提起这个前夫，女人的眉头便爬上了一个川字。
从前就是这样，因为闹离婚的时候两人闹得很难看，动过手，叫过警察。王雨星的母亲若是性子再刚烈点，怕是会咬死了不让自己孩子去见前夫。但她到底是个温柔开明的母亲，疾言厉色是少数时候因生活里琐碎事起的，重要一点的选择都让王雨星自己来选。
“明天下午两点半。”王雨星看了一眼手机说。
“早点回来啊。”王雨星的母亲到底没有多说。
王雨星几乎不会主动提起父亲，因为他觉得母亲不希望这样。初中的时候，王雨星觉得母亲不希望自己见父亲，虽然她没有说过这样的句子。
初中三年王雨星没有见自己的父亲。
三年过去，母亲也有了新家庭了，对王雨星来说，王彻到底是他父亲。
下午没有王雨星的项目，王雨星就自己写作业。偶尔看见跑道上有同班同学和大家一起喊句加油，听到广播里同班的得奖了和大家一起鼓掌。
倒也清闲。
其间有同学想换座位玩手机，该同学坐于班主任之侧怀揣手机，感到伴班主任如伴猛虎。因着王雨星的座位刚好避开“猛虎”视线，所以找上王雨星换座。
王雨星无所谓，正好送个顺水人情。
王雨星时常不太爱和人说话，但在学校里往往人缘算不上差，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在很多地方的随意，不在意的事情就随便别人安排，随随便便行人方便，倒也平衡了疏于交际带给人的负面印象。
写着写着作业，一阵掌声响起。王雨星抬起头，见吴鹏楷和十三班体委有说有笑的走回来。两人头上都带汗，是跑完回来的。
“大鹏！第几啊？”老黄朝吴鹏楷问。
吴鹏楷比了一根手指，朝老黄喊：“第一！”
吴鹏楷不愧为十一班体委，已经拿了一个二等奖一个一等奖。
“可以啊！咱们班都有谁有名次，出来合个影。”
陆陆续续有同学站起来，钱九万一身肉也不都是肥肉，实心球有名次，此刻也站了起来。就连看着瘦弱的胡莹莹跑起来也很快，她有一个第三。打量着这些人，王雨星也站了起来。
换完座，老黄就坐在他旁边。见他站起来了，便问，“你第几啊？”
“第二。”王雨星答。
“不错啊。除了足球你还有什么会的？”老黄颇感意外，毕竟跳自编操的时候王雨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哪怕最后在主席台上看全班跳，老黄都能分辨出王雨星来。
“篮球吧。”王雨星不太确定的答。毕竟好久没玩了。
合影时王雨星在胡莹莹旁边，胡莹莹称赞了王雨星的足球技术，和胡莹莹相熟的几个女生也把焦点放到了王雨星身上。
女孩子的夸赞像风刮下来的一树花，轻飘飘卷来一堆，不显烦闹，反而让被夸的人有些无措。
王雨星有问则答的和她们聊了几句。
老黄调好了相机，喊大家看镜头。
恰这时化学老师路过，老黄喊了句：“化学老师今天帅吗？”
“帅！”
“美！”
不仅出来拍照的，连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也跟着喊。
“化学老师是我们十一班的男神！”吴鹏楷犹嫌不够，大声补充。一贯开朗的化学老师此时也偏过头去笑。
“错了同学，你们男神应该是老黄。”化学老师不忘把火力还给老黄。
“行了，拍完了。这不比茄子效果好？”老黄鼓弄着相机，对化学老师感慨。
“老师，我看看我有没有照毁了！”一个大胆的女生凑到老黄身边看相机。
“你们这个年龄正是最好的时候。‘清水出芙蓉，自然无雕饰’懂吗？怎么照都上镜，放心吧你啊。”老黄又找回了他那一脸严肃。
预感到班主任说教癖即将上线，那女生朝同伴吐了吐舌头，跟她们走回了座位。
项目也快结束了，之后的一切按流程进行。
周六王雨星有个田径项目，他自己是不抱什么希望，他清楚自己田径一般，跑了个小组第二，不过没进决赛，没有名次。
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这次死的很安详。
他自己乐得清闲，写写作业或者随手涂涂鸦，老黄不在的时候还有人和他搭几句话。
一场运动会下来，原先不熟的人倒是熟络了不少。
待到运动会彻底结束，也就是月假的开始，行李箱的轮子声和自行车轮声从校园里奏到校园外，汇入街道，融进发动机声和发传单的喇叭声里。
走了一段，王雨星打开了手机。
看了眼时间，又回到qiq再次确认，四个小时后就是与父亲王彻约定好的时间。
人情的事就是一团被猫搅乱了的毛线球，回家的路上，吃午饭的时候，王雨星一直再试图理清和父亲的关系。
从幼年起父母之间曾经的无数次争吵，从没洗袜子的抱怨到母亲讽刺父亲是不是外面有人。
小时候拎着采来的马铃菜，指着树上的蝉要抓，看父亲被蝉尿了一眼镜后哈哈大笑。
还有父母漫长离婚官司里男人对母亲的无情与对夫妻共同财产的一次次上诉请求，包括王雨星现在住的房子，曾经由王雨星外租父母出钱置办的房子……
试图整理出个清晰明了的感情态度，可直到小憩的午梦被闹铃的钢琴音截断，一切照旧。
梦境能给醉心苯结构的凯库勒分配一条咬尾蛇，但没给王雨星分配什么启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未必灵验，短短半个小时的午休，王雨星只依稀记得梦到了操场、图书馆，好像还有朱妍、林元、何见等人……
但没有王彻。
马上就要见到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让什么该有的感情态度去见弗洛伊德吧，王雨星翻出了校服以外的衣服迈出了门。
两点二十六，离约好的时间还差四分钟，王雨星如约到了小广场咖啡厅门口。
却没看到人。
王雨星低头看手机时，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星星！来啦？”
抬头，王雨星认出是王彻。
比起母亲，岁月对他更苛刻些。但年龄在那里，总是比徐树杰显得年轻很多的。
王雨星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笑容，尽管对于母亲的家庭，王彻是称的上渣男，但是对自己的孩子，王彻还算合格，三年的不见也不是因为王彻，而是王雨星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在很王雨星很小的时候，王雨星的母亲曾经这样打趣“你喜欢我，你爸爸喜欢你。”
这句母子间无意的话精准的概括乃至预言了他们三个的关系，以至于很多年之内，王雨星都觉得父母的婚姻是那种被家里安排的婚姻，也许从来没有爱情，这段婚姻对两人有价值的遗产，只有孩子。
在王雨星还愿意见王彻的时候，王彻总是会带他去买东西，尤其王雨星大一点之后，想要什么王彻都愿意出钱买。
走着走着，王雨星忽然意识到自己也笑了。
就像王彻见到他笑了一样。
他有些高兴，又有些羞愧。
“走，到车里去。”王彻打量了他许久，上次王彻见王雨星王雨星还留着辫子，但王彻没对此说什么。
王雨星注意到对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年轻，带着南方男生的柔软调子，本质是很固执强硬的一个人，却被水土烙下了这样的口音。王雨星母亲一家都是北方人，王雨星觉得本地口音并不好听，尤其外祖母操着本地话教育他的时候。
还是王彻的口音顺耳。
“原来他说话是这种调子，和我前段时间刷到的一个同志歌手一样。”
王雨星这样评价着自己父亲的声音。像他从未听过似的。
王彻走到了一辆黑车前面，拉开门坐了进去。
“你坐前排后排？”
“后排吧。”王雨星拉开陌生的车门，钻进车里打量，他看到副驾驶车门上插着一把紫色蕾丝边的折叠伞，他不知道那是谁的，也没有问。
“星星，你想去哪？”发动机嗡鸣里，王彻借着后视镜看过来。
“看书吧。”王雨星其实没什么想去的。
“那去附近的图书馆——市图书馆你去过吗？”王彻一边说，一边翻出导航，与手机联通的车内系统发出导航开始的提示音。
“行。去过吧。”王雨星记得，初中时他总是和朱妍一起去图书馆。至于叫什么图书馆，他不在意也就没记住。
“导航开始，祝您旅程愉快。”
王雨星打量着车，也偶尔看看王彻。他本来以为王彻会像以前一样打出租车，没想到王彻已经有了自己的车。
也是，三年了。听母亲说他在单位混的不错。
“你中午吃的什么？”王彻边开车边问。
“饺子。”王雨星答。
“你衣服多久没换了？”
“不知道。我平时穿校服，刚把这件拿出来。”
“前方限速六十……”
仪表盘的指针逆时针晃了晃。
“你衣服……都是你妈洗的吗？”王彻的语气里有些嫌弃。
“不，洗衣机。”王雨星有些意外他会提起母亲。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是有点脏有点旧。
就有亿点而已……
是他懒得处理。
“她不给你买新衣服啊？”
“没有啊。”王雨星觉得有些好笑，他难得觉得母亲会苛待自己，这就是他不愿意把抚养费打过来的理由？他觉得钱都不会花自己身上？
或者和平时带自己出来的钱比，抚养费才是大头，他更希望当面给自己留下个好印象？
钱啊……
王雨星忽然想起了某天去母亲家吃饭，在楼下碰到徐树杰一家三口，徐树杰骑着摩托，王雨星的母亲坐在后面抱着孩子。
摩托，一家三口……
王雨星无声的敲击着父亲汽车的车门，脑子里转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到了图书馆，王雨星才知道图书馆翻修了，这个在旧的旁边，也不知道是翻修还另建了一个，旧的还有没有在使用。
空调的清凉让思绪安宁了很多，王雨星翻看着一些关于植物的书，翻了一会，觉得这本不适合自己，看到一旁的历史书，拿起来翻看。
王雨星从来对历史没什么兴趣，但朱妍很喜欢。王雨星忽然想看看这本书讲的什么，内容没有王雨星想象中的无聊。既有史实，也有作者的分析论述。
“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认为：有毒有害气体是生物产生的有机污染，而煤烟是可以消灭这种有机污染的。
直到十九世纪末期，随着……”
是个污染环境后浪子回头的故事，标标准准先污染后治理，王雨星抬头看了眼王彻，没看到他在看什么。
看着他旁边的一堆名著，王雨星分辨着某本或许是朱妍会喜欢的。到了图书馆，他总是想起朱妍。也可能有中午梦到她的原因。
好像和朱妍一起看过的一本书里有一句话，大意是说男人到了中年，就会在意自己的家庭。是哪本来着，是《飘》吗？
王雨星又抬头望了眼父亲。
王雨星第一次觉得自己做梦有点灵。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走到了这排书架前，她没化妆，但本身容貌就足够吸引人，她朝这边走过来了。
朱妍。
王雨星放下了那本历史书，看着走过来的朱妍。
他不知道朱妍刚才有没有看见他，按道理，朱妍在书架之外应该先看到他才对。不过也可能他站的地方特殊，正巧被转弯挡住了。
王雨星穿的，依然是初中时他和朱妍去图书馆常穿的那一件。
“王雨星？”还是他的名字先被叫出来了，可叫出的人并不是朱妍。
朱妍随着那声音抬起头，看到了王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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