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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来生


甘哲放学回家的路上,  听见一户村邻院里传出阵阵哀哭声,几个学生猫在篱笆后面偷听。平日最喜装大人说话的同学说:“他家有人死了。”

        “胡说,明明说的是畜生。”

        “畜生死了会哭得这么伤心?”

        他们争论的声音太大,  屋里有人尖声叫骂,  推开门便往这边冲过来。

        甘哲被同学拉着跑,  他们边跑还边回头朝那老太婆吐口水。

        次日放学,  甘哲去养殖场与实习生说,那个常来偷鸭蛋的婆婆家里死人了。实习生听后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小墨在一旁看报,  盯着报纸上自己糊成一团的笔名郁闷了很久,闻言抬头问他们:“什么是死?”

        甘哲说:“就是没气了,活不了了。”

        小墨晃头,又问:“什么是活?”

        甘哲被她难住,  两人一起看向实习生,  却见他们在旁边数钱,  用布巾包了踹在怀里,嘱咐他们快点写作业,  之后便出了门。

        等小墨欣赏完自己的大作,  甘哲才能抢到报纸看看新闻版块。这是新年开始发行的淮州日报,不过现下只在阳拓售卖,印量不多,抢手的很,  也不知都是谁在买。外地人只能等半月合刊,唯有流官和村塾不用抢也不用等,官府会每天给他们送一份。不过送到甘哲的村子时,日报往往就变成了晚报,学生们已经放学,  想跟老师借阅也要等第二天了。

        小墨跟女老师关系好,总能在放学后借到报纸或其他闲书。女老师看起来古板,但她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书,汪老师很反对他们看那些,说那都是给大人看的,不适合他们。两个老师经常为此吵架,甘哲也不知道谁说的对,但他很想看那些书,就跟在小墨后面到养殖场蹭灯光,等小墨看完,他也能读上一阵。

        今天的新闻说,阳拓官府连续出台一系列政策,要对赌场和妓院进行改造。报纸罕见的用了一整个版面来痛斥赌博与嫖妓的危害,看得甘哲心慌:“我今天和人赌了两块钱,该不会也中毒了吧。”

        小墨问:“你们赌什么?”

        甘哲目光游移,举起报纸遮住脸,不敢说他们在赌她这次的投稿能不能上宁州的报纸,好在小墨不追究这些,歪头看看报纸背后的图画,问他:“什么是显微镜?”

        “就是能看到很小东西的镜子,”甘哲念了一遍她不喜欢读的长短句,惊喜道,“这次春游老师会不会带我们去看显微镜?”

        公布春游日期的那天恰好是村邻下葬,学生高高兴兴地放学回家,路上便撞见了浩荡的下葬队伍,哀乐凄厉刺耳,村人都在家门口默默地望着。

        甘哲望着棺材后面抬过去的,足有一人高的纸扎人像,他不知道贴面是不是金子,但他知道这么多纸,如果用来印书一定很贵。几个顽皮的学生偷偷跟在队伍后面,鸭蛋婆婆耷拉着头走在前面,她的孙子捡石头砸他们,骂道:“再看,你们也回去死个爹,看个够!”

        甘哲拉着他们要回家,同学却捡石头丢回去,嬉笑道:“赌鬼淫鬼,变成死鬼喽!”

        甘哲回家听见河边洗衣的女人闲话才知道,鸭蛋婆婆的儿子缺了一条腿,不能下地进厂,流官发活计的时候都将手工活先留给他家,但他也不干,都是鸭蛋婆婆和她的儿媳在做。男人不干活,花钱却痛快,仿佛要把缺的腿就要在别处补回来一样,说去阳拓做生意,两三天便把本钱赔光。回家跟老娘撒泼嚎叫,自己扇自己嘴巴,说他这些年躺在床上如何可怜,好不容易敢走出去却没人看得起他,还不如当初死在外头痛快;跟老婆讨钱更横,打不过老婆,就掐着儿子要钱,不给就把孩子都掐死打死烧死。

        一个十足的混蛋,最后死在阳拓。据说是为了嫖资去赌,赌输了赖账,被人一棍敲在脑袋上断了气,拉尸回来的钱还是婆婆去偷鸭蛋换的。

        甘哲听后更想不明白,回家母亲拿树枝浸艾草水打他,他边躲边问母亲:“这样的混蛋,为什么还要给他风光大葬呢。”

        “因为都是这样的,”母亲揪着他的耳朵要他去跨火盆,除了晦气才有耐心给他解释,“葬得俭薄了,会被人看不起的。”

        “看不起就看不起呗,”从小都被人轻鄙的甘哲说,“何必借债也要厚葬,还是为了那么个混蛋。”

        母亲说:“即使是个混蛋,子女不给好好办丧事,也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他们不孝,害父母来生也要受苦。不孝的罪名很重,以后做人做官都有影响。”

        甘哲私以为大人更看重的是后一个理由,他好奇地问母亲:“人真的有来世吗?”

        母亲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老人说有,后山的老巫说有鬼神,从前黄巾也说有……反正活人是不知道有没有的。”

        直到春游那日,甘哲都在想着这件事。

        他们先去阳拓参观宁州新运来的好东西,小墨好奇的显微镜也在其中。甘哲却围着一具人体骨架打转,孩子们远远望着惊呼不敢往前凑,负责讲解的女人看起来很寂寞,不时把骷髅头摘下来逗他们大叫。

        甘哲问她这是谁的骨头,她说是她一位师兄的,生前做仵作,病逝前将尸体捐给了他们做研究。

        “你想当医生吗?”女人弯腰问他,手里还扶着骷髅的下巴,甘哲退了一步,忍着怯意反问:“宁州不让死人入土为安吗,你这样折腾他,不会让他死得不安宁,不能往生吗?”

        “谁能知道死后是什么样子呢,对我们来说,今生就是最好的了,”女人微微笑了笑,将头骨安了回去,温声道,“将他们心愿传承下去,让更多的生者过上好日子,这才是对逝者最大的慰藉和尊重。至少我们认为,这比什么随葬品都重要。”

        甘哲问:“你也愿意死后把骨头捐给别人这么折腾吗?”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很愿意,”女人如是说,“榆宁有公墓,我的师姐们早早决定百年后长眠于此,就算以后轮不到我捐献遗体,我也不会葬到祖地或家坟。”

        下午他们到郊外去野餐,小墨追来要看女医生给他的“招生手册”,甘哲不确定这属不属于闲书的范围,和她躲着汪老师到僻静处去看。两人顺着小溪散步,甘哲问她觉得有没有来生,小墨抬起头认真想了想,指着水面说她在书上看过:“生命就像河流,奔流不息,入海的一刻便是尽头。海水会化为云雨重归河流,于是新生不止,正如江海不涸。”

        甘哲问:“什么意思?”

        小墨说:“不知道。”

        忽听旁边树下有人轻轻一叹,腔调古怪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

        两个孩子抬起头,先看见一颗光头,而后才看见盘坐树下有些衣衫褴褛的青年。

        甘哲看他长相殊异,壮着胆子问:“你说什么?”

        青年重复了一个字:“佛。”

        “什么是佛?”他们问,“是你的同伴?他在哪?”

        青年按了按自己的胸膛,两个孩子觉得他低头闭目的模样好玩,问他:“你说的佛是仙人吗?”

        青年摇头:“佛法,不是道法。”

        其实他们连道法是什么都不知道,老师们不教这个,只听大人们提过黄巾和妙法,于是问他:“我们这里已经有很多仙人了,他们能飞天遁地、百毒不侵,还能喷水喷火、呼风唤雨,你的佛能做什么?”

        青年困惑地看向他们,兴许解释这句话需要的储备超出了他的词汇量,青年对他们招了招手,打开身边的书箱取了一卷书给他们。

        看起来像是刚刚学字的孩童所作,甘哲磕磕巴巴读了一段便觉得累,小墨更是早就放弃,拿着颗小玻璃珠问青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青年诚实摇头,小墨说:“用这颗珠子可以看到很小很小的东西,你的佛可以吗?”

        青年想了想,温和地与她笑笑,指指小珠子,又让她抬头望天。

        汪栋过来找他们的时候,看见这个眼熟的青年,惊讶地咦了一声。

        青年合掌,朝他颔首。比起先前榆宁一面,青年瘦削了许多,一双明目依旧炯炯。汪栋带他去补上身份文牒与一应手续,青年不太在意野营与否,只带着他的书箱,一步不离。待安顿下来,汪栋尝试与他交谈,发现他对答都很流利,似乎已经学通了官话。

        汪栋疑惑他能听能说,为何还是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青年笑笑与他说:“先前有个人不许我在他的庙宇传播佛法。”

        “其心无真信,其庙已灭万法,”青年慢慢道,“然,此地尚有法,能容我真佛。”

        汪栋沉默看着他。

        为了他的性命考虑,汪栋叫他继续闭嘴,领她去府衙找云桐。

        云桐沉默看着他们。

        “我可以杀了他吗?”她真诚的,发自内心的询问系统,“我没记错的话,这也是一个厚葬支持者吧。”

        佛教讲积功德,资冥福。“于始死及七七日、百日、期年、再期、除丧饭僧,设道场,或作水陆大会,写经造像,修建塔庙……不为者,必入地狱……”

        系统疯狂阻拦:“佛教兴盛于魏晋南北朝,但丧葬做佛事的习俗是在唐代才广泛流行起来的,包括七七斋那也是唐宋以后的事情了。就算宗教有什么缺点不足,也是文明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何况现在刚刚传入,做好本土化工作就都来得及啊!说不定能和黄巾教对冲抵销呢!”

        它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云桐关掉声音,目光移回来,盯着这个浑身都散发圣光的佛子。

        “本土化……不如,你先找个地方翻译佛法吧,”云桐和善笑道,“十年足够了吧,不够再跟我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们都是很好客的人。”

        青年茫然看着她,似乎也听说过这位大人的风评,意外之后微有感激地轻轻颔首,汪栋目送他被一辆小车远远送走,也不知他到什么时候才能琢磨明白女郎的恶意。

        不久后,汪栋在报纸上看到青年在某地修书的同时四处讨饭,专为百姓开解疑难烦忧。百姓有钱捐钱,没钱的挑来木材泥土,一点点给他盖起了一座小庙。

        值得一提的是,青年修书的庐舍与这座小庙,紧紧挨着某所流民营。

        听说某些流民干活的时候,目光都盯着小庙的方向,咬牙切齿,满面凶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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