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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三州


庆郡王,实乃璟朝第一尴尬人也。

        糊涂袭爵带来的影响远不止兄弟难堪这么简单,降等袭郡王爵,使他法理上便缺少了管治一州的正当性。朝廷装糊涂,既不指哪一郡与他食邑,又不区分他与庆州知府的权位。即使庆州知府不争兵不争权,但府库银还是要算清楚的,老庆王在时可以享一州供奉,到庆郡王就不行了。

        庆州知府的态度很明确,如今州内流匪团聚成灾,收得上来的赋税越来越少。若庆郡王能弹压住局势、理清乱局,不奢求有额外进益,只要能恢复到老庆王在世那几年的水平,他就依然如待老庆王般待庆郡王。

        知府实际上是庆郡王的长辈,两边相交多年,老庆王也得奉他为座上宾。庆郡王知道自己的斤两,如果没有知府为他操持内政,庆州恐怕连勉强的安稳也维持不了,哪敢有怨言。

        可他缺钱啊,当年老庆王去世,兄长去京实则他们是分过家的。庆郡王心有愧疚,大半家财都让给兄长带走,小头分给其他异母兄弟,以为自己继承了整个庆州总不会缺钱,哪想到不过几年,庆州连田税都收不齐。

        王府上下数量庞大的仆人要吃喝发月钱,老庆王留下有名分的姬妾要供养,没出嫁的姐妹要花销,自己的妻妾儿女自然也不能比别人差。当家才知柴米贵,庆郡王甚至都不想要名声脸面,把父亲的小妾和庶出姐妹都打发出去嫁人罢了。

        可是终究要考虑儿女的名声与未来,只能削减仆人和各处用份,姬妾们有儿子的都随儿子分出去单过,没儿子的送去庙里抄经修道;姐妹到年纪的赶紧寻人家嫁出门,不到年纪又没有兄弟出去单过的,就只能留在家里吃白饭。

        饶是这样,府里依旧过得紧紧巴巴,不得已求郡王妃变卖嫁妆来补贴家用。

        这里补一点,那里挪一点,知府睁只眼闭只眼让他搜刮一点,日子好歹还能过得下去。

        直到长子到了成家的年纪,在婚姻市场上屡屡碰壁,庆郡王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想靠封爵弥补一二,结果请封世子几次朝廷均不应,郡王妃放低要求去接触门第低一些的女郎,甚至瞄上母家女儿。

        娘家回信,委婉告诉郡王妃,天下姻缘无外四条:一是真情,二是才干,三是权,四是钱。郡王长子一条不占,实难觅佳偶。

        “或,可寻高门二嫁之女,未必不是良配。”

        郡王妃默然许久,不得不承认建议有理,庆郡王却如何都接受不了长子头婚便要娶二嫁女。

        恰在这时,江州漆器风潮传到宁州,可谓是打瞌睡缺枕头,庆郡王立刻将江州商人招来,细细询问炒货情形。

        早前说过,不是没人怀疑炒卖漆器有问题,只是许多人都自以为聪明,不觉得锅会砸在自己手里罢了。庆郡王当然知道胡人的动静,就算不清楚互市内情,西去仁春不过几日,派人走一趟也知道了。但暴利动人,庆郡王犹豫几天,还是决定联系禄王,扯出父辈的交情,希望能带他上车。

        禄王无所谓谁想参股,出钱就行,庆郡王便偷开库府,取钱让商人带去江州。

        很快,禄王送回几大张金银钞,面额是他本钱的数倍。庆郡王大喜,私留部分作家用,剩下拿去与知府献宝,试图游说他加大投资。

        知府虽没什么理财天分,但多年治政经验让他敏锐察觉问题,指出金银钞都是虚物,除非它能换成实际的米粮银钱,否则一文不值。庆郡王却觉得无所谓:“禄王还能倒了不成,他若不兑给我,叫朝廷做主就是。”

        知府虽谨慎保守,但也想象不到禄王倒下的可能,于是不置可否,默许庆郡王追加投资。

        哪知禄王还真能倒了。

        江州有太多人血本无归,庆州有几个坞堡主因此破产,被底下人推翻,住民流散,很快又被其他势力吞并。大小坞堡打成一锅粥,然而这些都比不上追不回银子让庆郡王焦头烂额。

        夏季到来,天气转热。宁州广修水利,觉得尚且可以忍受的高温干旱,对庆州却是大灾的前兆。官府应当做好本季绝收的准备,提前储备粮食以度灾荒,然而这次庆州官库都没钱,何谈购粮仓储。

        官府不能解决问题,对域内管辖力愈发下降,百姓为抢水大打出手,河流上下村落互视为仇敌,甚至筑起堡垒打起攻防战。坞堡趁势扩张,若再不解决,恐怕他们都能裂土封王了。

        这才有那一封遥祝县主芳辰的贺帖。

        有些聪明人自以为看透了江州局势,大谈榆宁县主心机诡诈、老谋深算,环环相套连庆州也算在里面。庆郡王为何向县主求援而非向大将军求援,县主是用这种方式,逼外界承认她是榆宁乃至整个宁州名正言顺的主事人。

        真真假假,某位被坑害不浅的大商人信口吐露含糊不清的信息,大小商人奉为秘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为流言助力。

        流言之中,长女越发智多近妖的形容,令楚戈也分辨不清这连串的事态发展到底是不是早有准备的圈套。

        云桐:“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唐显与聂泉这个月就没睡过安稳觉,做梦都在处理政务。唐显曾暗自发誓远离秘书处,现下却不得不参与到江州的善后工作中去,免得云桐只知输出,后勤乏力导致宁州一起崩盘。

        云桐不满:“我们之间应该多一点信任。”不要祸害自己人这个意识她还是有的。

        楚戈却沉沉拍了拍唐显的肩:“明堂辛苦了。”

        长辈称小辈的字,表示的是亲切与认可,楚戈毫不吝惜对唐显的赞誉,甚至连聂泉都排到了后边:“郑知府抱病许久,官府不能一直无人主事,明堂到新遂去为知府分忧如何?”

        唐显没有说愧不敢受的虚辞,坦然道:“心向往之,然未到时候。”

        楚戈看着这些野心勃勃的小子们,不由朗声大笑,朝廷使者团即将来找他麻烦的郁气也散了许多,暗示道:“明堂有志,何愁不能治一州。”

        事实上,若将庆州纳进来,他已经在同时治理三州了。

        送到家门口的肉,小狼崽子自然不会往外吐,老狼王也没有兴趣抢,他可没有喂肉切肉慢慢烘烤烹饪的耐心。崽子们置一桌好席,他直接上桌吃就好了,怕只怕崽子周转不过来,被肉里藏的钩拖下水。

        “有什么需要,直接提就是。”楚戈警示他们稳重,“先顾好自己,再管外边,江州就够你们喝一壶的,再取庆州,不会有麻烦吗?”

        是有些麻烦。

        饶是云桐大量屯粮,但生产力毕竟有限,包管江州还算绰绰有余,再来一个庆州就不太充裕了。

        “幸亏有土豆,”云桐感叹这美丽的巧合,“实验田产出第二批种薯就给庆州吧。”

        唐显没有意见:“江州呢?”

        “江州还是种主粮,水资源丰沛,两熟乃至南部可以三熟之地,种土豆可惜了。”

        楚戈好奇第一批种薯去哪了,不过没人主动解答,想来大概留种了,楚戈便放过这个问题,说起云桐的生辰。

        云桐不喜宴席,借口旱灾拒绝大办。小儿家确实不适合大操大办免得折了福气,楚戈想了想也接受:“但小家宴你必须回家。”

        云桐懒懒应承,旁边唐显已经与聂泉议起本届毕业生的去向。

        又是一年毕业季,毕业生数量永远是今年高过去年,然而目前就业市场仍是供不应求。学院没有什么春招秋招,大多数学生早在毕业前便定好了去处,进医馆坐岗的,进工厂赚钱的,进衙门端铁饭碗的……

        无论哪个时代,百姓都对铁饭碗有别样的热爱,衙门招考已经有了科举——或者说公务员考试的雏形,甚至催生了辅导班等一系列产业。

        云桐也说不出是好是坏。

        能在这个年代快速招到一批能读会写、粗通治政的临时工是很难得的事情,江州扬威军想要这么一群人,挑挑拣拣打磨许久都没拉起一个合要求的班子,只能向榆宁要求拨一批经过系统培训的专业人员。

        聂泉亦是为学生而来,庆州的问题一是乱,二是粮,前者有楚戈在自然不惧,后者云桐既有成算便也无忧。然而镇住乱局之后要怎样管理,怎么把粮发到百姓手中,聂泉不觉得庆州的官员能独立办好。

        北部工业区也需人手,仁春令又来催商事专员。三方人力紧缺,恨不得要把榆宁县衙搬空,唐显头大如斗:“不要太挑剔,人无完人,有些事情大可先放下,本地官员但凡可用,不妨先用着。等学院扩招,或者干脆在当地建学……”

        有些人等的就是这句话。

        宁州势头正盛,在云桐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无数能人志士、或者自认为能人的,云集而来,希望能投入麾下。

        可惜榆宁县主收男宠不收食客——传言如此,实际有人想自荐枕席也找不到门路。将军府也悄悄提高了门客的标准。有唐显、聂泉珠玉在前,楚戈再看那些或夸夸其谈或弄虚谈玄之辈,难免厌烦,渐渐连帖子都不收,在大门外置一“将军邮箱”。想投效先递一封策论,文体主题均不限,写出些真知灼见才有进门的资格。

        催生了榆宁学生代笔一事暂且不提,只说门客部曲这一条传统路线走不通,这些人又挤破头想进入榆宁的官僚系统。然而榆宁的体制既包容又排外,招人不论出身贫富,农户猎户、屠户军户,只要通过考试皆能成为实习生,再经过内部考核便可转正为官。

        什么?朝廷没承认过这些人的官位?

        榆宁也没承认过他们是官是吏,只叫他们管事或专员、秘书,榆宁自己给他们发饷发补贴,与朝廷何干。

        他们管着地方事务,受百姓敬畏认可,朝廷承不承认又能如何。

        可是这样堪称不拘一格选人才的榆宁,又极为排斥“外人”,大部分岗位只限宁州户籍、学院毕业生报考,零星几个没有限制的岗位,又被具有优势的当地地主豪族抢了去。至于榆宁学院,本校分校招生录取,都极为排斥“富人”,知府的儿子都无法入学,本地大户也无计可施。

        这样的榆宁,如何不让人又爱又恨。

        管理压力逼得榆宁不得不提前把第三第四分校的建设提上日程,江、庆两州本地士族等的就是这个时机,鼓动大小豪绅仕宦一同上书,要求放开学院招生条件。

        不过他们所谓的万言书实际没起到什么作用,那些蒙着规劝外皮的威逼在云桐这里不顶用,倒是宁州许多人的谏言书有礼有节,真材实料,能送到云桐面前。

        云桐认为这是“武器射程决定真理范围”的体现,唐显抽空将实习生分拣出的谏言书挑重点看了看,倒觉得这是在云桐经年的压迫下,他们不得不顺着女郎的脾气思维,形成天下独有的一套说理逻辑。

        最优秀的一封谏言书是郑知府的小儿子,那个对天文水利地理勘察都有浓厚兴趣的小子郑文山,他过年之后没有再申请随勘察小队出门,宅在家写了一篇两万字的论文。论文内容是他出门那段时间的所学所想,正文后附一千字小作文。

        郑文山要求云桐按学院标准为他这篇论文打分,如果云桐认为这篇论文及格、能达到学院毕业标准,就说明他足以满足学院招生乃至毕业的要求。这种情况下,学院拒不接受他入学,致使人才流失,无疑是针对、是不道、是不公。

        这样的谏言方式让世人大开眼界,偏偏还真的得到了县主的认可,给他的论文打了优,榆宁本校还给他颁发了同等学力的毕业凭证。

        极合文人清流风骨脾性的做法,让云桐在坊间的评价都温和了一点。

        榆宁放出风声,会放开官宦大族人家的招生通道,但士庶有别,未免不必要的冲突摩擦,暂时不会将两边合校同学。

        这一做法又满足了世家的面子,连带底下人在江庆两州的工作都顺利了不少。

        云桐从某种角度来说是有些好大喜功的,很看重形式意义,自觉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会是记入史书的大事件,于是不管唐显无语,兴致勃勃特挑了个好记好背的日子。

        榆宁藏书馆,正式对外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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