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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挽救


群鸟高飞,无枝可栖。

        光秃秃毫无春意的山坡遍是残疾的漆树,猎户入山一趟,连只耗子也没见着,骂骂咧咧下山,路过村头一户人家,才好砌没两天的砖墙后飘出阵阵哭音。暗自对比,猎户顿时平衡,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了。

        就知道,木胎换金,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情。猎户颇为自己的先见之明得意,全然忘了前些日子自己眼馋心热却掏不出本钱,到处求人央告带他入伙的模样。村里其他人心态也差不多,私下庆幸穷有穷运,好险没陷进去,面上去安慰漆匠:起码收了定金,至少没赔不是。

        漆票流转的链条上漆匠是最底端,无论后面契书价格炒至多少都与他们无关,即使大小商人们纷纷破产,他们也只是收不到尾款而已。定金的价格已经远远高出平时售卖漆器的价格,且收不到尾款就不必交货,漆胎在手,他们仍可选择立时贱卖或耐心等待漆器价格恢复往日水平。

        就怕他们自己野心勃勃,挤进上游去,投资凑分,这时一同背上债务。

        商会院馆门可罗雀。

        前些天市场上不知从哪冒出一大堆漆器,成车成车拉来商会售卖,众人先是狂喜,大商人们联合压价试图垄断。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众人惊悚发现这位神秘货主的存货深不见底,并且根本不在乎卖价几何,似乎只想快速出货。一时流言四起,什么猜测都有,都说这是消息灵通人士得了信儿,漆器恐怕无法如预期出售。

        有人还在观望,有人胆小,偷偷摸摸卖掉漆器与契书,后来效仿的人越来越多,渐渐从极端的狂热走向另一种极端的恐慌。之前怕入场不及时,现在怕自己落于人后,存货卖不出去,血本无归不说还要背上巨债。炒货风潮中形成的思维模式,惯性地推着人们向前:“只要我跑得比别人快,债就落不到我身上”。

        竞相抛售,漆器价格暴跌,虽有人想浑水摸鱼趁低价再囤一批,但也只是杯水车薪。越卖不出去,众人越相信市场要崩盘,焦虑越重,几番折价直至赔本,只求尽快脱手。今日赔这些或许伤筋动骨,然到了明日说不定命都要搭进去。

        不是没人试图阻止,然而商会如今已经是禄王府主事。自“余先生”被迫交出商会大权,“不得不”前去宁州避风头之后,王府接管商会,下令场内所有漆票交易都要收取契税,盘剥甚重。商民不忿,不再来商会,千方百计躲避官府搜查,私下另起行会进行交易。因没有余仞或官府这样有权威的机构居间做见证,这些“黑票”问题百出,如今漆器价格暴跌,更是讨债无门——想告官?自己得先挨八十棍并抄没家财再说。

        商会名誉扫地,官府从来没有信用,即使下令暂时禁止出售漆器也无用,没人听从。大商人们有心无力,先前他们扫货、垄断漆器,百般抢占小商小贩的生存空间,丝毫比不上余仞的大方气度,因此毫无威信可言,纵奔走呼号也无济于事。

        “为今之计,漆器已救不得,”禄王也终于肯放下身段召见商人问策,大商人们一致劝谏,“但请王爷早做筹谋,保住金银钞要紧。”

        金银钞与漆票勾连甚深,大商人们希望王府立刻限制住金银钞的发行,同时放开兑换,聊做拖延,说不定还能有翻盘的机会。

        若让云桐来看,这个选择虽不能解题,但至少踩中了一个得分点。翻盘不可能,却能暂时拖住下跌的趋势,为大家退场放一块海绵垫——聊胜于无嘛。

        然而,让禄王府来看,这无疑是饮鸩止渴,断不可行。

        余仞最初发放金银钞是计实打实的大钱,存多少记多少,然而发行权到了王府手中,存钱的方式便变得多种多样。甚至不必真的有钱入库,王府只签一张“存银几何”,盖上印玺,拿出去便可等同真金白银。正是尝到了金银钞可以随意发行的甜头,王府才脸皮都不要去与商人争利。甚至未必盖官印,王府各人的私章都有效力。王府宠妾握有一沓金银钞,用来订制衣裳首饰;城中有人家藏古董珠宝,被王府下纨绔子弟惦记许久,这下直接上门去抢,并不给钱,甩下两张万额金钞便算相抵。

        若现在限制发行,少了一门敛财的路不说,那些私印的金钞银钞是否仍然有效?既有效,要不要给兑换?

        王府打不打算给兑是一回事,王府加官府库里有没有那么多银钱可以兑给又是另一回事。商人们见王府不愿,纷纷扼腕,王府亦不悦,怒问:“放开兑换,是真为官府着想,还是你们急着要卷财跑路?”

        商人们当然道自己并无此心,然而离开王府,门口互相交换一个眼神,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

        商会偌大的拍卖台,前天还是繁华世界,今日就成了清净道场。

        “给北面去信了吗,余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商人们指望这位会长回来收拾残局,禄王府也在等他回来——泄恨!

        满屋谋士门客皆无良策,禄王气急攻心,病得厉害。说话骂人,咽喉肺腑奇痒难耐,郎中下重药也解不了心火,只世子孝敬的糖浆有用,既止咳又能提神。

        禄王世子在禄王床头禀报:这次炒货不少平民也参与其中,现下血本无归,正聚起来闹事。

        禄王恨道:“闹事?他们竟敢闹事,谁给他们的胆子!”

        世子也恨:“都是那些商人在背后撺掇,不仅支持他们大闹公堂,还凑了米粮和铁器,支持他们起事呢。”

        “你去调兵,”禄王怒得上气不接下气,攥着床边帷帐发狠道,“杀他百来个,枭首悬市,看他们还敢闹。”

        “儿正有此意,”世子起身去发令,“可恨那余仞,人在宁州,奈何不得,连发几函令他回来,竟然敢违抗不尊。”

        无论余仞有意还是无意,这场渐渐演变成动乱的骚动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王府不肯散财也不肯担骂名,自然要推出始作俑者来。

        禄王世子调兵前去镇压民乱,胸口憋着的郁气却始终不散,他忍不住起身在屋中来回兜圈。心烦意乱,顾不得来打扰的是哪个美妾,直喊拖出去打死。听着惨厉的告饶声,心中躁动更甚,集中不了精神,只想大口饮冰,图个畅快。

        天还冷,冰水不难得,禄王世子痛饮两大碗,却仍压不下心胸中躁火。明明手脚冰凉微微发麻,却觉得浑身皮肤滚烫,脱到只剩内衫,身体开始打摆子,他却感觉不到冷。

        他想要什么?

        心中模模糊糊掠过一个影子,禄王世子猛地翻身坐起,高声喊被他吓退到门外的侍女:“去,快去取一碗糖浆来。”

        顾不得糖浆黏腻齁甜,禄王世子喝水似的饮了一碗,片刻,躁郁纾解,终于能安心思考王府当下的处境。

        侍女奉上清茶,将盛糖浆的瓷碗端走,到背人处,小丫头们挨个用手指抹了下碗底,尝了尝甜味。

        “上次我回家让父母也去买点这种糖浆吃,却说市面上没有,不知世子是从哪个行商货郎手里买来的。”

        榆宁,远郊药圃。

        赵吉星与楚霆联袂前来寻江裕,却见他在玻璃大棚里和学生挖花苗。花是极漂亮的红白色,浅红晕子、囊形如箭头,江裕挖起来却毫不手软,叫学生连根拔起,深挖下土,不留一点残余。

        “这是什么花?”

        有些灰头土脸的学生回答楚霆:“既名芙蓉花,又名断肠草,老师叫虞美人,县主叫罂子粟。虽可入药止痛,却是一种大毒草。”

        只听这名字便知不妙,楚霆不多打听,初来乍到的赵吉星虽好奇但觉得局促不好意思开口问。两人杵在旁边,江裕不见外,不管什么身份认不认识,只要踏进他的地界,都能指使去帮忙干活。

        江裕的学生里有男有女,赵吉星自然凑到女生一边,得知榆宁的女孩竟可学冶铁,大为震惊。

        “你在分校做助教?”女学生对她也颇为好奇,“听说那边要军训,你说给我们听听,好玩吗。”

        “……不好玩,”赵吉星无奈,“我们从军营请了几位教官,本以为没有问题,但县主看了之后不满意,说我们是训学生不是训新兵,要抓好重点。”

        “那重点是什么?”

        纪律,纪律,还是纪律。

        赵吉星早发现云桐对秩序二字有别样的偏爱,譬如秘书处与官府运转过程,譬如北部工业区正在实行的“流水线”生产方式,医馆挂号分诊、集市出摊立契,都讲究一个井然有序。学院也能体现这种喜好,教职人员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学生亦要遵循一种“秩序”。几时上课、几时吃饭、几时自习、几时就寝,需按时间表严格执行;仪容仪表,大到服饰穿戴小到指甲长短,都有规定;犯错如何惩罚,表现优异如何奖励……

        分校军训的目的便是将这套秩序印到学生的脑海里,让学生牢记、自发遵守学校纪律。

        “再多一点,就是心理训练。”

        县主痛批几个教官粗鲁辱骂学生的教育方式:学生们刚刚离家,入学住宿,身处与从前生活经历完全不同的环境,心中充满孤独和焦虑,应该通过训练尽快让他们适应学校环境,打破陌生感。竞争的目的是为了促进团结,增强凝聚力而不是助长歧视与攀比心。要关注学生的优点,让他们振奋精神,而非过度打击、贬低,加重学生的不安与恐惧。如果这种心态不能及时纾解,很可能会影响后面的学习热情。

        教官们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只是军中平素如此,即使被云桐提点也不知该怎么改进,只能由云桐再给班主任和助教们上课,教他们去关注学生心理。

        分校军训,奉父命,将军府大公子也来锻炼一二。楚霆被几个教官盯着训练,身心俱疲,对长姐的观念非常赞同。三人有着义姐弟的名头,不仅能旁听老师们每次讨论会议,私下云桐还给他们上小课,教他们怎么做一名“政委”。

        女学生追问什么是政委,赵吉星想了半天,勉强道:“有点像军师吧。”然而听云桐的说法,政委似乎并不如军师一样为将军做参谋,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目前还总结不出来。

        这片花苗挖得差不多,江裕将楚霆和赵吉星叫去:“来做什么?”

        楚霆毕恭毕敬将云桐的字条奉上,寥寥几个字,江裕将字条对折,扫他俩一眼:“让你们两个去江州?将军允了吗。”

        赵吉星低眼不吭声,楚霆委婉道:“长姐允了,父亲也会允的。”

        先斩后奏,江裕了然,扶正面上半张纸面具对学生说:“去取两把连铳,带他们去靶场练习操作,不必精准,能防身就行。”

        不知道连铳是什么,楚霆两人还是先乖乖谢过。

        云间水上,晴空冷翠,西山一角,蓦地传出一声接一声的炸响。

        江裕恍若不闻,挨个检查箱子上的大锁,自言自语似的感叹:“二十门,这次全都拿出去,真是大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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