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耕地不如一头牛

媒人的嗓门大，哪怕站在院外也能清楚听到：“恭喜俞村长，贺喜俞村长，俞姑娘与余家大郎情同意合，真是才子佳人、天作之合啊。”

        屋内的村长黑了脸，村长儿子暴脾气地吼道：“滚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聚在外面看热闹的村民同样是一言难尽的表情：“隔壁源村那个余大郎？遇到余家，村长他们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杏小果啧啧叹了两声：“源村那家啊，村长爷爷肯定又要生气了。”

        “那户人家有问题？”清九问。

        杏小果果断点头：“去年就是他们家退的婚，做事做妖都相当不厚道。”

        五雷村的村长姓俞，据说不知多少代以前，祖上曾有羽族大妖。

        俞家历史与五雷山息息相关，五雷山作为刑罚之地，不时有大妖押送穷凶极恶的妖怪来此。大妖们来了一趟又一趟，兴许某次就与某个村民一夜风流有了孩子。

        天地大劫，六界生乱，五雷山远远的被遗忘了。再后来，村落惨遭血洗，俞家族谱不知去向。

        纵是寻回族谱，俞家也没想过认祖归宗。当年就不被大妖认可的孩子，血脉延续至今淡了又淡，愈发没有意义，仅存在于村民们偶尔提及的陈年往事。

        村长夫妇膝下一儿一女，他们对孩子素来疼爱，对孩子伴侣的要求只愿能相亲相爱，携手一生。

        某天，村长惊觉女儿偷偷和隔壁村余家儿子有来往。

        隔壁村名为源村，一条河流的细小支流从村外流淌而过。余家血脉是鱼族，从前源村不缺水，水产多，余家生活自是富足。

        奈何天地间灵气锐减，支流逐渐没了水，余家日子一年比一年艰难，他们盼着给儿子娶个好媳妇贴补家用，于是盯上了五雷村的俞家。

        村长不看好余家，偏偏余大郎哄走了女儿一颗心，愿意跟着对方过苦日子。余家更是舔着脸上门，说两家姓氏一个音，天生注定是一家人。

        苦恼的村长不忍心拦来拦去同女儿结了仇，他与妻子身体还硬朗，足够多撑几年帮衬余家，儿子更是年轻力壮，女儿有娘家人撑腰，不怕被夫家欺负。

        两家的走动增多，迅速定了亲。

        此后，村长一家忙着筹嫁妆备婚事，他们等了又等，不见对方前来迎亲，反而得知余大郎家中已另有娇妻。

        女儿哭着回家：“爹，余大郎跟着富家小姐跑了。”

        以前他想娶她，只因俞家条件比余家好，而今遇到更好的，就再也瞧不上她了。

        “欺人太甚！”村长没料到竟有这种荒唐事，夫妻俩气愤的赶往源村问个明白，替女儿讨回公道。

        岂料余家夫妇蛮不讲理，嫌弃村长家没几两存银，嫌弃村长女儿是村姑土里土气。对方扯着嗓门大骂一通，索要信物，生怕被俞家贪了，气得村长妻子晕倒了。

        村长儿子去镇上采买，刚回家就得知晴天霹雳，他怒不可遏，拎着锄头砸了余家大门：“姓余的，你们有没有良心？居然这么对待我妹妹，这么对待我家！”

        余家穷困潦倒时，全是依靠俞家补给，眼下两家闹僵，余家丝毫不见愧疚：“我家大郎有福气，有贵人缘。你们别再来我们家纠缠，那位小姐可比你妹妹精贵，冲撞了小姐，你家的那点家当赔不起！”

        “再说了，我好端端的儿子凭什么娶你们村的妖？五雷村晦气，天知道哪天又被血洗，灭了村。”

        余家嘲讽俞家穷，骂五雷村晦气仍历历在目，这会儿媒人厚颜无耻的给余大郎说好话，不仅村长一家，全村妖的脸色都不好看。

        村子遭了大难又被余家那么骂，整个村子都被骂了进去。那些刺耳的话就算余家忘了，五雷村的村民们永远不会忘，敢跑到他们村提亲，真当他们没脾气？

        村长妻子抓起扫帚驱赶媒人，所谓的喜事临门只觉晦气：“快走！我们家可攀不起余家这门亲，你别再来了！”

        “嫂子，余家大郎相貌好，才学高，这真的是一门好婚事啊。”媒人左说右说不肯走，眼神瞄向四周，打量村民像是盯着一块块的肉。

        见状，清九伸手凭空一抓，从媒人身上扯出一缕猩红色的毒雾。

        杏小果瞧着扭动的猩红气息，连连皱眉：“这是什么，感觉很不舒服。”

        “一种妖毒，”清九解释说，“中毒后，妖力一天天的流失，最终修为散尽退回原形。”

        “原形？这毒这么凶？”杏小果震惊地瞪大了眼。

        他不懂使用妖毒的家伙有何目的，于他而言，原形意味着一株小树苗甚至是一枚银杏果，生命力脆弱，自我意识久而久之也将涣散。

        修为全无的妖族，生存还不及普通人族。若狼妖退回了原形，即为一匹狼，狼渐渐地丧失自我认知，没了思考能力就彻底沦为野兽，捕杀或者被捕杀，后果皆沉重得难以承受。

        说亲失败的媒人被村民们不客气的丢出村，大家转头劝村长。

        “村长，你可不能心软，那家人不值得。”

        “之前高高在上，如今又厚脸皮的找上门，多半被富家小姐抛弃了。”

        “对啊，村长你别被他们骗了，女儿嫁过去就是受罪。余家那样子，肯定不会对她好。”

        “余家不是良配，去了就是吃苦挨饿。”

        “多谢大伙儿关心，我心里有数，不会让女儿跳火坑。”村长应道，“这阵子秋收忙，各家各户的事都多，你们快回去吧，地里的粮食最重要。”

        村民们得了准话纷纷回家，杏小果走得慢些，意外遇见了阿牛夫夫。齐知的脸色好了几分，不再对杏小果敌视，兴许有杏小果未婚夫君来村子的缘故。

        杏小果对齐知的态度不在意，客气的与他们夫夫打了招呼，就和清九走了。

        一旁，清九难得的多看了眼阿牛夫夫。巴掌大的村子，屈指可数的小妖，清九哪怕忙于巨坑附近修炼，这些日子也足以知晓各种零零碎碎的大小事。

        他知道阿牛，也知道阿牛曾喜欢杏小果，以至于阿牛迎娶齐知之后，齐知对杏小果横竖看不顺眼。

        作为大妖，清九不会和琐碎过往斤斤计较，何况杏小果对待阿牛的态度平常。他稍微留意的是，阿牛的血脉力量对种田果真好用，土地生机比其他家略多。

        大妖清九不接受自己耕地不如一头牛，这类种族血脉并非跨越不了的沟壑，他挥挥手洒下灵气雨雾，杏小果家就能迎来大丰收，引得全村惊叹。

        气候宜人的金秋，五雷村的村民在地里忙碌，不受欢迎的媒人再次进村。这回媒人不找村长，喜笑颜开地去了杏小果家。

        老鹤妖不早不晚的撞见媒人到来，深知对方那张嘴说不出什么好话，挥起拐杖就把媒人打走了：“快出去，不准再来。”

        清九来村这么久，众妖皆知住在五雷村的大妖是杏小果的未婚夫君。媒人此番跑到杏小果跟前说这儿说那儿，不管是给杏小果做媒，还是给清九做媒，都活该挨打。

        老鹤妖对这些于杏小果不利的妖或事，向来毫不留情。

        当晚，杏小果家偷偷摸摸的来了位不速之客，然后就没有然后，不速之客被清九一拳揍趴。

        倚坐泥地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轻抚手腕：“公子你好狠的心，我的手好痛，要断了。”

        “好好说话，不会说话就永远闭嘴。”清九指尖微微一动，又是“咔嚓”一声，对方的手这次是真断了。

        受伤的女子不再故作柔弱，用妖力护住断掉的胳膊，素白衣裙转瞬间化为血红色，好似翻滚的血海。对方的身形和气息骤变，从楚楚可怜的娇弱女子转为美得雌雄莫辨的青年。

        “何必这么凶呢，我只是来寻求结盟。”貌美青年说话仍娇声娇气，就差没有甩一甩小手帕，“我姓红名云，自源村而来，你们应当听说过我，余家攀上的那位富家小姐。余大郎有恩于我，所以我决定报答他们一家。”

        沉默围观的小妖杏小果：“……”

        敢不敢正常说话，别再用娇滴滴的女妖语气，没见过这样的寻求结盟，没见过这样的报恩。源村余家一门心思娶娇妻攀富贵，怕是被娇“妻”给吃干抹净不留渣。

        名为红云的男妖自顾自往下说：“天地大劫是天道的警示，这腐朽不堪的世间早该毁灭了。灵气消散，后代资质跌落，既然六界迈向灭亡的结果避无可避，何必费力反抗？”

        “至于余家，我的确有报恩。他们要金银珠宝，我给他们金银珠宝，他们要漂亮的儿媳妇，我给他们漂亮的儿媳妇。”

        “我帮他们没有痛苦的走向死亡，难道对他们还不够好？非得等到六界大乱，他们四处漂泊，忍饥挨饿活不下去？还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回到最初，顺应六界的灭亡。”

        “生灵灭绝，一切回归混沌。见证世间毁灭，然后在毁灭中迎来新生，是不是很让人期待？”

        杏小果：“……”

        这家伙受了什么刺激，报恩是下妖毒，谁家的报恩如此丧心病狂？促使余家一家变鱼乃至变鱼卵，就等于没有苦痛了？

        他理解不了这种想法，六界毁了，大家都死了，死后有没有新生，谁知道呢。

        清九神情淡漠：“我没有摧毁六界的雄心壮志，更不想结盟。”

        而且，在他的历练地，对当地的妖族下毒，在这片区域胡作非为，红云怕不是活腻了。

        红云有本事就直奔妖城，向各大家族、向妖主喊出渴望六界加速覆灭的心愿，保证那些老妖怪一巴掌拍死这个脑袋有毛病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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