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是同类
他视线幽幽飘过来，说不清是怨愤多一些还是委屈多一些。
说完她又隐约觉得有哪儿不对，明明一开始就是要将他送走的，为什么现在自己已经默认要把他留下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了这种诡异的转变？？
“其实这些年搜查局有了挺大的转变，你们妖怪的地位已经不像从前一样边缘了，”她重新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回去对你来说会更好？”
尽管自己也不喜欢这个组织，但不得不承认，搜查局的确是现今世界上最正规和规范的非自然收容所。
龙姜对于她来说其实是个未知数，但也许是因为他那张总端着温顺笑意的乖巧脸蛋迷惑了自己，又或许是他经常无意识摆出的那副小孩心性，褚云凛现在对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排斥，甚至每当想起他作为工具妖在搜查局任劳任怨那几年，心中还会有些怜惜。
她太清楚没人疼没人爱的滋味了，这个世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白天车水马龙，夜里灯火阑珊，但这些都和自己毫无关系。
说实话，她希望龙姜能过上更像人一些的生活，也许在搜查局会有他昔日的朋友，会有他想见的人，只是他不记得了。如果他能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会不会他就愿意回去了？
她实在拿不准，不知道将龙姜留在身边究竟合适不合适。
褚云凛没边没际地想了一大堆，忽然发现旁边的龙姜静得离奇。
“怎么不说话？”
龙姜这时侧过头来看着她。
“凛凛，你是想和我解约吗。”
他眼中没了其他色彩，换了以往，只要提到这件事他要么发脾气要么撒娇蒙混，也许这次褚云凛问得很认真，他难得也正色起来。
或者说，他神色冷静得有些陌生。有些人在极端情绪跟前反而会显得特别镇静，但内心却如同海底火山喷发。
褚云凛被他的一反常态搞得有些迷茫，但同时她也发现了华点。
“还能解约？”她纯粹是好奇问了一句，结果龙姜气场直接降到零度。
“当然可以。”他嘴角牵扯出一个没多少真情实感的弧度：“说到底，匹配机制的本质是为了驱魔师服务的，这段关系中一旦我们失去了匹配价值，又或者驱魔师有了更理想的匹配对象，解约自然就成了水到渠成的结果。”
褚云凛皱了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站起来，浑身透着一股生人莫近的寒气：“这是你第三次说要把我送回去了，如果你真这么讨厌我，大可不必拐弯抹角，等姓张的回来，我跟他走就是了。”
褚云凛没料到他这次反应这么大，她真的只是因为林舜提起，才想询问他的意见。
龙姜一言不发，他看了眼手中那杯才喝了几口的奶茶，一扬手，将它扔向三米外的垃圾桶，并精准地投进了不可回收垃圾的筐里。
“……”
这记漂亮的三分球引起了路人侧目，褚云凛非常无奈，伸手揉着太阳穴：“你发什么疯？”
他回头睨了一眼，像是气急了，凉如冰霜的脸上发出一声冷笑。
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开始遍布乌云，阳光毫无预兆地被遮挡，瞬间变天了。
褚云凛仰头看着那一团团不知从哪儿来的灰色云层，她突然想起见到张寒令那天，也是没来由的突然下了场暴雨。
结合身边这位徒然下降的气压，她有理有据怀疑，难道和龙姜有关？
倾盆大雨不多时便浇了下来，褚云凛随身带着破魔刀——刀鞘经过陈东宇改造，它平时完全可以当作伞来使用。
但周围的人就比较倒霉了，不管是天气预报还是即时天气，今天都完全不是个会下雨的日子，因此几乎没有人带伞。这场雨来势汹汹，周围还在玩耍的许多小孩还没来得及被父母带走，这会儿淋着雨，都哇哇的大哭起来。
闹哄哄中，人人都忙着躲雨，褚云凛对于这种人为制造的混乱似乎感到有些生气，她拧着眉，语气也差了起来。
“你是觉得太热还是太闲了，搞什么人工降雨啊？”她怒道：“就算胡乱发脾气也得有个限度吧？”
话虽很冲，但她的手却还是将伞举着朝龙姜的方向动了动。不料对方毫不领情，往外一撤，避开了她的靠近。
龙姜大半个身子浸在雨水里，态度坚决又疏离。
淅淅沥沥的雨里，褚云凛被他彻底惹火了。
“你爱淋雨就淋着吧。”她冷声道，一边转过身：“你有本事在这儿站一晚上。”
她说完，头也不回走了，意料之中，龙姜没有跟上来。
她这次确实是生气了，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一个一千多年的妖怪却幼稚得跟个三岁毛孩一样，好像只要有点事情不顺他的心意，他立刻就能和你翻脸。
回到家，褚云凛下半身全湿了。这场雨大得就和龙姜的脾气一样离谱，而且专门和她作对似的。她本来就走得快，路上雨水合着风一刮，就算打着伞也没用。
去阳台一看，果不其然昨晚才晾的衣服全部遭殃，她气呼呼地将衣服全收了，拧了拧水，又重新扔回洗衣机里。
然后她坐在洗衣机旁，有些百无聊赖，视线乱晃间，他瞥见搁置在杂物篮里面的那只打火机。
褚云凛心头一跳，她将打火机揣进手里，又回客厅四下翻找了一圈，终于在放感冒药的盒子里找到了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半包香烟。
那半包烟被她草草地包在一个密封的真空袋里。褚云凛其实已经很久不抽烟了，只有在压力大和非常烦躁的时候才会点上一根。最开始接触这个，是因为刚出师那会儿有过轻度的焦虑症——向来顺风顺水的人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想想她也不太清楚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而且也根本不想去刻意回忆，只记得那时候每晚没有一根烟根本无法入睡。
褚云凛拿出一根烟来，她向来只买同一个牌子的薄荷味女士烟。屋外大雨滂沱不止，无根水从天而降，灰色的雨雾中朦胧不可见远方。
她啪的点燃了那根烟，没开灯的客厅里，火光在她眼瞳中一闪而逝。褚云凛窝在沙发上轻轻吸了一口，也许是太久没碰了，竟然被呛了一下。
她不受控制地咳了好一阵，眼角都泛出了生理性的水光。
屋里渐渐弥漫起一股清甜的薄荷香气，烟雾缭绕中，褚云凛望着外头的大雨，有些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
她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依次输入：旱魃有什么特异功能、旱魃可以操控下雨吗、旱魃求雨……
看了一圈搜索结果，似乎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半晌，褚云凛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荒诞。
屏幕一闪，顶端弹出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是张寒令发过来的。
[8700，怎么了？]
褚云凛没做解释，直接给他转了4400块钱过去。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对这个迟来的aa有些莫名其妙。
褚云凛又吸了一口烟，她眼中倒映着外面密密麻麻的雨点，随着大风像一面又一面弯曲的帘幕。
她又给张寒令发了条消息：[你知不知道关于龙姜的事情？]
没有任何迂回，她单刀直入，且做好了可能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准备。没想到大约两分钟后，张寒令回话了。
[你想知道哪方面？]
[属于机密吗？是的话你不用和我说。]
[有部分是，但其他部分可以告诉你。]
褚云凛眼睛一亮，她火速掐灭了烟，坐端正了一些，手指在屏幕上敲出：[我想知道他被封印之前的事情，我看过档案，他是从07年开始被记录的，那在这之前呢？]
[之前我也不知道，据我师父口述，他是在04年发现的4896。]
褚云凛一怔，这短短一句话信息量有些大，她快速捋了下前因后果，为了确认不得不再次复述了一次：[他是被你师父发现的？在哪发现的？]
[一座古墓。具体位置不方便透露。]
她顿时想起两人匹配时脑中掠过的陌生画面——那个红色的棺椁——只是，如果说这中间没有别的生活轨迹线的话，这一千多年他难道就活在古墓里？小龙男吗？？
褚云凛不太相信，于是向张寒令提出了这个疑问。
[中间似乎有过短暂的苏醒，大约是在几百年前。]张寒令明显也拿不准具体时间，或者是不便明说，措辞非常模糊：[根据之前在组织的机器测试，那一次是4896主动苏醒，且没过多久，他选择让自己再次沉眠。]
[为什么？]
[灵级年轮及脑电波翻译结果是：畏惧嗜血本性，身体自主进入伪冬眠模式。根据调查，那应该也是它04年之前的唯一一次苏醒。]
褚云凛哑然，整个人置于未知的情绪之中。
按照张寒令的意思，龙姜在这一千多年中就只有那段时间是有自主意识的，其余的漫长岁月则都在沉睡。如果以有意识的时间来计算的话，他的年龄也许还没超过20岁。
所以他的喜怒无常，乱发脾气，毫不顾及后果，且极度缺乏安全感……这一切本来在褚云凛看来不可理喻的毛病，现在似乎都能理解了。
[4896是搜查局迄今为止发现的高灵级生物中攻击性较弱的那一类，它有着极强的杀伤力和优良的自我控制本能，非常矛盾，也非常罕见。]张寒令的消息接踵而至：[这也是当初师父提议让它成为最初那批apostle的原因之一。]
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悬在屏幕上的手指都有些僵硬。
[对了，]张寒令语不惊人死不休，又发来一句：[那天我就想提醒你，龙姜不是它的名字。]
她终于回应了，发了个[？]
[僵尸的分种你应该清楚，从最低级的黑僵，到白僵，跳僵和飞僵，后来发现有超过500年的，也归于飞僵种。但是4896的发现超出了以往历史记录的范畴，且它的能力和之前那些根本不在一个水平面上。因此组织将一千年以上的不死属新增了个坑，定义为龙僵。]
[我想，它可能是听我们无意中提起过，误以为这是它的名字。]
这句话过后，长达十分钟的时间里，张寒令没有再发来新的消息。
在第十二分钟的时候，褚云凛才再次收到他的信息，但是是一条语音，背景音非常嘈杂，看起来他有事情在忙，腾不出手才发了语音消息。
“4896就是4896，它没有名字。”
褚云凛感觉脑袋里嗡了一声，像有人在她耳边拨动了一根弦，她莫名觉得有些气血上涌。
那边短暂的静默，半晌，又一条语音消息弹了过来。
“褚小姐，请你认清现实，它不是我们的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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