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永年深处，觅得才人

元玉提着一个装有木炭铁盆走进了房间，向我行了一礼后，便自顾往屋子里炉子里加炭。火炉中的原先炭火烧的已经差不多，如今有新的炭块放进去，火炉中又开始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人不禁感到舒适倦意。

        我这角度刚好看到元玉的侧脸，在炭火的映衬下有些脸庞带着暖色。突然间，我想起元玉可是管家的儿子！这元玉随元宝出行多处，关系网自然要比旁人多，如若珠娘办事的时候他在一旁，岂不是容易许多。

        当机立断，于是我对元玉说道：“元玉，”元玉看向了我，我继续道“我让珠娘帮我去办一件事，要不你同她一起去？”

        元玉还未说什么，身旁的珠娘便道：“女郎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吗？你就相信珠娘，珠娘保准给你找到又厉害又还好看的师傅来！”听完她这话，我寻思着我只说过要功夫到家的师傅，何时说过要什么颜值高呀。

        元玉听她这么说，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似乎在等我安排。

        虽然珠娘一脸信誓旦旦，但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珠娘虽然擅长收集情报，但却非人情练达，如果没有元玉在身边帮忙的话，即使她能找到好的胭脂师傅，那胭脂师傅也未必能同她一起来。

        “元玉，你同珠娘一起去吧。”元玉闻言，喏了一声，而我又对珠娘道：“我安排个人帮你你还不要呀，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去使唤元玉哦。”

        珠娘先前的话也只是为了撑脸面，她自是知道元玉的好，所以我一给她一个台阶，她也便顺着下来了：“那好吧，元玉哥哥便跟着我啦！”

        我看向元玉，元玉从小便看着珠娘长大，一直将她当作是妹妹，所以对她也没有什么架子，如今看到珠娘这副小大人的模样只是笑着冲着她点点头，而我则自动将那个点头翻译成：听从领导安排。

        第二日一早，我便跟随着贾充出行。

        清晨，街道上人流稀少，我们乘坐的马车七绕八拐，只见方才还是杨康大道，转眼变成了羊肠小路。

        贾充有意隐瞒去哪里，而我又不熟悉洛阳城，为此我只好询问阿宸：“阿宸，你看得出我们要去何处吗？”

        阿宸抿了一下唇，片刻后开口答道：“阿宸不知。”

        撒谎。

        我收回方才看向阿宸的眼神。阿宸平日不爱说话，但人总是需要通过一些方式来抒发自己的情绪的，所以阿宸许多内心活动都会表现在她的一些微表情抑或是微动作上。就比如方才阿宸明明是知道去哪里但却想掩饰自己知道真相这件事，她嘴上想撒谎，但心却不愿意，于是在开口前先抿嘴，即使否定自己接下来的话，也是为了调整自己的心态。既然阿宸不愿说，我也没有强迫之意。

        马车晃晃悠悠，从前便讨厌坐小车，因为坐小车容易晕车，后来学会了开车，便好受多了。如今这马车还不及小车，小车好歹比较稳，这马车跑起来还会一颠一颠的，颠的我感觉胃甚是不舒服，所幸马车开了没多久便停下了。

        我环顾四周，这一片的住宅相较于贾府那一片要简单很多，且规模也不大。待我和贾充下车后，跟随着贾充一同前来的阿黄赶紧上前敲了敲大门。

        正月虽然已是春天，但早春门外仍是有些冷风萧瑟，虽然披着连帽大衣，但还是会有强风从别处窜入衣内，我不禁打了几个哆嗦，而那边，阿黄敲了半天门，住宅里面还是未有什么动静。

        我看向贾充，却见他没有半分不耐烦。我心下有些疑惑，贾充如今都是朝中人攀附的对象，即使是官家也会卖他几分面子，不知这宅院的主人是谁这么大的架子。

        我们在门外占了有些时候，贾充可能也觉得有些丢面，于是便上前去说道：“阿婉，我将阿南带来了。”

        贾充的这句话可谓在我的心中丢下了一块石头，震起水花。我看向阿宸，她见我看着她，自是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先前我便疑惑为何来看个故人还要元旦后偷偷得来，人还不许多带，又是哪位故人能将贾充这位高权重之人晾在门外。阿婉阿婉，不就是那位大夫人李婉吗。

        我没见过李婉，自然也不熟悉。虽然李婉才是贾充第一位夫人，但可能是因为我认识郭槐，如今被贾充带来见李婉，莫名让我感觉自己是共犯，对郭槐生出抱歉之意，同时对贾充有些鄙夷。

        我记得先前珠娘同我说过，当初官家批准贾充置二夫人，是他自己拒绝的，如今元旦后偷摸着来见李婉有事何意。此外我也不懂贾充为何要带贾南风来见李婉，贾南风可是李婉的女儿，带二夫人的女儿来见大夫人，这是想气死对方？

        未等我深入思考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便听见门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来开门了，没多久便看到一个衣着素雅表情宁静的妇人打开了大门，那人面无表情的看向贾充冷淡的说道：“夫人让你们进去。”

        那妇人给贾充使脸色，贾充也不怒，只言：“素槿，多年不见，你还和从前一样。”那个叫素槿的妇人没和贾充再多说一句话，而是将眼睛看向我，眼神不似方才看贾充那般犀利，反倒有几分温柔之意。

        我还没琢磨清楚素槿对我的这份好感是因何而起，便听见素槿道：“你便是阿南吧。”

        “随我来吧，夫人已在里头等着了。”说完素槿便领着我往府里走着，而其余人则跟在我们的身后，我用余光扫了一眼贾充，却见他此时竟生出几分可怜之意，我唏嘘道这大将军的身份在这里也不好使呀。

        素槿将我俩引去了客厅，来到客厅，一眼便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李婉。李婉生的平凡，甚至可以说是普通，她的样子并不像郭槐那般有冲击性。如果说郭槐是红狐，张扬娇艳，那李婉的气质则是内敛，恬淡如菊。

        不同于郭槐皮肤状态，李婉脸上有明显岁月带来的痕迹，除了正常衰老带来的皱纹外，我猜乐浪郡的风吹日晒也没少摧残。

        李婉见到我微微笑道：“你便是阿南吧。”这和素槿见到我时说的话是一样，我有些纳闷，李婉和素槿都没见过我为何对我如此亲切？我看向贾充，试图从他那获取一些信息。

        却见贾充沉浸在与李婉久别重逢的情绪中，他的眼里有自责有无奈。之前听人提起，说是李婉回洛阳后，贾褒多次请贾充前往看望，都被贾充婉拒。但今日之种种，倒是不像传闻所说的那样。反而像是他想见李婉，但李婉不愿与之相见。

        想着贾充、李婉、郭槐三人的关系，我心里不免感叹难难难，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这三人的行为孰是孰非实难判断。

        “阿婉，你近年过得可好？”贾充问道，语气带着不忍。

        李婉道：“你没来，自是过的不错。”李婉这语气还冒着酸，看来对贾充多少还是有些情意在的。

        贾充到底是男儿，只以为李婉还在怨她，却是听不出李婉语气中其他的含义。既是听见李婉这么说，再加上本身也有愧，所以贾充便也不知说什么，只得一个人傻傻的站在一旁。

        到底是感觉让贾充一直站着也不太好，李婉还是让贾充入了席。

        从入席到现在我一直挺蒙的，贾充既要来见李婉为何还要带上我？既是初见，李婉为何会对郭槐的女儿如此友好？我看向李婉和贾充两人，却见二人并没有想同我解释的迹象，就好似这只是普通小聚，我也只是个小辈，而不是贾充与李婉情敌的孩子。

        “我能留下吃个饭？”贾充问道。

        李婉不看他，看向我道：“今儿就做了阿南的饭。”我冒出大大的问号，为何回答贾充的话，要对着我说。

        “夫人，我都将阿南带来，连一顿饭都不能给我吃？”李婉想见我？贾充的话倒是给我透露出不少信息，但这个信息只是让我更加没头绪。

        “吃完今天的饭，以后我俩桥归桥路归路，你也莫要再来敲我的门。”李婉也没想解释我的疑惑，只是将贾充的话堵回去。而贾充听到李婉愿意留他下来吃饭，甚是开心，虽说对于李婉来说这是一顿散伙饭，但对贾充而言却是一次破冰局。

        李婉府上的菜虽然不是山珍海味，却也是紧致小炒，而且比较清淡，我是吃的特别舒适欢喜的，毕竟元旦前后在贾府里面又是鸡又是羊的，实在是有些腻，此时桌上这些青菜豆腐什么的，着实可以给我清清肠胃。

        虽然我是被贾充带来李婉这的，也是李婉想见我，但自从我来这院子后李婉和贾充便与我几乎没什么交谈，他们既然如此，我虽疑惑不解，但也乐得清闲。

        以往我总是离不开手机，平日里不是工作便是拿着它来消遣，来了西晋后，突然没了手机这些东西我便经常容易走神发呆。

        “阿南阿南”

        突然间，李婉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我看向李婉，她笑着看着我问我在想什么，我说：“没什么，突然走神了罢了。”

        我不觉的李婉会对我的精神世界会感兴趣，她说这话大几率可能也只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随后李婉道：“你对这个有什么想法。”

        贾充和李婉方才不是一直在“打情骂俏”吗，李婉在问她对什么的想法？我自然不知李婉讲什么，即使知道她在说什么，眼下这局面我还未参透，自然不可随意发表意见。我向李婉回了一个笑容道：“不知。”

        李婉见我如此回答，也不恼怒，反而朝向贾充说道：“阿南着实让我喜欢，不如让她拜我为师，平日里多来我这边走动走动。”李婉这话不仅超出我的预料，我见贾充也是面带惊讶，估计事情发展的趋势贾充也是没想到的。

        李婉见贾充不回答，又问道：“如何？”语气上似乎比平常多了一份焦急。

        贾充思考了片刻道：“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好反对的，但还要看阿南的意思。”听到贾充的话，我不禁捂面，这阿父终于靠谱了一回。

        李婉看向我，我郑重的摇摇头道：“我不愿。”纵使李婉是才女，也是无数洛阳名女效仿的对象，但今日李婉的行为实在不在常理中，既然不知她的算盘，我也就不能虽然让自己暴露在她的属地领域内，不然隔三差五的来她这学习，我怎么被她吃了都不知道。

        贾充见我不答应，微微松了口气，假若真让我做了李婉的弟子他也难向郭槐交代。

        李婉听我这话也不恼，一脸温柔，让我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而后听到李婉道：“为何？”

        理由有许多，但我却挑了一个假理由：“阿母不喜欢你！”带着我铿锵的声调。这最假的理由，却是当下最能被所有人所信服的理由。

        我估计假若方才我说的话有人听到的话，她在洛阳的名女错状中可能还要再填上一条：小肚鸡肠。

        李婉听完我的理由后，笑了。不是雍容端庄的笑，而是有些带着明显不信的哂笑，我见她这表情突然涌上一种幼儿园小朋友说谎被抓包的感觉，我不禁心想：你有本事你编一个可信的来给我听听。当然李婉不知我在想什么，自然是没继续要求。

        饭后，我随贾充回家，天色并未晚，刚好卡在贾府晚饭时间。所以我和贾充刚吃完李家饭，如今还要再吃吃贾家菜。

        由于在李婉那吃多东西的缘故，我如今是真吃不下其他菜了，所以只用筷子夹了几个开胃凉菜便放下了筷子。待我放下筷子后，我看向贾充，却见他的桌子上摆的菜肴要比我的多得多，而且一个赛一个油腻，而贾充则在大快朵颐，我回想起方才在李婉那他也没少吃呀，怎么如今还能吃这么多？

        不过不容我多想，我便看见郭槐一直盯着贾充，我顿时恍然大悟，这贾充是怕郭槐发现他在别处吃过饭而后顺藤摸瓜找到李婉。对此，我对贾充真是五体投地了。

        不过贾充的如意算盘没打多久，当天晚上我便从珠娘那得知，我与贾充去李婉那的事情被郭槐知道了，郭槐大怒，还请了人专门监视贾充的行踪，以免他又去李婉那。不过好在这次因为贾充带着我去了李婉那，虽说郭槐不爽贾充带着她的孩子去李婉那，但也正是因为有我在，所以也证明贾充与李婉并未有什么逾矩行为，故而李婉这次虽然生气，但是也没有像以往般同贾充闹脾气。

        贾充与李婉的相处方式，和与郭槐的真是不同，我猜这其中有年龄和性格的因素在。李婉年龄与贾充相似，且性格更为恬静，知书达理，与贾充能够举案齐眉；而郭槐年龄比贾充小上不少，且性格火爆，所以贾充对她更多是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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