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傅葳葳被一阵孩子的哭声吵醒，发觉天色大亮，而自己身处医院，小敏正抱着张瑾寅往她嘴巴里塞奶瓶，可那小家伙却丝毫不领情，一口也喂不进去。

        “何念，何念呢？”傅葳葳虚弱的问，她以为自己说的很响，实际上却声如细丝，小敏根本没有听见，还是正在一旁忙着收拾东西的王阿姨听到，赶忙走到病床前。

        “傅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王阿姨俯下身子说道，她刚刚听见傅葳葳在问谁怎么样，连忙说道，“小寅和老夫人都没事，您放心。”

        “何念呢？何念！”傅葳葳着急的问，她好不容易喊出了几个字，却也是气喘吁吁。

        “噢，小何啊，她也没事。只是伤了手，刚刚被叫去打针了，马上就回来了，”王阿姨点头说道，“这会儿你身体不好，本不该说的，不过小寅怎么都不肯喝奶粉，扯着嗓子吼了半天了，你看，我把他抱过来放在你边上，给他先喝两口？”

        傅葳葳胸口正发涨，只是她无法坐起来，王阿姨便让她侧躺，把张瑾寅放在她身边方便她哺乳。别看张瑾寅生下来才几天，一闻到他妈身上的味道，马上不哭了，着急得喝奶，劲儿使得额头上都出汗了，看的王阿姨一阵好笑。

        小敏给傅葳葳递上水壶，傅葳葳就着她的手吸了两口这才算缓了过来，她一边拍着张瑾寅的背，一遍问王阿姨：“王阿姨，昨天晚上后来怎么啦，你给我讲一讲？”

        王阿姨摇着头摆摆手，实在不愿意回想当时的情景，小敏本来就怕昨天晚上自己躲在房间没有出头，后面会被赵霞娟和傅葳葳兴师问罪，连忙接过话头，把昨晚的后续讲了个明白。

        原来当时赵霞娟被俞黛丽捅了一刀并未中要害，王阿姨等俞黛丽去追傅葳葳以后连忙用指压法止住大动脉的出血，还打电话报了警，这才为赵霞娟争取到了时间，可赵霞娟年纪大了又刚动过手术，如此一来，不仅仅是元气大伤，简直活活去了大半条命，主治医生连连摇头，现在还躺在icu昏迷不醒，对癌症术后的恢复让家属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杨护士现在等在icu外面，陪着赵霞娟。

        说起杨护士，小敏就想到了张海隆，拍着胸口道：“傅小姐，张董，被俞黛丽那个疯婆子捅死了，那血流的都浸湿了被褥，好可怕啊！”

        傅葳葳没有说话，却低垂着眼睑，问起了何念。小敏告诉傅葳葳，幸好警车来的快，要是晚来一步，俞黛丽可就要先杀了傅葳葳再杀何念了，何念的手就是为了阻止俞黛丽刺向傅葳葳才受伤的。

        傅葳葳听了，喃喃自语地说：“她真傻，怎么不自己跑呢，都是我拖累她了。”

        小敏接着又说，警察不仅把俞黛丽带走了，还带走了周桂香，说是她参与了多起诈骗案，但具体的情况大家都不清楚。傅葳葳问起其他人有没有事，小敏摇摇头，欲言又止，然后咬了咬唇说道：“瑾琳小姐昨晚出去了，一直没回来，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傅葳葳点点头，不再多问其他的事，她躺了下去，终于安心地陷入沉沉睡眠，她必须赶快好起来，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与此同时，市警察局正成立专案小组，对本次凶杀案、诈骗案的犯罪嫌疑人展开紧锣密鼓的调查和审讯。巧的是，专案小组由黎安负责。

        俞黛丽对杀害张海隆的事供认不讳，可尿检时却发现她的血液里含有违禁药品残留，而且按照重重迹象表明，她服用违禁药品的时间还不短，她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案发当晚，朱炳信和郭炜就分别控制了洪大强和周桂香，两人对诈骗俞黛丽的事供认不讳。朱炳信抓捕洪大强的时候，发现他身边有人盯梢，一交手发现还是港区警察署那边的，原来这洪大强身上还背着几起陈年命案，最近他冒头被道上的人认了出来，港区那边才通过线人追踪到江城，后面就是两地联合办案。

        俞黛丽以为自己失手错杀了丹尼尔，其实他并没有死，只是血流的多了些。他之前确实在跟张瑾琳□□，所以张瑾琳半夜赶了过来，发现情况不妙叫了救护车，人已经脱离危险，只是因为伤到的是脑子，三天内不宜讯问，黎安让人看守了起来，等脑部报告出来以后，再进一步讨论审讯方案。

        正在她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一个令她万万没想到的人上门了。

        凶杀案后第四天，市警察局会议室

        俞黛丽带者脚镣和手铐被两名警察押着到了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她如今正在戒断中，整个人不仅憔悴，而且鼻子不停地吸气、不停的抖腿，看起来跟之前风光无限的富豪太太俞总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老虔婆好像是视频链接的，张瑾琳坐在会议桌尽头，孤零零的一个人，傅葳葳抱着张瑾寅坐在她对面，何念则挨着傅葳葳坐在会议桌最前面。

        俞黛丽虽然已经知道洪真人的骗局，但对于张瑾寅她是真的没什么好感，不仅没有好感，她还深信张瑾寅就是小虎的转世，就是专门来向她报仇的，所以对于破坏了她计划的何念，她万分嫌恶，如今看到她，免不了开口刺道：“她为什么在这里？今天不是要宣布张海隆的遗嘱吗？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

        “她当然有资格，”进门而来的是温文尔雅的郑律师，“甚至，她比您都有资格。”

        俞黛丽还要开口，郑律师请她稍安勿躁，她看着郑律师的面子上，安静了下来。

        郑律师先对黎安点点头，考虑到本次宣布遗嘱情况特殊，毕竟是死者张海隆的私事，黎安挥挥手让其他警员先出去，而自己和郭炜则留下看着俞黛丽，谨防出现问题。

        郑律师看了看在场的人，然后又跟视频那头的赵霞娟打了招呼，开始进入遗嘱宣读流程，众人一阵静默：“各位好，本人郑志洲，想必在座各位都认识我。我受张海隆先生生前的委托，在他去世后作为遗嘱宣读人。”

        郑律师郑重地打开公文包，取出档案袋，首先向大家展示了遗嘱封存的完整性，然后当面拆开牛皮档案袋，里面是薄薄的几张a4纸，郑律师同时投屏展示了封存前的签署视频，视频里是张海隆保证自己精神正常、并无他人胁迫的情况下留下此份遗嘱的证明。

        郑律师见大家没有异议，接着开始宣读遗嘱正文：“立遗嘱人对财产的处理，有他自己的考虑，作为家属，应该予以理解和包容。接下来我代表张海隆先生将公布他遗嘱的全部内容。”

        郑律师先说明张海隆所立遗嘱的内容范围，主要包括他名下的不动产和持有的股权，以及在海外市场的投资，张海隆他名下的不动产留给了赵霞娟和张瑾琳，海外的资产全部留给了傅葳葳，而最重要的隆城房产开发集团股权的将由张瑾玥全部继承，郑律师将遗嘱从头念到尾，张海隆只在最后捎带了一下俞黛丽，希望她身体健康。

        俞黛丽拍桌子骂道：“什么？张海隆的脑子坏了吧？张瑾玥继承全部股权，张瑾玥是谁啊，在哪儿啊？失踪了十几年的人，还能继承遗产？”

        “不好意思，我并没有失踪，”何念站了起来，转身对着俞黛丽说道，“我就是张瑾玥。”

        俞黛丽也站了起来，黎安和郭炜连忙站到她身后，把手搭在俞黛丽肩上，俞黛丽激动的挣扎起来，彷佛要扑上去狠狠撕了何念：“你？怎么会是你！噢，我明白了，就是你害的我，是不是？你这个小贱人，跟你妈一样阴魂不散，我要弄死你！放开我，我要弄死你！”

        黎安呵斥了俞黛丽并无效果，她让郭炜去叫两个女警过来，把俞黛丽押了下去，一直被押走，俞黛丽还在不断地吼叫咒骂。

        张瑾琳不屑的哼了一声，说了句果然如此，没了下文，她一点也不关心俞黛丽的死活和张海隆的遗嘱。

        而刚才一直安安静静的傅葳葳则站了起来，只见她将张瑾寅放到何念怀里，郑重地对何念说：“小寅，今后就要拜托你这个姐姐了！”

        何念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傅葳葳，傅葳葳粲然一笑，转头对黎安说道：“黎警官，我要自首。”

        对傅葳葳的审讯一直持续到晚上，她非常配合，主动交待了所有的事情，黎安考虑到她还在哺乳期，给了充分的休息时间，好让她照顾张瑾寅，并同意她办理取保候审手续，审讯期间要求随传随到。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案子接手的时候跟闹剧一样，里面却牵扯出了那么多人，”郭炜感叹道，“黎队，还是你料事如神呐。”

        “十五年了，沉冤昭雪，太不容易了。”黎安轻声说道。

        原来傅葳葳是就是当年那个童玩专柜导购员姚小英的女儿。十五年前，姚小英被所在公司开除，借口就是她玩忽职守，没有看好柜台内的皮球，导致孩子追着去捡球失足从扶梯缝隙间掉落摔死。因为新闻媒体的大肆报道和渲染，网友们找出来各地好几个类似的案件，讨论得沸沸扬扬，间接使得姚小英各处求职无门，只能去做环卫临时工，每天凌晨去扫大街，干了半年不到，在一个酒驾司机引起的车祸中当场死亡。

        傅葳葳就在那时候没了妈，她只能跟着混日子的父亲回了老家，转到了老家的小学，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不说，挨打挨骂那是家常便饭。没出一年，她爸又娶了邻村的一个寡妇，她苦难的日子由此才拉开了序幕，后妈来了没多久，就跟她亲爹商量着不让她读书浪费钱，让她在家里干活或者去村办厂做工，幸好厂长还是个拎得清的，没要她。没过多久，后妈又撺掇着她爹把她给卖了，说是用卖她的钱去盖个新楼。她听到以后惊慌不已，偷了家里的几十块钱，按照记忆中的路，回到了丹市。

        可怜她一个小姑娘，身无分文，饿得头昏眼花，全靠路上的好心人接济才勉强在丹市流浪了几天。她一直记着自己妈妈姚小英心心念念的那个死去的孩子，她想找到这孩子的父母道个歉，说她妈妈不是故意的，然后她就准备跟着她妈妈一起去，傅葳葳说当时她年纪小，却也想了好几种死法，跳河、跳楼、撞车等等，就是不要饿死，饿死实在是太惨了。

        就在她守在叶馥怡家门口的第三天，她碰到了张瑾玥，也就是何念。张瑾玥把她带回了家，她见到了叶馥怡，她向叶馥怡哭诉她妈妈的遭遇和自己的不幸，叶馥怡抱着她，然后对她说，自己没了儿子老天爷却补偿了她一个女儿，从此，她改名叫傅葳葳。

        “葳蕤繁祉，延彼遐龄，”叶馥怡温柔的给她梳头，“我们葳葳啊，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傅葳葳住进了叶馥怡家中，她仿佛有了自己归属，叶馥怡就是她的救赎和偶像，叶馥怡精通绘画，张瑾玥并不喜欢，傅葳葳却很有天赋，她们三个人时常在周末出去自驾游，叶馥怡和傅葳葳写生，而张瑾玥则是上树抓鸟下河捉鱼，没得片刻安静。

        日子如果继续这么过下去，她们二人根本不会来江城。

        五年前，张瑾玥还在读高中，她已经考入广南的美术学院就读，适逢春假她临时起意回了趟丹市，却亲眼看到叶馥怡从27楼一跃而下，她临走前只见过一个叫俞黛丽的女人，从此，傅葳葳就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事发之后，警察认定是自杀，主要由于叶馥怡此前的重度抑郁症病史，傅葳葳也将此事瞒下不提，连张瑾玥那里都没提过。她知道，张瑾玥考上特意报考江城的大学，然后又改名为何念，必定也是存了同样的心思，一直想搞明白小虎和叶馥怡死的真相。

        傅葳葳毕业后经由校招进了江城房产集团，整整一年都无缘得见张海隆，但她留了个心眼，跟同期进来的财务部小妹交了朋友，中午经常带着自己做的午饭去五十一楼喊她吃饭，一来二去，董秘封枫见过她两三次，每次都盯着她看，还问她的名字和籍贯。

        果然，没多久她就被调到董事长身边做助理。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张海隆，她低头害羞一笑，张海隆盯着她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话。她知道，那个低头微笑的动作，在张海隆的角度看来，最像叶馥怡不过，为此她对着镜子练习了成千上万遍。

        张海隆的确是个很有耐心很有魅力的男人，如果不是叶馥怡，傅葳葳相信，任何女人都逃不过他的魅力。在一次酒会之后，张海隆向她吐露心声，她半推半就，甘愿被他包养。张海隆很精明，给她安排住在公司同一区的双子楼公寓里，所以只有司机隐约知道傅葳葳的存在，其他人压根儿没听到过风声。张海隆那天晚上出事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下午得知她怀的是男孩喝了些红酒作为庆祝，而后是晚上跟俞黛丽谈崩之后，约郑律师到公司修改遗嘱，改完之后原本计划回公寓找她的，不过当晚她并没有等到，看新闻才知道张海隆出事了。

        “呵，张海隆是个极其自私的男人，你们真的无法想象。他可以完全不念夫妻之情，撺掇着俞黛丽杀死自己的儿子，默许赵霞娟折磨自己的女儿，甚至在妻子精神崩溃的时候转移她家的所有财产！”傅葳葳摇着头，“越接近他就越是觉得可怕，他只爱他自己，其他人都是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叶馥怡是这样，俞黛丽更是这样。你们知道吗？丹尼尔是他安排的！”

        丹尼尔是张海隆安排给俞黛丽出规的一枚棋子，傅葳葳得知以后按兵不动，直到张海隆出事以后她才主动联系了丹尼尔，用这个把柄要挟他，让他给俞黛丽吃违禁药品，让她精神恍惚，导致她时常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丹尼尔试图摆脱她的要挟，希望依靠诱惑张瑾琳，而踢开俞黛丽，不过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赵霞娟也是她主动联系的，她借助赵霞娟不仅让俞黛丽失去了张海隆的监护权，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毁了她在张海隆几个兄弟间的关系，彻底让她出局。

        “何念，噢，不是，张瑾玥，她只是向我传递过几次俞黛丽的消息，一切都是我谋划、我指使、我行动的，跟她没关系。”傅葳葳最后抬起头，看着黎安呵郭炜，言之凿凿，一力承担所有罪证。

        一个月以后，法院提起公诉，案件由于性质特殊并未公开审理，只是对外公布了结果。俞黛丽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洪大强和周桂香由于陈年旧案还在追查中，待查明真相再行宣判。丹尼尔犯故意伤害罪和诱骗未成年人未遂，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傅葳葳犯故意教唆他人犯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宣判当日张瑾玥也来了，并没有带着弟弟小寅，她取下了厚厚的眼睛，把刘海全部梳了上去，头发削得更短了些，穿着一身职业装。宣判之后她坐在听众席上与傅葳葳遥遥对视，她抬头缓缓一笑，黎安发现，原来最像张海隆的，竟然是张瑾玥。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黎警官，辛苦你了。”张瑾玥朝黎安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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