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时光珍贵（一）
“姐姐，你又受伤了。”小小的炼狱千寿郎趴在她身边，皱着眉头指着她被包扎严实的手腕和左手。
“只是摔了一跤，没事。别告诉你兄长，还有瑠火阿姨，好吗？”她不着痕迹地撒了个谎，又把袖子往下扯了些。她觉得，按常理，这种事应该是要撒谎的。
从几个月前，千穗理开始渐渐成为炼狱家的常客。对于小孩子来说，总是穿着好看素雅的和服，有着一双宛如五月晴空的淡蓝眼眸和一头及腰银白长发的巫女姐姐既神秘又动人，因而炼狱千寿郎从一开始就对她很有好感。“千穗理酱和小千一样名字里都有个千字呢。”炼狱瑠火抱着炼狱千寿郎如是道。小孩子本来就不太喜欢喊复杂的人名，听母亲这样说后干脆直接叫姐姐，结果千穗理本人对这种事并不在意，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叫下去了。
虽然是独生子女，但面对千寿郎时的千穗理却很有长姐风范——因为令人惊奇的是，表面有些难以接近的千穗理不会拒绝他人的拥抱，甚至被提出想拥抱的要求也不排斥。如果说兄长炼狱杏寿郎的怀抱像是温暖而不会灼伤人的春阳，那么千穗理的怀抱对于他来说就是清新的初雪，但不会使人感到寒凉不适。
不过，因为炼狱瑠火的身体一向不好，体质天生偏寒的千穗理尽量不太靠近她，还会在无事的清早独自去平常神社采药的高山上采集一些药性温和，调养身体的药材，在自己家中量好药量，挑选合适的比例后才又匆匆赶往炼狱家。这个时候她会碰上正要工作的炼狱槙寿郎，他离开前还在指导两个儿子的剑术。
“是千穗理啊，今天又去采药了吗？说起来山里的危险可不少，不必勉强。”
“多谢您的关心，不过我很熟悉那座山。请您路上小心，今天也祝您武运昌隆。”千穗理立在门口，很标准地向他行礼鞠躬。炼狱槙寿郎微笑着拍拍她的头，示意她不要太拘束后就匆忙赶路了。
炼狱杏寿郎和炼狱千寿郎正在练习挥剑，不过可以看出哥哥的剑法已经熟练，此时不过是给弟弟做示范，时不时手把手纠正动作。弟弟的动作虽稍显笨拙，但也很努力地练习。千穗理看了他们一会儿便动作很轻地来到厨房，开始给瑠火熬药。不过毕竟是药三分毒，而且为炼狱瑠火治病的医生也开了不少药，千穗理更多地还是依据神社的秘方熬一些有益身体的食膳，药材只是辅助。两兄弟第一次看她在厨房熬药的时候，一直感叹这股香气令人舒畅。久而久之，千穗理的身上也带有一股药材的清香，因为太过好闻，炼狱千寿郎曾拉着她的袖子撒娇，想要通过这种药膳让自己也可以有这种香气。结果——
“千寿郎的想法很有趣，也很可爱！但是，这不太对，而且不可以太麻烦千穗理！”看着弟弟失望的表情，炼狱杏寿郎熟练地抱起他举高高。
“不可以哦，小千，这个不适合给小孩子吃，特别是身体健康的小孩。这样吧，我做个香囊给你戴，好不好？嗯，也要给杏寿郎一个。”
……
几乎每一次，直到她端着食膳路过庭院来到炼狱瑠火屋前，她身上那些玲珑的小玩意儿发出的动听声响才终于引起过于专心的两兄弟的注意。
“姐姐，你来了啊。”炼狱千寿郎眼睛亮亮的，似乎非常期待她的到来。
“千穗理，早上好啊！嗯，今天的你也很有精神！——千寿郎，我们继续吧，反正千穗理等会儿也要加入。”炼狱杏寿郎总是用爽朗明媚的笑容迎接难得抽身神社事务的她，这让千穗理也感到心情清爽。
千穗理向二人点头致意，随后跪坐在门前，一如既往说着“打扰了”，听到炼狱瑠火的声音才会进门。瑠火通常会关心地问起进山采药的安全问题，逐渐由最初的劝说改为接受这份好意，并且笑着说“千穗理酱偶尔的固执也很可爱啊，真是个好孩子”“明明是小孩子，还真会照顾人啊”之类的话。
千穗理已故的父亲同样身体不好，母亲太过繁忙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她在照顾。收拾好碗筷，估摸天气稍冷于是帮瑠火拿来一件披风，并提醒她风大的时候还是关上房门好好休息。做完这些之后，千穗理才会来到庭院训练。
雪之呼吸的训练要越早越好，所以松雪亚美纪很早就展示过雪之呼吸全十式。训练的重点是速度，还有那极难理解的“让自己成为雪，可以轻盈飘逸，也可以迅急漫卷”“不要让敌人看清你的身影”之类的话。亚美纪当然也清楚年纪尚小的千穗理没办法理解，所以简单粗暴地实行“打到你理解为止”这样的训练方法来强行缩短理解时间。
炼狱兄弟和瑠火倒是很喜欢看千穗理练剑。她的身姿和步伐深受神乐舞的影响，因此格外优美，刚柔并济且恰到好处。
“姐姐，你好厉害啊，就算是这种大幅度的动作，你身上的饰品都不会乱晃，声音还是又整齐又好听，比我家的风铃声还要好听。”
“啊，因为是受过训练的，我稍微有点记忆的时候母亲就要求我这么做，要每天练上一整天。这些……小千还是不学为好，做个活泼的孩子吧。”
炼狱千寿郎感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拉住她的衣角，立刻低下头不知所措，炼狱杏寿郎也赶紧过来转移千穗理的注意力。千穗理不是很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突然有点难过和抱歉，思考过后抱了抱千寿郎：“说起来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千是第一个这样夸我的，谢谢你。”
“姐姐……”
炼狱杏寿郎斟酌了一会儿，突然用很正式的语气说道：“是这样吗？那可真是奇怪啊，我认为千穗理的身姿和你母亲松雪阿姨完全不同，很有特色！连坠饰发出的声音也是如此，是和你本人一样很温和平静，很空灵而不令人扰乱的声音。”
千穗理微微一愣，进而发出一声轻笑：“是这样吗，谢谢。”
“……兄长，姐姐笑了诶。”
“唔姆，我清楚看到了！非常好看的笑容呢，少女！”
“姐姐，你平常虽然很温和但是却不怎么笑诶，应该多笑笑。”
“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少女这个年纪就是应该想笑就笑啊。”
“……哦，这样啊。”
……
这样快乐的时光根本不缺，但也有困惑迷茫的时候。
某一天清早。
千穗理坐在走廊上拿着兄弟俩的剑，给他们的剑柄缠上某种特制的布。
“千穗理，你在做什么？”正要离开家的炼狱槙寿郎在她身边蹲下。
“小千昨天不是说他的手被磨得很严重，我看过之后确实是那样，杏寿郎也是。这种布材料很特别，即便缠上也不会影响握剑的手感，而且不容易让手磨伤，握剑也会更稳一些。您也可以试试看。”千穗理把包好的一把递给他，炼狱槙寿郎握住试着挥动后露出赞赏的神情。
“亏你能找到这种布料，有劳你了。那么，我也该出发，那两个孩子真是麻烦你了，请你不要太惯着他们兄弟俩，自己开心就好。”
“没有的事，是他们在让开心。那么，请您路上小心。”
和出来练剑的炼狱兄弟打过招呼后，她又来到瑠火的屋内。
“瑠火阿姨，您最近不是头晕吗，这种针线活我也可以做。”
“是千穗理酱啊，这个时候一看到你就让人很高兴。没事的，只是很简单的缝缝补补。你们也不要太惯着我了，那两个孩子昨天还抢着帮我洗衣服和打扫屋子，槙寿郎也是，我只是头晕而已就能担心一个晚上，这样一来我倒是个闲人。”
“至少请让我帮您缝一件，反正我也要替母亲补一件披风。”
“哎呀，真拿你这孩子没办法。”
千穗理一边缝补一边小心翼翼地遮住手上的绷带和伤口。她在练剑上大概是有天赋的，进步也快，但是，她一直觉得自己缺少了什么。每一天，每一天像这样练习。本该努力成为“雪”，但是这样下去她却渐渐觉得越来越握不住手中的剑，甚至弄伤了自己。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事实证明，这样下去是会出问题的。某一天，千穗理不知为何被剑在手心划了一条不浅的伤口，鲜血直流，还差点划到手腕，剑也从手中脱落飞了出去。
“姐姐！”
“千穗理！”
由于炼狱瑠火正在休息，三人都没发出太大动静。炼狱杏寿郎去拿药箱，千寿郎则用手帕按她的伤口：“发生什么了，看起来好疼啊姐姐自己先按住伤口，我去把你的剑捡回来。”
“别，我家的剑异常锋利，会割伤你的。……啊，弄脏了瑠火阿姨最喜欢的庭院，应该要赶紧打扫干净。”千穗理蹲在地上，掏出自己的手帕擦拭白色鹅卵石上的血。
“……在意的居然是这个姐姐，你的左手上不是还包着绷带吗”千寿郎有些无奈。这位姐姐除了自己之外其他的事好像都会关心。
“不疼的，不用担心。”
炼狱杏寿郎拿来药箱给她包扎止血：“不像是少女你会出现的失误啊，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握不住剑了呢”
看着疑惑不解的千穗理，一向神色爽朗的炼狱杏寿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跪坐在她面前，严肃而不失温和地说道：“千穗理，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请便。”怎么了吗？
“少女你一直都是没有任何目的地挥剑。为什么要学习雪之呼吸，为什么要成为鬼杀队队员，为什么要承受你的母亲对你的严格训练，这些你应该都忘记了思考。你从来……都不会主动询问自己的想法。”因为特殊的教育，因为重要亲人的逝去，自我意识常常会弱化啊……
少年的眼眸清澈无暇，跳动着最纯粹而美丽的火焰，这让少女无法逃避，同时大受震憾。
炼狱杏寿郎伸手搭在她肩上，脸上又恢复成往日的模样：“但是没关系的！你只是忘记了思考，但你的心里埋藏着答案，你会发现它的千穗理！不要害怕和紧张！”
为什么为什么挥剑，为什么要加入鬼杀队，为什么讨厌着母亲却要接受她的指导……
当然，当然是有原因的，在某个时间点之后。
我要想起来，想起那时的心情，想起来……
没错，我憎恨我母亲，同时觉得她很可悲。我……也害怕变成她那样的人。雪之呼吸，就像母亲一样冰冷，但我却选择使用是因为……父亲去世的那天所发生的的一切。或许，加入鬼杀队，遇到像炼狱先生一家这样的人，为父亲报仇，从鬼的手中救下别人重要的家人，我也许就会成为和母亲不一样的人，不是冰冷的，不正常的，受人摆布的自己。
对于没能救下温柔父亲的悔意，同时希望不要有人有她这样的遭遇，以及对母亲的失望透顶。
炼狱杏寿郎把她的剑捡回来。他双手捧着她的剑，等着她重新拿起。千穗理的眼睛突然开始发热，她盯着自己的剑发了会儿呆，直到炼狱兄弟都很紧张地叫她的名字。
“千穗理，我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抱歉啊少女，我说得太直接了吗？”
“啊？抱歉，是我失礼了才对，不是你们的问题。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她重新握住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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