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唐子舟突然的眼泪让江慕栩不知所措，眼睛瞥见了他手里的纸条，直觉是纸条上写了什么，才导致唐队潸然泪下的，“唐队，你没事吧？”

        “没事，你开你的车，不用管我。”唐子舟觉得他现在这样真的是太丢人了，就仅仅是因为一张纸条，就这样了？可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就像决了堤一般的往下掉，这些眼泪仿佛有了灵魂与意识，他们的坠落不是在表述他的情绪，反而更像是哀悼，他们一颗接一颗的掉落，而它们的主人心中却尽是悲凉。

        他到底是在哀悼些什么呢？

        是无辜枉死的两个受害者？还是周芸芸如今的遭遇？又或者……是那个让他挂心的人？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可能是宋珵美那边情况不妙，于是催促了江慕栩车开快一点。

        等他们到医院的时候，宋珵美的手术还没有结束，但是意外的是，手术室外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这让他很是不解，就算是宋珵美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那至少他还有亲人啊，他那个改嫁的妈妈怎么说也应该知道来看看他啊！怎么会一个人的都没有呢？怎么说，他也是公司的老总，连助理都没有？

        而且发生车祸后，警方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伤者的家属或者紧急联系人，怎么会出现已经六七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外空无一人的情概况呢？

        更何况宋珵美的性格哪里是孤僻呢？即便见面次数不多，但每一次见面，宋珵美都是阳光开朗的邻家男孩的形象，这样的人，会惹人喜欢，会让人疼爱，会招惹很多很多的桃花，这样的人怎么会缺少关心他的人呢？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等会他。”唐子舟看着有些疲惫的江慕栩，昨晚值班，今天又干了一天的活，再这样下去，孩子真受不了要辞职了。

        “唐队，你没事了吧？”看起来，他刚刚没来由的眼泪还真是吓到小朋友了，唐子舟微微扬起了嘴角，眼睛再次亮起了星星，“我都说了我没事了，别担心。”看到唐子舟确实没有问题之后，江慕栩才离开。

        而他走后，唐子舟又再一次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他根本无暇顾及为什么医院里面一个宋珵美的亲人朋友都没有，他所有的精力现在都放在了手术室里与死神斗争的宋珵美身上。

        一个无神主义者，此刻跪在地上为他的爱人祈祷！

        别折腾我了，珵美，看看哥哥，行吗？我喜欢一个人也不容易，你别扔下哥……

        有些话，哽咽了多少次都不曾说出口，可是这一刻，他守在手术室外，他的爱人在里面生死一瞬，曾经那么多，那么多矫情，不能明说的话，此刻，他却只能在心底嘶吼，期盼着，他能听到他的声音，他能可怜可怜自己，他曾经最不该怀疑的，就是宋珵美对他的那一颗心啊！为什么？明明昨天晚上就能说清的话，现在却可能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在说出口了！

        医院冰冷的长椅，他坐过不止一次，他的战友，他的同事，他的亲人。可是这么多次了，他还是没有习惯那种提心吊胆，他还是无法坦然面对自己在乎的人生命凋陨这件事。

        医院里偶尔会有来往的医生护士，匆匆忙忙的路过，也会有病人和家属，想要上前关心的目光，但是大概是出于礼貌，大家都没有去提起他的伤心事。他就自己一个人，守在手术室外，没有联系宋珵美的亲人朋友，姥姥来电话，也只是说自己在加班。

        在医院这样一个相对安静但又嘈杂的地方，唐子舟回忆起了很多，他和手术室里的那个人相处的细节。或者说，他看似精细的关注过很多关于宋珵美的小习惯，但是他仍然忽略了他们两个之间，看似巧合的默契。

        比如说昨天晚上在和周芸芸交流时，在面对困难时，唐子舟会下意识向宋珵美求助。他当时是什么心理呢？难道他真的指望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能解决他的问题？在明知宋珵美可能和案件有所牵连的时候，他还是将他拉了进来，这一切都太不合规了。这不是他会犯得错误。

        还有之前，他想要寻求宋珵美的帮助，但却意外得知宋珵美是林宥恩的继子时，宋珵美问的那句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一个通过严格司法考试的警察，那这个案子你还会选择让我避嫌吗？”宋珵美的话言犹在耳，唐子舟却始终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涵义，他总觉得这样的话好像不是宋珵美说出来的，但是听了这句话，看到他的那个眼神，又让他鬼使神差的追了上去。

        明明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牵引着他们，好像他们之间原本就有着许多说不完的故事。

        又等了两个多小时，手术室的等才灭掉，看见手术室三个字突然熄灭，唐子舟的心咯噔一声响，两个多小时，他终于还是要面对这一刻，他经历了太多次，无论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结果，他都收到过，但这件事恐怕不是经历多了就很有经验了，就能习惯的事情。

        看见医生穿着手术服满头大汗出来的时候，唐子舟已经能够想象到刚刚里面有多紧张了，他期盼的目光一辍不辍的落在医生身上，想要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个好消息。

        “手术……不是很顺利……”听到这一句，唐子舟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凉透了，但是还是耐着性子听完医生的话，“病人脑部遭受剧烈撞击，大脑受到严重损伤，手术过程中多次出现休克，心脏骤停等现象，现在人已经救回来了，但是……”

        听到手术的细节时，唐子舟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寒气正在一点一点吞噬着他，曾经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黑暗仿佛顷刻就能将他吞噬。

        “伤者头部受损严重，虽然我们极力抢救，但是术后的恢复也很重要，能不能恢复，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这都是个未知数，家属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医生的话说得也算是委婉，但是唐子舟清楚，宋珵美虽然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能不能保住是个问题，即便保住了，能不能醒也是问题，醒了什么状态，这些统统不确定。

        这世上大概再也找不出任何一件事能让他像现在这样后悔的了。

        “等一下，护士会把他送到重症监护室，如果情况乐观的话，两天之后，他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医生说完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转身就要走时，唐子舟拉住了他的手，“谢谢。”

        这一句谢谢根本不足以表达他的感情，两个字刚刚出口，他的眼泪应声而落，“谢谢”

        他的嘴里一直喃喃着这两个字，眼泪有一次落了下来，这一次，他根本就无法控制，他也不想控制。

        “心放宽，这毕竟也算是好消息，至少，他还有机会。”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唐子舟慌乱的搜寻着自己的衣服口袋，终于在衣服侧兜翻出了一袋压缩饼干，塞到了医生手里，“谢谢大夫，您吃点东西吧。”

        不是他还有机会，是我。我还有机会。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唐子舟才在重症监护室的窗外，看到浑身插着各种仪器线路的宋珵美，那张脸还是像以往一样俊美，只是曾经飘逸在他肩膀的长发如今已经不见了，曾经是那样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如今却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唐子舟的心跟着疼，那样的场景他好像不止一次的见过，好像曾经有很多次，他抱着一个永远看不清脸的身体，感受心脏在一次次高压下的悲痛与心底的悔恨。

        这些年来，每晚都会缠着他的梦魇里，在所有不知名的情绪中，在一切无处安放的恐惧里，宋珵美是那个打破了他梦魇出现的人，在长达五年不敢入睡的折磨里，他只能靠着工作，学习，酒精麻痹自己，可即使是这样，入睡后他依然难逃梦境，他就像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直到他遇到宋珵美。

        这么多的事情，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昨晚难得的一夜安眠。可是，看见宋珵美这个样子，他脑海里出现的竟然是那个追随他这么多年的噩梦，那个他抱在怀里，已经冰冷的身体，和眼前这个病床上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人竟然在那一瞬间重合了。

        在那一瞬间，他心里仿佛吹过了一阵风，好像将一层又一层的迷雾被吹散了一点，又好像带来了更重的雾。

        “护士，我能进去看看他吗？”他拦住了从重症病房里出来，刚刚照顾完宋珵美的护士，而护士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然后冷冰冰的说，“你？也配？”

        唐子舟一头雾水，这段话不知从何说起，但是护士的眼神中明显的不耐烦与厌恶，让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他。”

        唐子舟抓着护士的手略微颤抖，眼泪不值钱的往下掉，他的身体在这一刻已经承受不住更大的悲伤，无力的下坠，他的这个样子反倒是吓坏了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小护士也开始慌了，“你……你怎么回事啊！人家不想见你！你把人害成这样，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想进去拔氧气管！”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会的……我只是……”唐子舟听不懂护士的话，也看不懂护士看他的眼神，他只知道里面的那个人，是他的爱人，是他连名义都还有的爱人，“我只是，怕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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