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箭

与群臣躬身送走离宴的皇帝，他转身向殿外走去，面对围过来的众同僚，他敷衍两句，就大步走出了集英殿。

        冗长的宫道，红色的宫墙，一抹鹅黄色立在第二道拱门后。

        霍震加快了沉稳的脚步。

        “霍将军，请留步！”细碎又显得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霍震驻足回头，看到宫门后的那抹鹅黄色已然靠近，刚想挪动脚步的霍震，在对方停在两米之外时就停下将要挪动的脚步。

        即使幅度不大，呼吸并不是那么急促，耳聪目明的霍震还是察觉到对方是跑来的。

        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也没兴趣知道的霍震，转身提步就往前走。

        “霍将军，你会娶十三公主吧？”声音里的不确定夹杂着小心翼翼。

        “皇上金口玉言，你说呢？”霍震语气生硬地答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会知道就在他走后，那抹鹅黄色黯然神伤的样子，就算知道，他也会漠然置之。

        呵！十六岁，花一般的年纪，竟然赐给他这三十岁的，都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

        可笑，可笑至极！果然还是功高盖主了。

        不过，无所谓，有皇后的心头宝当个高贵的摆件，镇宅。

        年少时的霍震长得唇红齿白，容貌俊美。虽没成年，但可以预见长大后定会迷倒一大片女子。就是如今府里的丫鬟见到他也会脸红，但没开窍的他，有些单纯的“傻气”。他没想到他会招来一朵烂桃花。这朵烂桃花——他的亲二嫂，趁着身患痨病的二哥病重之时，不安分的二嫂脱光了衣服躲在屏风后，趁霍震关门的瞬间就抱住了霍震，年少单纯，兄弟情深的霍震岂会要这倒贴的橄榄枝，撕拉中霍震终于逃出了“魔掌”，事情败露后，二嫂被二哥休掉，且终身不续娶，而霍震也因此事留下深深的阴影，从此，对女人避如蛇蝎。

        大宋四十年，十月初五，是钦天监选定的吉日。

        皇宫，十三公主头戴凤冠，身着艳红的婚服，肩披霞帔，跪在皇后宫中向帝后行拜别礼。礼毕，在帝后不舍的目光中坐进了公主的婚车，此时的十三公主既难过又甜蜜。而甜蜜能让她忘记短暂的难过，因为她终于能嫁给她喜欢的那个顶天立地，有男子汉气概的男人了。这个男人此刻就在她婚车的外边，他让她感觉到浓浓的安心！

        霍府，红色盈溢，喜气洋洋。

        盼了多少年，终于盼来了今天，”千年孤行侠“终于成亲了。这怎么不是可喜可贺的事呢？霍府的老妇人笑得合不拢嘴，儿子终于成亲了，她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嫁妆丰厚，宾客满堂。在主婚人的唱词中霍震与十三公主拜了天地，礼成。

        新妇入新房，而作为“被迫”成亲的霍震在他大喜的日子里，就没有那么高兴了，认识的，不认识的，你一杯，他一杯，来者不拒。而就在霍震与众宾客喝酒畅饮时，管家步履匆匆地来到霍震身边，俯身说：“三少爷，北戎大举进攻北境，皇上命您即刻前往。”霍震悄然离席，来不及和母亲、兄长告别就换上戎装，直奔城门。片刻，以霍家军为首的大宋将士们浩浩荡荡地向北境奔去。

        大宋与北戎只休战了5个月，就以北戎的烧杀抢掠告终。离开霍震的北境此刻是那么地不堪一击。北境五万百姓，所剩无几，留在北境的守卫们因首领杨项仗着自己是国丈的女婿就鱼肉酒池，好逸恶劳而白白战死。霍震回到北境就把杨项军法处置，斩首示众。军中一片惊惧。

        大宋吃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败仗，而休战书就是一个笑话，一个打脸的笑话。

        改变战术，重新设防，安排哨兵，派遣斥候……一切都在井然地进行中。

        十二月，北风料峭，滴水成冰。今年的北境异常寒冷，士兵们需要不断地训练，才能使身体回暖。

        北戎也因天寒地冻死了无数的战马、牛羊。由于今年粮食欠收，小国的进贡锐减，他们自己还没有储存食物的习惯，再加上他们骨子里蛮横跋扈的个性，北戎策划了一场针对大宋的战争。

        与以往北戎帝不同的是，北戎新帝是一个当之无愧的战略家。他准备充分，以车轮战术向大宋发起进攻。

        三轮小打小闹过后，北戎送上了他们的“正餐”，他们派出了以第一勇士毗努尔为首的大队人马，压向北境。

        霍震亲自带军迎敌，一声号响，两军对垒，厮杀。战场上，拼的不只是勇气，还有士气。“擒贼先擒王”，霍震当先飞马挺枪，向毗努尔冲去，所过之处，近枪之人无不应声落马。将与将的对峙，强者与强者的对决。只一回合，双方就知道对手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只能耐心寻找对方的破绽才能取胜。战不数百回合，终于，霍震找到了毗努尔力大不灵活的弱点。

        刚飞身斜刺毗努尔，就听见从背后传来的羽箭声，随着一声尖厉的”小心“，羽箭也如风而至。他想，他完了，他知道箭穿过的速度，只是他来不及躲开了，因为他的长枪已经刺向北戎第一勇士毗努尔，不能收回，又发狠似地将长枪刺透了毗努尔的心脏，抽枪收回，血喷涌而出，高大威猛的第一勇士“扑通”一声落地了。北戎士兵见他们的勇士死了，就溃散而逃，大宋士兵却如打了鸡血一般，越战越勇，一路追赶，砍杀北戎士兵无数。

        同一时间，霍震终于想起，射向他的那只箭，料想当中的痛迟迟没有到来。他看到，那只箭刺穿了那个向他示警的兵。他听到了他那声尖厉的“小心”。三十年，第一次，有人为了他以命换命。他翻身下马，走向了那个士兵。

        原来，是那个被他训斥过，只敢偷偷躲在营外哭的火头兵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箭。这小子，唇红齿白，长得跟画似的，他私下里最看不上他这种人，还曾悄悄地叫人家小白脸。训练时被他一长枪压趴在地上，也不吭声，没过多久，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继续练，精神可嘉，可他太弱了，就像一团棉花，即使天天练，也不可能把筋骨练成，更别说是上战场了。霍震看这小子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离开。没想到，他不但没走，还跑到战场上替他挡住了这致命的一箭。他心中既有对他的感激，又有对他的愧疚。

        于是，他蹲下来，尽量在不碰他伤口的情况下抱起他。他想带他回营地，让军医治他的箭伤。离得近了，越发觉得这小子漂亮的过分了，跟当初的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看着霍震说：“你没事，真好！”苍白的脸上带着庆幸而又灿烂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小子这么一笑，心里有一种错过什么的感觉。霍震严肃地说：“别说话，我带你看军医。”他又笑了笑，定睛注视着霍震，“你能亲我一下吗？”霍震有一瞬间的怔愣，接着是不可思议，可能十四岁以后的表情管理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他的脸上精彩纷呈。霍震以为他听错了，男人喜欢他？他有一些生气，他不喜欢女人，也没打算男人。

        别看他自己身边没人，该懂的他都懂。这个小白脸，他的救命恩人难道打的是挟恩图报的算盘？这一瞬间大有把他扔下去的冲动。真没白叫他“小白脸”，上战场还涂得这么香。霍震不再看他，而是大步向他的马走去。

        怀里的人，无声地苦笑了一下，“将军，放我下来，别走了。我有事跟你说。”声音更虚弱了。霍震依言停了下来，但没有把他放下去。

        ”将军，我和常人不一样，心脏长在右边，可能是命吧，箭恰巧射在了右边的心脏上，我活不成了。“他的眼睛看向霍震，带着浓浓的不舍。听了他的话，霍震的手有一丝颤抖，接着，他问：”你有什么愿望？“他认真地看着他。

        ”我希望我爱的人，能永远记得我！“他的眼里有晶莹的物质闪烁。

        接着，她又说：”将军，我叫珍珠，宋珍珠！“她的声音又弱又低。

        ”你……“

        霍震终于知道这个怎么练都像一团棉花的小白脸是谁了？

        她是当今帝后最宠爱的十三公主，也是他拜过堂的妻子。

        他没有犹豫，干裂的双唇压向了那两片柔软……

        怀中的人特别乖巧，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一动不动。

        北境还是那么冷，呼啸的寒风带起了漫天的雪花，霍震那颗”缺陷了“三十年的心，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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