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缟素白(一)

（缟与素都是白色的生绢，引申为白色，这里指丧服。）

        崇柳的梦中，他身着一套黑色运动服，头戴纯白色的棒球帽，单肩松松垮垮的搭着克莱因蓝的书包，微依着路旁的叶未落的柳树，这是16岁的他，他站在柳树下静静的站着，等着那个人。

        他就这么不问世事的站着，直到不经意的抬头，看到了，那个发光的他。

        还在考量，又有丝毫的怀疑，仔细一瞅，原来又是一个不攻自破的幻觉！

        不知道你们生命中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他一出现，就占据了你的整个视线，他的一颦一笑，一点一滴，都能牵起你的整个思绪，时光流转，也不会变！

        繁星掩映，明月狡黠，这又是第几次梦，崇柳已经和他分开了好久，可每次入梦都有那个名为顾意的男生，看着他在人群的簇拥之下，发着光！

        就这样看着钟表嘀嗒，斗转星移，竟不知他就呆呆的目光涣散的直至黎明，似乎是想到什么，急匆匆地掀起被子，疯狂的向手机奔去，解屏呼叫一气呵成。

        “喂，我说老板，这才几点，您老有什么吩咐，能不能天亮再说，农民也需要休息啊，经不起您老这么多的压榨啊。”周子意朦胧着睡意，捏着鼻尖，在电话那头控诉着崇柳的恶行。

        “老周，我最近出去找灵感，不回工作室了，你把你明天安排的事务都给我取消吧，好了，就这些，再见！”崇柳加快着语速，疯狂输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再以迅而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挂了电话。

        电话这头的崇柳松了口气，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看着天边的日破晓而出。

        此时电话那头的周子意，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极其郁闷的吐槽着他的好老板，忍不住拿起手机开始语音轰炸“我艹，崇柳你真是老板病又出来了，要不是老子认识你这么多年，看我不揍死你。”

        周子意口不对心，口头上的感觉气哄哄的，但心里充斥的都是对他的感谢，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向他伸出一双手。

        当时的周子意，作为设计工作者身上充斥着"剽窃他人作品"的恶意诽谤，在圈里一度碰壁。崇柳当时刚开始开设工作室，很多具体事宜也是一团糟，他只问:"要不要过来帮我。"那个时候，周子意就铁了心的要跟着他干一辈子。

        想到这些后，他的心情爽利了很多，继而又无可奈何的继续蒙着被子睡觉……然后又想到什么一样，猛地乍起。

        急忙忙的翻找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刺眼的日期6月21号，怪不得，“哎，啥时候这孩子能走出来啊，都已经快七年了。”

        天光大亮，今天一如那天一样，一切如旧。

        变的是人，崇柳如今二十三，爹不疼，娘不爱，朋友稀少，亲戚为零，伴侣没有。好像是他越长越大，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他不愿意出门，也不愿与人产生过多交际。

        仿佛羁绊少了，他的痛苦就会少一点。

        可是现实却又不是这样，他很无助，将无助压在自己最深层的角落，没人知道，也没人会知道，他像是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幼虎，着着一副林中之王的皮囊，但抛开皮囊，他脆弱不堪。

        纯白的衬衫裹住了他的羸弱的上身，下身则被黑色的西装裤修饰的性感有余，头发还是一如既往的黑色，发丝又柔软又慵懒。背上黑色双肩包，准备出门，手机却在锁门时不合时宜的响起，他用肩头托住手机。

        “小至呀，最近有空吗”

        “阿公，有空的，出什么事了吗？”

        “有空的话就来一趟寒衣这边吧，你阿婆去了，最后来看一眼吧。”阿公的话没有丝毫波澜，没有丝毫情感，仿佛灵魂抽取，支撑他的只有躯体而已。

        “嗯嗯”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脑海中回忆奇袭阿公深情款款的语句“云籍，你放心哦，我们两个同生共死的，你走了之后。我的人生也没有意义了，不如就跟你一起去了。”

        “说什么胡话，真是年纪越大说的话越荒唐。”阿婆笑着娇嗔着。

        崇柳看着他们举案齐眉的样子，又是一顿艳羡。

        现实将回忆挤掉，崇柳疯的跑下楼，转而又用最大速度开向寒衣，眼泪在奔跑中叫嚣张狂，他又一次这样失态。

        汗水一霎时蜂拥而至，与泪水交杂混合，他焦急，看着今年的夏至日紫丁香开的正是娇艳美丽。

        “砰砰砰砰砰砰”崇柳疯的砸门，没有声响，他口不泽言，手脚动作更不协调“钥匙，钥匙，钥匙在哪儿找不到，在哪儿？哪儿……

        狠狠输出一口长气:"找到了。"

        钥匙插进锁眼，“该死的，怎么插不进去”他的手疯狂抖动，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开门。

        门内无声无息，他叫喊:“阿公，阿公，阿公”无人应答，他跑进卧室，没有人。

        又走进丁香园，夏日的阳光下，阿婆与阿公手拉着手静静的坐在崇柳为他们设计的摇椅上。紫丁香的颜色，紫丁香纹的雕刻样式，甚至还隐隐充斥紫丁香的味道，这个摇椅与整个院子交相呼应，是这里的专属定制。

        院子的主人，他们带着笑意。

        崇柳走过去，晃了晃阿婆阿公，没有了气息。

        阿婆的头上还带着一朵紫色的丁香花，他静躺在阿公的怀抱里，手拉着手，而阿公的手里还紧紧捏着一封手写的信。

        崇柳压住了眼泪，抽出信，半跪在他们一边。

        亲爱的小至，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阿婆和阿公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要为我们的离去而伤心，因为我们这一生都很快乐。反而，我们更担心你，心疼你，你和一一，已经七年不见，我知道你在等他，也知道你们的感情。但是，年华有限，人还是不能太过于偏执，时间到了，就选择放手吧，你和他的曾经鲜活的存在过，不过就只能当做一味不一样的调味料，我还是希望你能忘却他。放手他，人生波澜壮阔，一定会再遇见你的那个他。

        阿公和阿婆这辈子没有孩子，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是你和一一却温暖了我们的生命，弥补了我们的遗憾。

        小至，真舍不得你呀，今年春节阿公和阿婆要失约了，你的生日也陪伴不了你了。留给你的东西不多，希望不是累赘，最后一份礼物，是这片承载我们爱情亲情的紫丁香园。

        爱你的阿公阿婆

        信封里甚至还有两张银行卡，他见过的，阿公甚至调侃说“阿公的那张给一一，阿婆的那张给小至，以后应应急事，以备不时之需。”

        阿公阿婆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但只是幻影。这一天阳光和煦，微风几许，丁香花开。她有她爱的人紧握双手，他也有他爱的人紧紧相拥。他和她，挥别世界，笑意隽永。

        而现在明明是夏日，他却冷的出奇，头皮发麻，像是在万丈冰窟，像是蚂蚁噬心。荼毒着他的思想，腐蚀着他的肉身，他嘴里嘟囔着和阿公阿婆的日常。

        “顾意刚走那一年，他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我考了延川美院，最终也没有遇见他，你们心疼我，就每周都去学校看我，给我带糕点饭菜，跟我聊家常。我们家那些破事，你们都知道，春节没地方去，你们特地把我接过来，第一次对我说，我们是一家人。我以为我们会一起等到顾意，可是”

        "阿公，你们对我好残忍啊，一个两个都离开我了。"他的哭腔越来越重，泪水是没关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一直往下冒。

        "要我开心，要我重新开始，可是，可是……我都感受过夏至的风了，怎么会甘愿一直被冬日困住。"委屈夹杂着痛苦疯狂叫嚣。

        他断断续续的说着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就这样静静的和他的阿公阿婆度过了最后一个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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