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象牙黑(二)

来了画室一个月之后，崇柳已经渐渐和画室众人有了点头之交，不过还不熟练，交际圈就那么方圆之间，他仍和以前一样，做人淡淡的，做事淡淡的。而专注的人，好像更有魅力，他逐渐成为画室其他人的崇拜对象，也逐渐成为了张大可和卢妈的心头宝儿。

        可令他万分纳闷的是，自从他来了之后，就从未看到过他的顾意哥哥考过第一。和他之前的画面做对比，似乎每次考试，都是形体有些许偏差，为此还多次受到卢妈的唠叨。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人第一，一人第二的过了好几周。

        20170907，白露

        寒生露凝，盛夏略过，冷热交替，夜长昼短。这天的风有些略大，吹得天台上的崇柳有些许的惆怅，“是不是自己、自己有些不太正常，喜欢男孩子，”“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怎么可能一见钟情呢，怎么可能呢“林以渊，你清醒一点，清醒一点”。

        小至：“小凡，你知道男同吗？”

        小凡:“男同，怎么忽然关注这个，出了什么事情吗？”

        正想着如何和小凡解释，手机铃声就划破了他的深思。

        “老实交代，怎么了，不许糊弄我，快说”

        “就是有一些和过去这些年很不一样的感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心脏怦怦跳不停，然后和他接触，我发现我变得和以前更不一样”

        “所以说你是喜欢上一个男孩子了？”

        “嗯，是不是很病态，我觉得我简直很不正常，你说我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

        “小至，这不是病，只是大众不理解而已，是偏见。你若喜欢就尽自己所能去追求，飞蛾扑火，不悔即可，至于结果，大不了就是拒绝，不要伤心，你一直都很勇敢的，我都看在眼里。”

        “好，小凡，那我就听你的，有你在我身边，真的很好。”

        “知道就好，好好努力，一起加油，我知道你矛盾，纠结，有事千万别憋在心里，都和我说，我一直都在。”

        “好”

        “不给你说了，快上课了，我先撤了”

        “小凡，谢谢你”

        “别煽情了，我可挂了。”

        他呆呆的站在天台上，双手托腮想要梳理刚才贺凡承的言语，用尽力气想要从温柔的言语中汲取更多的勇气。大暑到白露，跨越四个节气，四十六天，但爱情的沉沦只在对视之间，他深陷于此，他无法自拔。

        “你想考哪个学校啊，新同学？”不知道顾意什么时候站在崇柳的后面，神色平静的望着他。

        “啊嗯海寂美院吧，离家近，而且还全国名列前茅”崇柳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的回复。

        好奇心驱使，他也转头回问：“顾哥，你呢？”

        被崇柳第一次叫顾哥的顾意，内心有些激动，没仔细想他问出的问题，就囫囵回复：“那我跟你一样，离家近，而且还名列前茅的延川大学。”

        随后，顾意也将手纣放在靠栏上，有些冰冰凉凉，“你的家乡是海寂，有大海的地方特别美好吧。,我小时候去过那里，夏季没有延川这么燥热，极其舒适，但却给我这个南方人搞得极为不适，所以我不喜欢那里。但是我又发现，喜欢一座城与否跟人也有很大的关系。

        “嗯，怎么说”崇柳见他没有继续说，忍不住发问。

        “因为喜欢的人住在那里，所以我就向往那里，爱屋及乌，所以就觉得那里的一切都十分美好。想要感受他每天吹过的风，走过的路，乘过的车，品尝的美食，经历的喧闹，感受他之感受，了解他，并更爱他。”

        “喜欢的人，爱的人，感受他之感受？”崇柳小声的重复刚才顾意说的零星言语。

        顾意没有听到他痴痴地低语，反而转头向他发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然而还没有等崇柳的回复，顾意就继续说。

        原来我也不相信，可是后来，我相信啦。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幅异常舒服的速写，黑白灰分明的素描，明度灰度色相合宜的色彩，像是梵高的《星空》惊奇又深邃；是莫奈的《睡莲》，充斥着自我的观察力与感受力。我也明白了，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虽然我现在不确定对方的心意，但总有一天那个人会是我的，你觉得呢，新同学？”

        “嗯嗯，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吧。”崇柳公式化的说道。

        他见崇柳兴致不高，便开始了讲解大段心灵鸡汤：“哎呀，我们别多愁善感了，想想未来，一定是充满希望的，我们都要朝着梦想的学府靠近，一步一步朝着更好的自己前去。喜欢的人，也会在我们的真诚和爱意之下，渐渐沉沦”。

        “新同学，我们好好奔赴前程吧”

        “还有啊，你看我们俩，学习好，模样俏，身材好，画画□□。”

        “女见女爱，男见难愁，真不好办，我就怕我哪天走路上像卫阶一样被人给看死，害怕那些个男的因为嫉妒我就拿板砖砸我。”

        “哎呦哎呦，你到时候可要救我呀，新同学”说着还装着害怕状强势拉住崇柳的胳膊。

        “你好聒噪”听着他的撒泼话儿，崇柳不哀反喜，心想这人有够自恋，不过真挺可爱，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吐槽一句。

        “聒噪，聒噪，我就聒噪，怎么滴”

        “不过，这样，有没有心情好一点”

        “心情好的话，就和哥哥下楼去，天冷了，小心着凉感冒”说着便将手给张开，做牵手状。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着实吓到了崇柳，但手还是不受控制的伸向他。

        他的手暖暖的，与冰凉的崇同学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手怎么这么凉，拉紧哥哥的手，你顾哥哥替你好好捂捂”

        “什么哥哥、哥哥的，你这人，分明就是占我便宜，我才不呢”手要抽离的动作还没成功开始，另一只仿佛知道似的，提前一步牢牢握紧了。

        “好好好，不闹了，我们下去吧”

        一梯一阶，声响若暗若明，两只相交的手就匆匆下了楼。

        回归的信号将欢乐吞噬，消极的情绪便不知合时宜钻了空子，充斥在新同学的脑海里。

        来不及洗漱，便和他不带感情的说了一句“我先睡了”，便浑浑噩噩的躺到了床上，将头狠狠地埋在被子里，强迫自己闭眼睡着。可是，他用了好大的力气只是听着周遭略显安静的氛围，在安静之中又用尽好大的力气去寻找他做出的更多动静。

        不知何时，他感觉灯光熄灭。

        “小至晚安”这四个字充斥他的脑海，他的五感霎时间放大，感觉周围轰隆隆响声一片，眼前的黑也突感不真实。他左右翻身，将本就不牢靠的床搞得摇摇晃晃。

        “没睡装睡，愁头怪脑”

        “别想老多，好好睡吧”

        “睡不着，让哥哥就给你唱歌听”

        “对了，提醒一句，哥哥唱歌也好听”

        “初遇那天

        透窗相见

        黑色的你

        闯入我视线

        白色的我，

        是否又进入你的心间，”

        “有人有偏见

        说那时是大暑

        不适合相见

        不适合怀念

        甚至不适合

        我们遇见”

        “白露霜天

        吐露真言

        黑色的你

        已烙印在我心间

        白色的我

        可曾吸引你的视线”

        “我辩言

        那是霜满天

        适合相见

        适合怀念

        甚至适合

        我们表达爱”

        听着他的歌声，崇柳只觉得心归安处，不知不觉眼睛便打了转儿，梦中与周公相会。

        而睡梦之中一滴清泪居然从他的眼角流到嘴角，“是咸的，泪是咸的，喜欢的人有喜欢的人，是不是就应该离开，头也不回的离开。”不知何时他呢喃着话语悄然进入了梦乡。

        “四下无他人，入目皆是你。柳条堪别离，丁香不负意。”我的目光里现在都是你，你？

        崇柳很乖，起床气并不严重，在他酣睡之际，你手触他的脸，□□着也丝毫不对你生气，反而还会配合你。

        这是今天顾同学又发掘的又一新大陆。

        睫毛细而密，眉毛简单干净，是少年人的野生眉；面容清秀，五官恰当适宜；最具特色的就是他的猫咪嘴，一种高冷又带着娇俏感的气质，真真是像极了他别别扭扭的性格。

        他坐在崇柳的床边凝视着这个少年，手上动作也顾不得丝毫停歇，轻轻柔柔的触碰着他的脸，不知是他的手凉，还是少年人的脸太过炽热。

        缓缓而至，白玉般的额头落到了另一块白玉上。一块温凉，一块火热。

        “糟糕，好像生病了”

        将一切事宜都处理妥当的顾意，看着脸色绯红的崇柳。

        坐在林以渊的书桌前，紧盯着生病少年的顾意，暗暗感谢以前的自己，感谢自己挑了个靠近窗边的位置，感谢自己画画时溜小号，让他遇到了他的心动。

        如果用词语来形容就是---一眼万年，一见沉沦。，

        他其实在楼上就注意到这个少年了，带着黑色的棒球帽，穿着黑色的t桖，拉着黑色的行李箱背着黑色的画袋，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闯入他无波无澜的世界。他的目光一直追逐着他。

        当他走进这间屋子，他觉得他的世界都亮了，他们说这是一见钟情，（当然对这四个字最通俗的解释是见色起意）不可置疑，他人生十八年，第一次陷入爱河，只不过一见钟情的对象是个男生。

        太主动会不会吓着他，该怎么向他说第一句话呢？脑子里关于新来少年的问题一直闪动不断。他介绍完毕，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崇柳，接着，卢姐说让他坐在我旁边，这一刻，我内心热血沸腾。他向我走来的时候，我默念着不知道几遍他的名字。

        不知所措，耳机里的歌声早已被我掐断，我依旧耷拉着头，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画素描。但很抱歉，我没有矜持多久，等到他坐下望向我的时候，我就这么鬼使神差的朝他笑了笑，他也冲我笑了笑，小猫唇真是娇俏，配上他的小梨涡更是令我欲罢不能，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心动转变为恋爱了。

        但他呆呆地，又很认真，一下午我不知偷偷看了他多少次，他很认真，尤其专注，都没有发现我的偷偷注视。当黄昏降临，我观察着，逐渐等人群渐渐散去，很快这因人群逐渐狭小的空间也因人群而逐渐空旷，我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渐渐的融于周遭的夜色，橘红色的灯光夹杂着黑蒙蒙的色调隐隐为少年人的完美轮廓勾勒出淡淡的光芒，天公作美，让我见到了我这一生最美的黄昏，以前觉得黄昏孤寂萧瑟，不似日出华丽新生。但遇见他，我便无法自拔的爱上了这个垂垂的暮年。

        等到我回过神来，才开始话痨般的说彩虹屁，但他是个害羞的男孩子，我只是夸了他几句，他就无意识的耳尖通红，于是我转移了话题，问他是否要同去吃饭。他很高冷的同意了我的建议，一路上，我又和他絮絮叨叨，他大概是嫌弃我话太密，急忙说着停停停，但还没等着我要再次问话，他就抛下我而去，消失于浓重的夜色中。我随着他的步伐，渐渐的从追赶他到与他并肩奔跑，和他一起消失于夜色当中。但他方向跑偏，委委屈屈的样子真的是令我心神荡漾，这些场景历历在目，至今不忘，大概是因为这是我心中所想，亦是心中所向吧

        我的爱情，是象牙黑，黑的透彻，黑的纯粹。大约学美术的人都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所以对爱情的理解也极其独特。飘飘然然的时光，我坚信着象牙黑，虽偏激，但我却甘之如饴，以它来当做蜜糖，在我离开他的岁月里，独自贪婪留恋着和他的所有时光

        我想，如果白昼能说话，他会宣讲夜的福音。如果思念能发声，他会千万次遍诉说缠绵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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