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秋日黄(二)
20170807，立秋
立秋三候，一候凉风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蝉鸣。
延川，一个有人文气息，历史渊源的古城，一个有着“咬秋”“摸秋”传统的地方。每逢这天，城市中的人往往用他们所特有的方式来庆贺。
而这一切都是刚刚来到这里的崇柳所不知道的，他早上懵懵的，和平常时间一样走至画室，冷冷清清，只有它一人，全然没有以前的热闹局面。
立秋的早晨有了独属于它的寒意，周遭无人，寒意更甚。
他坐在座位前又呆呆的神游起来，略带寒意的秋，掠过厚厚的玻璃，竟裹挟着寒意直至发呆少年的心里。
是的，他现在人是孤独的，内心也是孤独的。
人说少年人是骄阳，是新生，是浴火而生；但在他身上，只让人感受到迟暮的秋，冷酷的冬和挣扎缠绕的春，他将夏天摒弃，将生机革除，他只盈盈于冷。
顾意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就想起了这种场景，他好像都懂，懂他的孤独，他的冷。
而他本身就是觉得对方是是可以来去自如的加入社交，然后又不费吹灰之力的脱身而出，仿佛他没来过，你需要时他来，不要时便走，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附赠品与安慰剂。但与他来说却截然不是，从初见，到现在；从烈阳，到夜幕；好像，他一直都很不一样
“怎么这里坐着？”
崇柳扭头只看见一抹不属于秋的黄，明亮，清澈但又温和不扎眼。少年人身着夏日白短袖，明黄色的工装衬衫伴着眼边的金丝眼镜显得格外相称。
词不达意，答非所问“为什么这么冷清？”
“延川特别重视二十四节气，今天是立秋，他们有的回家了，有的“秋延广场”咬秋去了。”
“咬秋？”
“就是纪念秋季开始，暑去凉来的一个小活动”
“那你怎么不去？”
“年年参加这个活动我都腻了，你要不要跟我去干点别的？”
“不去。”
“都还没说干什么，就拒绝我，也太不留情面了”说着便逐步靠近他，明黄逐渐拉长“和我一起去吧，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崇柳忽然起身，径直的朝门口走去。
“去哪儿？”顾意见人没有回复，反而直接朝门口走去，慌乱的问道。
“不是说不会失望吗闲着没事，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顾意朝门框方向走去，拽着少年人的浅灰纤维外套，“走着，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欢迎乘坐59路公交车，本次公交车共途历24站，起始站立春大道，终点站大寒寺。
“这辆车蛮有意思，24，24节气，周遭的站点也矫情的用节气名称。对了，我们刚刚上车的站点叫什么？”
“七月半”
“嗯嗯”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车上的人稀稀拉拉，崇柳顾意一人一只耳机，不说话，不应答，只静静的的坐着。
《夏至》的歌词静静流转，萦绕在他们的耳边。
中间站点人群时不时的三三两两的上车下车，至他们的目的地，除却他们，竟再无旁人。
下一站：寒衣公园，请即将下车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开门请当心。
顾意睁开了眼，手搭在崇柳的肩上，见他没有反应，就不慌不慢的拿出他的羽毛钥匙链，细密的羽毛轻轻扬扬的扑洒在他脸上，，顾意见他拱了拱鼻子，觉得这个方式过于恶趣味，就转化了叫醒方式“新同学，是睡着了吗,准备一下，下一站要下车了。”
崇柳的睡眠真的是出奇的好，从来没有因为什么其他的事影响过他的优质睡眠，但除却一次，“嗯嗯嗯嗯，要到了吗？是要准备下车了吗？”
顾意心里发虚，但脸上却波澜不惊“嗯嗯，快下车了，我们去下车门口吧。”
“行”
“我好羡慕你的体质啊，好容易就睡了，在宿舍也是，这边刚道完晚安，那边就睡着了。”
“那是因为我中枢神经系统的兴奋抑制功能良好，身体免疫力正常，而且内脏无病理。”
“留着力气吧，回去帮你顾哥哥怼彭俞谢宁，我们一伙的，可别自相残杀。”
寒衣公园到了，请即将下车的乘客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开门请当心。
公交车旖旎驶过，留下数不清的尘土与两位少年。
下了车的崇柳四处打量，看着寒衣公园四个字，“寒衣公园？我就不该有这好奇心，在画室睡觉多好。”
顾意搂着他的肩膀，心脏怦怦怦直跳“还没体验就说不行，新同学你的耐心好差。走走走，别啰嗦。”
令崇柳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没有进入寒衣公园，反而进入了一条狭窄的小路，他跟在顾意的身后，内心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还是乖乖跟着。
不知拐了几个巷子，几条街，他们来到一栋居民楼前。这个小区的楼相较于低矮，没有高耸的楼房给予的高强压迫感；一层小花园种植着满园的丁香，花期虽已过，但崇柳未觉荒凉，反而觉得有些舒适。
人总是执着于第一眼就fallinlove的事情，耽于追求自己钟爱的，不喜欢强求
“要进去这里吗”崇柳心里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是还是想要听对方的言语。
“嗯，是这里”
“是也不是”
两人的谈话在进入居民楼的103室门口就戛然而止。
顾意摁着门铃，好听的声音让崇柳有了回家的归属感。
“来了来了，谁呀”年迈的婆婆的声音破门而出，随后门就适时的开了。
顾意笑得很开心，“阿婆，是一一啊”
“一一，快进来，你都有好久没来看阿婆了。”
“我还带了一个好朋友，崇柳，您叫他小至就行。”
崇柳看着慈爱的老人，心里不知不觉的就触动起来“阿婆好，我是顾意的同学，小至。”
走至屋内，崇柳才认真的打量着这个慈爱的老人，头发将要近乎全白，但却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凌乱的踪迹；眼窝微微下陷，笑意确真是明亮亲切；岁月在她的容颜上轻轻划过，但阿婆的心却毫无沧桑的痕迹。
听顾意说，他以前住在这栋楼，就住在104，而这一家是他的邻居，对他特别好的阿婆阿公，而阿公和阿婆干了一辈子的科研工作，志向相投，心意相通，自然而然便走到了一起。
阿婆有一个特别疼爱她的阿公，他爱护了她大半辈子，直至几年之后，阿婆患了严重的老年痴呆，行为习惯都如小孩如出一辙，她记性不好，可单单记得阿公，记得他的“暮和”，而但阿公还如以前那样宠爱她，心疼她。
“一一来了”房里做饭的阿公听到了大的反应，系着围裙的身子从厨房探出。“啊呀，一一还带了个帅小同学，你们快快快坐下，画画辛苦吧，阿公今天给你们做好吃的，给你们俩好好补补。”
顾意拉着崇柳坐到了沙发上，并带着深深的笑意说道“好，那就先谢谢阿公了，我可不会跟你客气的。”又扭头看着阿婆“阿婆，最近和阿公身体都还好吧，我最近比较忙，没有时间来看你们，趁着咬秋，过来看看你们，顺便带着我们的画室新同学改善改善伙食。”
“你每次一有空就来看我和你阿公，一一呀，不要太担心我们，我们有事都会给你打电话的。”
“那就拉钩，有什么事都要给我打电话。”顾意伸着小拇指举到阿婆面前。
崇柳看着他们，这么温馨的一幕，让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阿婆，那个爱柳如痴的女人。
“小至呀，一一跟我提过你，你是海寂来的，我也是，我们可是老乡，今天终于见面了。”
“阿婆也是海寂的吗？那可真巧。”
“小至，快坐到阿婆身边，阿婆好久，没有回到海寂了，快给我讲讲海寂现在什么样。”阿婆拉着崇柳的手，他感觉她的手跟他阿婆的手截然不同，她的的手仍然纤细嫩滑，但他的阿婆这一生太苦了，疾病生生带走了那个与她琴瑟和鸣的阿公，生活所迫，致使她的阿婆手掌粗糙，甚至干裂，但她们似乎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热爱生活，一样拥有令人神往的真情，一样的温柔恬淡。
崇柳很喜欢这个阿婆，很喜欢被这双手握着的感觉，他的话闸子也被打开，跟她讲海寂的天，海寂的水，海寂的小吃，还有海寂的人。
顾意看着聊着正酣的两人，拿起了围裙，扭头去了厨房，“阿公呀，他们两个人抛弃我了，我在你这找安慰。”委委屈屈的语气引起了阿公的笑意。
“从小嘴就贫，就知道逗我们开心。”
顾意低头摘着绿油油的小青菜“那两个人也不管我，就知道把我丢在家，要不是你和阿婆好心，悉心照顾我，我现在在哪儿都不知道呢。”
阿公扭头看着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年“一一，别怪他们，他们也是为你创造好的环境，他们也很不容易，你现在长大了，更应该体谅他们。”
“好好好，我都知道的，阿公。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知道你喜欢吃糖醋里脊，糖醋排骨，今天都给你做了。”
“那我今天可有口福了，哈哈哈哈”
一老一少客厅内茶诗酒花，一老一少厨房内酱醋油盐。精神支持，物质保障，他们在此刻拥有了穷极一生追求的快乐，这简单的快乐，名为生活，更是幸福。
浓郁的饭香，透过门传至客厅，惊扰了聊天的两位；透过窗传至四面八方。
“两位海寂的老乡，开饭了。”阿公端着盘子向专注聊天的两人轻声说道。
两人互相微笑，阿婆打趣道“暮和，我和小至早就闻到了，我刚才还在说，饿饿饿呢，这你就宣布开饭了。”
“是啊，阿公，阿婆刚才还提到您的做饭手艺好，做饭真香，看来我今天可是要吃撑了。”崇柳看着端着盘子的阿公，站起身来，准备接过阿公手里的盘子。
“不用不用，你快去洗手，坐到餐椅上，好好多吃点，让阿公开心开心。”
“是呀是呀，小至，不用太客气，就跟自己家一样。”阿婆这时也劝慰着受宠若惊的少年。
“好，听阿公阿婆的”
“就是就是，都听阿公的，你们洗完手好好坐着，其余的就我和阿公来”顾意又特意强调了一遍。
收整完毕，四人坐在餐桌前，崇柳看着满桌的菜肴，才突然发觉，他好像有好久没有这样了。
“小至，吃这个糖醋排骨。”阿婆满眼都是喜欢的看着这个少年，他觉得少年很慢热，害羞，但满身都是真诚。
“小至，吃个我炒的小青菜”顾意也进入了夹菜行列，笑着并且等崇柳吃完就迫不及待的发问：“怎么样，好吃吗？”
崇柳是个不太会拒绝别人心意的人，因为对他好的人少之又少，一旦有人对他很少，他就会失去太过理性的判断。崇柳咀嚼着咸的让人发慌的油油青菜，不动声色回应“我觉得挺好吃，也很喜欢，但就是觉得少加一点盐会更好。”
“我尝尝”说着顾意便也夹着一筷子送进嘴里，“好咸，新同学，你怎么唬我，明明就很难吃。”
“让我也尝尝我们一一的厨房首战成果”阿婆说着也要夹，被顾意阻止“阿婆，你不能吃太咸的，就别尝了，我现在就去把它给倒了。”
然后顾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快收拾了那盘咸青菜。
“真是的，也不让我尝尝就倒了”
阿公温柔的嗓音安抚着阿婆“一一也是为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吃不来太咸的。”
“还是吃阿公做的菜吧，我还是不太适合做饭。”顾意朝着崇柳解释“你也是，明明很难吃，非要装作很好吃的感觉，我又不玻璃心，直接提我也不会有什么的，你就做自己就好。”
见崇柳没有反应，就又重复了一句:“新同学，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会尽量的”
“不是尽量，是必须”
看着顾意这样，阿婆止不住说“一一，你是不是在画室就这么欺负小至的，我们可是老乡，我可是会帮着小至的。”
“得了，我是失宠了，以后没有人心疼我了。”顾意的戏精属性一触即发。
崇柳和阿公想法不谋而和，一致的往顾意的碗里夹菜。
“哈哈哈哈，果然，还是装可怜好用。”
“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引起了其他三人的发笑，他们都在这一刻找到了更深层次的治愈。
崇柳曾经感觉，一个人不在，世界就崩塌了。但是好像变了。生活的美好，不就是挨过那些苦难离别；然后去追寻其他的美好。这些细小的片段，美好的事物演变成人生最美好的东西，携着它们，去奔赴未知，去战胜恐惧，去感恩，去释怀，去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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