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森鸥外（7）
第二天，太宰治和他的同伴们回去，中原中也的部下有几个留下来自觉地开始上班营业，只有旅馆真正的主人森林太郎和船本真子还不在状态。
“什么，还有客人来了吗？”船本真子还以为在森林太郎前部下的儿子们来过后，旅馆会好几天都无人问津呢。
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向她推了过来，森林太郎说：“我叫前部下帮忙做了个宣传网站，可能他们是因为这个而来的吧。”
话说都离职多少年了，前部下还帮你干活，真搞不懂你到底是个黑心老板还是好老板。
船本真子看着精致的宣传页面腹诽道。
她忍不住开口问：“该不会林太郎想让我付出的代价就是一辈子给旅馆打工还钱吧？”
“这个主意不错。”森林太郎笑着说。
完了，真子，你完了，之前种种的甜蜜攻势居然只是为了收拢人心，然后把你拉进黑作坊一辈子给他当牛做马……
大概是船本真子胡思乱想的表情太过明显，森林太郎出声安抚道：“放心，你可是旅馆的半个老板，一直为旅馆工作不是很正常吗？”
“不，话是这么说，但是今天上班的意义不是为了明天不用上班吗？”
难道宇宙的尽头是家庭主妇？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森林太郎摸了摸她的头，“我想让你支付的代价可比这个过分多了，有点担心你呢。”
不要用这么温柔的姿势和语气说出这么恐怖的话啊！
说起来，今晚林太郎就要离开了呢。
船本真子偷瞄了森林太郎一眼，心想时间过得真快，自森林太郎来到她的身边，就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开关被打开了一样，这几天时间过得飞快，而她也从在职到辞职到自己当老板，从老公寓到临时公寓到回家，再不踩刹车停下来的话，感觉她的人生都要因为这种快节奏而脱轨起飞了。
但是，她不讨厌人生里出现的这个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的转折点。
“林太郎，你会游泳吗？”船本真子双手手掌贴在一起，“我们一起去游泳吧！”
“会是会的，什么时候去？”
“午饭后，我带你去看我小时候的秘密基地。”船本真子神秘兮兮地笑了笑，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他的身材，“对了，你的体力还可以吗？我们要去的地方有点远。”
“完全没问题。”森林太郎笑着回应她的眼神，“我比较担心真子你呢。”
奇怪的胜负欲燃起来了。
饭后休息了半个小时，船本真子没有带着森林太郎从就近的浴场下水，而是来到了另一片海滩。她做完伸展运动后便大方地脱去上衣和裤子，露出里面的连体泳衣。
她豪气万丈地叉着腰说：“要好好跟上，体力不支了要及时跟我说哦。”
“真子才是，不要太勉强自己。”反正有小爱丽丝在，也出不了什么事。
海是什么颜色的？
很多人下意识的回答都是：蓝色。事实上海水是无色的，我们看到的海水颜色，不过是光的反射，或者水里含有的某种微生物带有的独特色彩将海水染色。
正如此刻，真子白皙的手臂在水里划动时，海水是肉色的，深蓝色泳衣的映影随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起伏扭曲时，海水是深蓝色的，一次一次踢着腿游向更深、更远处，宛若一条轻快的小鱼时，森林太郎的眼里只能看见船本真子的颜色了。
他们游了好一会儿才来到船本真子所说的秘密基地，那是一处礁石洞穴，两人上岸后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太久没有游得那么畅快了，有点累了呢。”船本真子直接躺在了地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好在为了保险买了手环救生圈，可以在涨潮前多在这里休息一小会儿。”
手环救生圈是一种手环状的便利救生装置，遇到体力不支、脚抽筋等突发状况时，只要拉动手环带，手环就会迅速膨胀为小型救生圈。
“啊，抱歉，林太郎也在呢，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回去的。”船本真子举手发誓。
“就算我不在，真子也要安全地回到家啊。”
“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听大人们说，理浦人活着死在海里、死后葬在大海的人太多太多，所以死在大海这件事变得平常又有宿命感起来了。”
“真子。”森林太郎突然叫了她一声。
“嗯？”
“不要在活着的时候死在大海里。”
船本真子微微一笑，眼神格外的朦胧，像是陷入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状态。她说：
“我哥哥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哥哥是一个很有运动天赋的人，他可是神奈川县级游泳运动员哦，不止是游泳，其他运动他上手也很快，脑子又好使，长相也很帅气。”
船本真子一字一顿地说：“我嫉妒他。”
“因为在喜欢的游泳上比不上他，我渐渐不敢在有人的地方游泳，于是故意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练习。然后有一天，他对我说了那句话，我还以为他在嘲笑我永远都追不上他呢。”
“现在在这里再次听到林太郎说同一句话，突然想到，可能他是在关心我，嗯～嘲笑我的可能性也还是有的。”
船本真子对森林太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像在说“很高兴你在担心我，谢谢”。
想起昨日枕边密谈，森林太郎心里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他明知故问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因为林太郎告诉了我你的秘密，作为交换，我也要告诉林太郎一个秘密。”船本真子说，“我最好的好朋友曾经告诉我，‘我们彼此轮流交换心事，等到无事可说，便再也不会为了过去而伤心’。是不是很浪漫？”
森林太郎看着她的脸庞和恬静的微笑，说：“确实很浪漫。”
“很好（よし），休息好了的话我们就游回去吧，晚一点就很危险了。”
傍晚。
天黑的很快，海天相接处变得暧昧不清，是平静的天、翻涌的海，还是翻涌的云、沉默的海？
大海好像是天空到大地的延伸，白天四处游走的云在晚上也要回家，于是降下来在沙滩上踢踏踢踏地前进，退后，再前进，再退后，犹如近乡情怯的游子。
窗外，那被月亮罩上一层薄纱的海洋发着微光，船本真子和森林太郎在浴场的沙滩上走着，没留下几个脚印就被浪花悉数抹去，“不要回头，不要回头”，大海深处低语着，涌动的灰白色浪花好似情人在耳鬓厮磨。
夜晚的海凶猛的不止是海浪，更是隐没在无边无际黑幕里的□□。
“真色啊。”船本真子低声道。
“什么？”
船本真子抬起一只脚，另一只脚被浪水没过后，很快又露出白净的脚背，抬起的脚在褪去的浪头上轻柔地踢了一脚，她说：“你不觉得这种画面看起来很色吗？真想知道躺在沙滩上□□会是什么感觉。”
“咳，嗯？什么？”森林太郎有些惊奇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有感而发而已，你不是要走了吗？”船本真子想看一眼时间，摸到手机后又没那么想看了，于是松手，改为□□自己披散的头发，“赶紧想想，还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呢……”
森林太郎轻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哦，我很喜欢我哥哥，但这件事是我绝对不会告诉他的，还有，我很想我的好朋友，还有还有，你肯定不知道，我有点害怕小孩子，一想到他们长大后可能会变成像我一样的……”
他又叫了她一声，一只冰凉的手贴在了她的掌心，冷得她打了个哆嗦。真子回头一看，发现是爱丽丝在抓着她的手。
“小爱丽丝不是人类。”
等等。
“她是我的异能力，她的样貌、性格、喜好、攻击方式……都是我设定的。”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太……
“我现在的名字是森鸥外，森林太郎是我的本名，不过只有你和小爱丽丝会这么叫。”
呜——
“时间要到了呢，”森林太郎，森鸥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擅自闯进你的生活，可能还打乱了你的人生规划，我不觉得抱歉。”
这时候应该说“我很抱歉”吧？
“因为你也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乱，不过现在你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我……”我不会被灭口吧？
“晚安。”森鸥外笑着道别，神情比月色还要温柔。他一边说一边向后倒退走一步。
“晚安。”退一步。
“晚安。”再退一步，爱丽丝松开船本真子的手，飞奔着过去牵起森鸥外的手，一起转身离去。
船本真子仍张着口，大大小小的疑惑在心里打结，只是无人能为她解答。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巨大的风叶轰鸣声，黑色的直升飞机升起，打破了夜海的宁静，在眼里无边夜色中摇曳着，耳边起伏海浪中轰炸着，如越来越听不清的声声“晚安”，消失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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