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普通人的葡萄人生
刘巧翠和刘壮实既然决定了要走，也就开始准备了起来。
张柱子也不知道从哪得知了这个消息，一大清早就跑到了刘巧翠的家里。
他跑出家门的时候太过于匆忙，连鞋子都穿反了，他娘在后头骂了几句，他也没听进去。
张柱子风风火火跑到了刘家的门口，原本他还在安慰自己，可能是街上的婆子瞎说的，可是他刚进了院子，心就凉了几分。
往日里刘家的院子里总是晒着不少的东西，井口边也会放着新鲜的蔬菜瓜果，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张柱子推开门的时候手都在颤抖，刘壮实背对着他正在翻找什么东西，里间刘巧翠喊了一声，“爹，那些乱七八糟的就不要带了！”
“你这孩子，外头样样都要钱，什么都不带，咱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哎呀爹，咱们要走好远的路，你背那么多瓶瓶罐罐……”刘巧翠一边说着话一边出来，看见门口站着的张柱子，就愣住了。
她脸上的笑容也僵在了那里，张柱子看着她，只觉得，巧翠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原来出去，离开这里，对她来说，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情吗？
可是她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他愿意跟着她一起出去啊，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不要紧的。
张柱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刘巧翠微微垂眸，咳了一声，“爹，后院是不是还有几根黄瓜没摘回来，你去摘了吧，咱们好路上吃。”
刘壮实看了张柱子和刘巧翠一眼，应了一声，这便出了门去，走出去没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轻声叹了一口气。
其实柱子这个孩子真的挺不错的，只可惜，巧翠和他没什么缘分。
算了算了，人这一辈子啊，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强求的。
“坐吧。”刘巧翠招呼了张柱子一句。
张柱子往前走了走，却豁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刘巧翠的眼睛，“她们说，你要走了。”
张柱子刚说完，就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她们说，你要……去外头了，是吗？”
张柱子多希望刘巧翠能否定自己，她告诉自己，她只是要去看亲戚，只是要出去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或者，她是要和刘壮实一起去送楚凤歌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只要她还能回来，还能回到自己的身边。
刘巧翠却抿唇笑了笑，“你都知道了。”
张柱子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自己眼前崩塌。
“巧翠，你们什么时候走？我……我也回去准备一下。”张柱子想了想，开口之时，竟然带了几分祈求。
巧翠，请千万不要抛下我。
刘巧翠却轻轻摇了摇头，“柱子，我想好了，就和我爹一起走。”
“巧翠！”张柱子忽然喊了一声，浑身上下抖个不停，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刘巧翠迎上了张柱子的目光，看起来要比他冷静许多，“柱子，从前我也觉得，嫁给你我会很幸福，你人好，对我也好，可是柱子，我这一辈子，若是不能出去，我宁肯死了。”
刘巧翠的声音很轻，可每一个字却像是钢钉一样砸在张柱子的心头，“柱子，我和我爹没什么牵挂，走了就走了，你要是走了，你爹娘怎么办？你也要带着他们一起吗？你爹身体不好，你娘眼睛也不好，这一路，怎么走？你不是不知道走出去有多难。”
张柱子的心一寸一寸凉了下去，的确，刘巧翠说的都是实情，他爹娘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是可以跟着刘巧翠走，可是他们俩怎么办？
他们俩年纪都大了，张柱子不能干出来这样不孝顺的事情。
“可是巧翠……”张柱子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哀哀开口，“必须要走吗？”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柱子，强求不来。”
虽然这个念头已经有很久了，但是真的到了要走的时候，刘巧翠心里还是有几分难过的。
可是正如她想要回答秦长越的那个答案，人要走的路，就是哪怕日后后悔，重来一次也还是会这样选择的那条。
刘巧翠知道，自己出去以后如果遇到了艰难险阻，找不到真心对自己的人，她一定会后悔没有留在张柱子的身边。
可是这一生，她若不出去一次，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张柱子没有劝得动刘巧翠，只能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张柱子的娘看着自己的儿子这样，也是十分心疼，问过了以后才道：“柱子啊，你别难过，娘以后再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刘巧翠那姑娘的确是不错，可是她的家境也不好啊，等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去找媒人，让她给柱子说一门好亲事。
张柱子的爹抽了一个多时辰的烟，将烟斗在门槛上磕了好几回，烟灰都积攒了一小堆，等柱子他娘睡了，他才悄悄把张柱子叫了出来。
“柱子，你要是真的想去，你就跟着去吧，”柱子他爹吧嗒抽了两口烟，“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要是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确实没啥意思，我和你娘你不用担心，我们俩能照顾好自己。”
张柱子瞬间睁大了眼睛，他爹拍了拍他的肩膀，进了门去。
“柱子啊，别管我们，去活你自己的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张柱子就跑到了刘巧翠家门口，正好看见刘巧翠和刘壮实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往外走。
“你来送我啦？”刘巧翠笑了一声，“没事，带的东西不多，你不用担心。”
张柱子本来是想让他们俩等一等自己，他马上就回去收拾东西，跟着他们俩一起走。
张柱子想要告诉刘巧翠，我的后半辈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可以。
我不在乎吃苦，也不怕外边的艰难，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刘巧翠这个笑容的那一刻，张柱子先前准备好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柱子啊，”刘壮实笑了笑，“帮我和你爹娘告个别，你好好照顾他俩啊，往后要是有机会，我叫人给你捎东西。”
张柱子死死抿唇，过了好半天，才笑了一声，“巧翠，叔，你们赶紧走吧，要不然一会儿日头起来了，赶路该难受了。”
刘壮实应了一声，招呼着刘巧翠就往前走，张柱子也不声不响跟在后头。
从刘家到村口这一段路，张柱子觉得自己走了一辈子，又好像只走了一秒钟。
这一路上，他的脑子里过了千百个念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到了村口，张柱子就停了下来，对着刘巧翠和刘壮实挥了挥手，“叔，巧翠，我就不往前送了，你们快赶路吧。”
“得，柱子，你也赶紧回去吧！”
刘壮实笑了一声，刘巧翠也对着他摆了摆手。
那一刻，张柱子很想对刘巧翠说一句，如果以后，在外面过得不快乐，一定要回来，自己会一直等着她。
可是张柱子还是咽了下去。
刘巧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路要走，这种往后的诺言，还是不要轻易许下。
张柱子站在村口，看着刘巧翠和刘壮实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快要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那一刻，忽然有一个念头从张柱子的心底冒了出来。
这一辈子，此生，今后几十年，他都不会再见到刘巧翠了。
这就是他们这一辈子所见的最后一面了。
这一次告别，就是永别。
他的人生普通，和爱了这么多年的姑娘永别的时刻，竟然也如此普通。
普通到他心生绝望，却哭都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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