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朝闻道

“全部通过？国教道场岂不太儿戏了？”所有人都震惊于陌衍白的决定。镇国公主、行止大先知等人都站了起来，镇国公主更是惊怒，国教道场是由修真界和皇家共签的合约内容，凭什么可以任由昆仑墟私自改动？

        而陌衍白站在峰顶，他望着这些试练者，他的眼神在蒲玉和白幽明的身上转了转，又向其他人看去，不知在找什么紧要的东西。他的手指捏成剑诀，指向天空。

        引星为棋，天色渐暗，星辰之光凝结在他的指尖之上。

        在他的指尖激射出十七条横线十条竖线，形成棋盘的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黑子一百八十一枚，白子一百八十枚，黑白子加起来是三百八十一枚，恰好和棋盘的点数相同。

        以星光形成的围棋盘上有九个定星,最中间的称“天元”点。

        “元”是第一的意思,“天元”意为天上最高点。

        棋局犹如星河灿烂，倾斜在峰顶，更有如暴玉碎珠，在半空中形成一个蒙蒙光亮的关口。

        这便是昆仑墟的胜天棋局。

        陌衍白抚了抚衣袖，淡淡说道：“棋局就是最后一关，谁通过最后一关，就是国教道场的修真者。”他本来就对这个由昆仑墟和千机占、云梦泽联合打造的迷津渡不感兴趣，若想要检查这些试炼者够不够修行新道法的资格，一个胜天棋局足够了。

        在漫天的星光下，迷津渡关口站着的试练者们肩头上突然出现翩翩飞舞的蝴蝶。梦貘发出巨大的嘶吼声，似将那些蝴蝶当做死敌，弓起身子，随时就要暴起。千机占的谢清冥长老心中一凛，让梦貘如临大敌的东西……他重重击了一下拐杖，巨大的灵波四散开来。

        众人看着这些五光十色的蝴蝶从自己的肩膀处升起，他们开始还想要凑近欣赏，此时却突然想起什么，露出了最为可怕可怖的神色。梦蝶翩翩飞走，但是无形的幻影蛊术已经落下。

        “梦蝶蛊！这是梦蝶蛊！谁想杀我们！”梦蝶蛊一旦潜入幻境，落下蛊术，没有人可以活下来。

        试练者们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据传一千年前云梦泽大长老瓦刺首创“梦蝶蛊”，用来蛊惑修真者心神，“梦蝶起，杀心起，入梦者，性命无”，这种梦蛊在修真者无法察觉的情况下诱使杀人。瓦刺图谋不轨，觊觎云梦泽掌门之位，直接引发了云梦泽门派最惨绝的一场内斗，蕴虚境界的长老九死十伤，“梦蝶蛊”也从此被修真界视作洪水猛兽，列为第一禁术。

        云梦泽的青叶钧座最受震动，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梦蝶蛊失传了一千年！”根据云梦泽宗派所载，梦蝶蛊对施术者的要求极高，就算云梦泽的掌门亲自到场，也不可能给在场所有人种下。

        他更为震惊的看着陌衍白。“陌掌尊，你什么时候发现他们被下蛊了？”胜天棋局是昆仑墟剑仙秦栗留下来的法器，它根据天地两极五行而打造，铺展开来阴阳转换，造化无穷。可他从来不知道“胜天棋局”可以破解“梦蝶蛊”。

        “众人入局吧！”陌衍白说道。“善胜者不争，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胜天棋局始以正合，终以奇胜。”

        试练者们被陌衍白淡定的语气所震慑，仿佛在陌衍白眼里，梦蝶蛊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们心中有一个奇异的安慰感，昆仑镜正道在此，何所畏惧。

        这个时候，白幽明侧着身藏起蒲玉，他在她的耳边说道：“王乱没有在你身上放蝶蛊，他到底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蒲玉茫然的眼神无法给出他答案。所幸的是，千机占的谢清冥长老震飞了那些蝴蝶，蝴蝶翩翩飞起，谁也看不清究竟是哪个人肩上少了一只。

        大修士们都在问青叶钧座：“既然会用梦蝶蛊，那就是和云梦泽有联系。这个闯入者的身份是谁？”

        青叶钧座还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他绝不可能是我云梦泽的人，在云梦泽，这样的人不会籍籍无名。”施术的人其修真道法绝不在这几位大修士之下，那就必是蕴虚期的人物。普天之下，除了修真四大宗派，还有个别散修已经到了蕴虚期？

        “他的目的是什么？”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也纷纷震怒于这位闯入者的胆大妄为。他隐藏成试炼者这么久，在层层禁制和关卡中并没有被发现，神不知鬼不觉地释放梦蝶蛊，怎么会因惊慌跳崖而重伤。四大宗派的大修士们纷纷释放自己的神识，继续搜寻那个神秘侵入者的位置。

        陌衍白独自站在麒麟崖，合住双眼。

        在无相峰的深处，元辞蹲下身子，用银针试着一片滴着鲜血的草叶。

        鲜血沾着针尖，黑色迅速爬满银针全身，变得漆黑。

        他的脸色整肃，再在怀中掏出一片银丝绡，银绡轻轻罩在草叶上，草叶瞬间枯黄了。

        “是“朝闻道”的毒&药&。”

        他将银绡扔在地上。“一种据说是三百年前隐沦流派制出来的药水，怪不得这个恶人能从长安城全身而退。”

        千牛卫都是修真者，自然有人熟读过《新论》。他们不免诧异的问道：“这世上居然还有隐沦派的传人？”

        “他们炼制毒￥药￥干嘛。”

        元辞：“不为良相即为良医。隐沦要拯救天下黎民百姓，多数都会研习医术。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就是这毒￥药￥名字的由来，这毒药断人生机，原本是减少病人痛苦用的。”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朝闻道，夕死可矣，等着到了五更天，这个人就死透了。”

        属下们相互看着，他们等着这人死透了不是更好，为何他们还要如此着急。

        元辞紧锁眉头。这个人不逃出长安远远躲避起来，反而来到了长安道场，他究竟要做什么。

        “搜索这里，一寸草一寸土都不要放过。”他的眼睛犹如猎鹰一般锐利，望着无相峰的山涧、草丛，查看着动静。他摆了摆手，千牛卫呈伞状散开，向着山涧探去。

        在长安的养心殿外。

        “请圣上保重御体。”

        “下去!”

        内侍监不敢再说，夏逾的居所从不留人伺候，当时皇后贺兰胜雪还在的时候也是如此，而且他独身在养心殿的时候居多，去皇后的长生殿安寝的日子比起外界传闻的来的少，说来黎祝王朝的皇帝多多少少都喜欢独居。

        而夏逾对独处的喜好尤甚，长年所在的养心殿，殿中不留宫女，檐下不留侍卫。

        内侍个个都是大嗓门，在殿外奏事。

        人们都说这位痴情的皇帝在皇后的寝宫留恋不去，伤心过度，长安城中诗人们编写着动人的爱情篇章，传唱了无数遍。

        更鼓敲了三下，夏逾停下签批奏章的朱砂笔，将殿门打开，望着长安西边的那座飞来的山峰，山峰中星星点点，应当是修真者在作法布阵。皇宫静寂，没有人看到这位神明英武的皇帝脸上是何等的厌恶。

        元辞越过山涧，瞧着血迹蔓延着往峰顶上去了。

        “这人为什么不逃下山去，反而上山去了？”千牛卫不敢碰这些充满毒药气息的鲜血，只得跟着一路往上。胜天棋局的点点星光就在他们的头顶之上。

        “坏了，这要和修真者碰上面了。”一个千牛卫停住了脚步。

        “嗯，不对。”元辞盯着血迹，仔细的辨别。

        每一个血点都是一样的，大小，颜色，味道，这是最为精确的复制。可世界上哪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东西。

        “不好，我们被人带进幻境了。我们在幻境里头！”

        千牛卫神色凝重，各自掏出了法器。

        “迷津渡幻境在山腰，阵眼在山石之上。”元辞迅速的转身，望向远处出现的五光蝴蝶。“谁在做手脚？出来！”

        “梦蝶蛊！”“梦蝶蛊！”千牛卫发出惊叫，他们施展各自的法宝，以最快的速度护住自己的命门和肩头。

        元辞身为世家子弟，身负双重属性的灵根。他得修真小流派传授，但修行天赋却可与谢华语并肩。修真界中的有识之士说道，这位绰号“冷面寒枪”的少年将军，曾于行伍之间，一副久经沙场的秉性，与谢华语争斗，若求胜负，胜者为谢华语，若论生死，活着的必然是他。

        他返回长安后向皇帝效忠，与师门断绝联系，此后他的名字在修真界由无数人唾骂。

        他的眼力与天赋同样优秀，他看向山石，喝道。“你不是大修为者，你是什么人！”

        王乱从石头后边转了出来。

        “贺兰候府灭门后，这个人……这个人……杀了千牛卫三十二个人！公主府的玄铃子他杀了七十六个人。不是，不是，他引诱那些人相互残杀的。”千牛卫众人见他，犹如见到了妖魔，紧紧抓着各自的法宝。

        在重重夜幕下，众人看到王乱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元辞望着她，他的手中浮空出现了一把寒铁白蜡枪。

        他的神情冷肃。“你救不了那个人了，他食用了朝闻道的毒药，他会死在当晚。”

        王乱可以判断出他说的是真的，他的额头再次迸出了鲜血。

        血月临身，浊为诅咒。先知者没有能力伤害别人，但天算者用力燃尽寿命便可以，就连行止大先知也不会知道，原来逆转气运，迷惑心神，竟是可以将人置于死地。

        而这是一个悖论，作为先知者，可以预测凡人的未来，天算者更能进一步看破世间的脉络走向。但天算者用诅咒自己为代价，预测自己和与自己密切相关之人的未来只有一次机会，听上去就像上天开的一个恶毒的玩笑。

        他作为最后一个知道贺兰胜雪死去的人，只能在幻境之中，一遍遍听到贺兰胜雪的离别恨语。他进入长安城中之时，贺兰府邸早已已经烧成了一片焦土，他没有救下任何一个人。他能杀尽修真者，避开蕴虚境界的大修为者，但却无法预判到那个逃犯在国教道场的去处。

        他的声音在飞舞的蝴蝶前缓缓流淌。

        “夏逾杀了贺兰皇后，杀了贺兰全家，这是讽刺啊。”他的叹息声遥遥传来。“世人谁会知道呢，谁会知道黎祝之国曾经有八大柱国，百里姓氏流放，贺兰姓氏灭亡，王姓被污叛国。他再杀下去，你们元家又能存世多久，元辞！”

        元辞听到这人叫他的名字，心中一凛。他又是谁？他怎么敢说皇帝杀了皇后？

        或许他可以猜到，在这个世上惋惜世族消亡的人，只有世族子弟。

        他大喝了一声。“妖言惑众！拿你的命来！”他手上的寒铁枪向山石刺去。

        昆仑墟的棋局之阵在苍穹之下，在山峰之间，隐隐有龙吟之声，犹如星海倒流，光芒万端。

        “师兄，什么是胜天棋局？”云梦泽的师弟们问大师兄思嘉慕。

        思嘉慕面现震惊，往常他们总以四大修真门派自居，心中常常腹诽昆仑墟清高傲慢，未必真有实学。今夜所见的关卡中，昆仑墟弟子全部参与其中，心中暗暗佩服，但到了最后一关他才终于明白昆仑墟作为修真门派之祖，是很有这份底气的。云梦泽以幻境起家，他作为掌事师兄学习过的阵法秘术不计其数，但在阵前端详了小半个时辰，仍看不出这胜天棋局的阵眼中枢位于何处，更不要说破阵了。

        思嘉慕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吩咐师弟们小心，率先进入阵门中。

        白幽明和蒲玉已经到了阵门前，谢华语正巧不巧地瞅见蒲玉，瞧着她的脸，心中察觉有些不对。

        蒲玉晕晕乎乎地问白幽明。

        “这关是考验棋艺吗，我没学过。”她跟白幽明交了实底。

        白幽明将她推入门中，赠她一句话。“你一连通了三关，接着来，乱拳打死老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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