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物是人非再相见
麒麟崖上四大门派的大修士们正在安静等待试炼结果。此次升仙大会由昆仑墟陌衍白主持，四大门派皆有修为高深的修真者设计关卡，历时半月正式完成。“无相门”的各派秘藏道法多达万卷，录入到灵石碑中，可见决心。
修罗山上的玉芒长老苦笑着说：“四大门派都是千年的积累才达到今日的规模，如今世事巨变，先辈们苦心研究的道法，只能作为考教年轻人的故纸闲书，不是个滋味啊。”密藏道法素来是各门派的不传之秘，若被宵小歹人偷去抢去，必然酿成大祸。然而如今世间灵气骤多，它们反成了不能入口的毒药。
千机占的谢青冥长老望着山下渐散的人群，瞧着他们面有喜色，摇头说道：“那些小门小派的试练者们在无相门失败，硬记住这些功法，再交于他们的师门，那倒坏事了。”
升仙大会的初衷是试行新道法，昆仑墟玉衡殿的观测结果还没有传扬出去，根据昆仑墟的推算，十年后天地灵气将彻底与修真者产生排斥，天下修真者，尤其是修炼仙剑道的修真者将面临灭种的可能。陌衍白奉命覆灭魔宫的起因，正是因为四大门派的许多长老在迈入陶铸境界引灵气入体时全部走火入魔，修真界的灾祸近在眼前。这些将引爆天下修真者恐慌的消息，被四大门派一直按压着，他们起意在长安附近建立国教道场，和皇室夏家订下盟约，在年轻人身上推行新道法，换取修真界的生机。
升仙大会对于参加试炼的修真者来说，代价是毁去一身修为，而对于四大门派来说，则是他们孤注一掷的选择，没有其他的办法。
在麒麟崖上，皇族的代表镇国公主坐在凤椅之上，凤眼入鬓，极有美貌也极有威势。她和其他修真者的关注角度不同，时时关注着通关的人数，听到修真弟子连珠价的禀报，微微点头。“修真者没有修为便是凡人，天地大道视仙凡平等，再造修真仙途，正是此次升仙大会的意义所在。”
这句话听得众教派的真人不以为然。纵然不以灵根论，修真者也是和凡人不同的，三道山门拦下了十之八九的凡人，现在还在通关的试练者中，修真者占了绝大多数。再说天地大道要真的视仙凡平等，就不会有夏家这样的逆天血脉。夏氏血脉中天生具有压制修真者的绝对力量，邪祟不侵，自身免疫修真法术。历朝历代，修真流派针对皇族的所有暗杀，全部以失败告终。史书记载曾有一名大修为者，行刺向黎祝第九任皇帝，御前护卫被杀得精光，他却在触碰到皇帝的一瞬间，当场化为齑粉。
一座惊仙阵守的只是一方城池，修真者恪守“凤州地界下云行，长安都邑弃仙名”的约定，几百年间不敢违背，夏氏血脉才是真正的原因，在这个修真者满地走的时代，夏氏江山犹如铁桶一般，天授皇权得到最为强力的证明。
大修士们点头称是，陌衍白站在彰灵台中央，在他的身侧正是升仙大会的阵法中枢。他背手而立，道袍猎猎，这座搬来的无相峰一草一木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镇国公主心生好奇，向坐在一旁的行止大先知悄悄发问道：“大先知，在彰灵台上的众门派真人里，为何唯独他的年纪这般年轻。”镇国公主手下的玄铃子，虽然也算修真者，但她对于修真界的山中修士还是感到陌生。
行止大先知向镇国公主欠身行礼，行的朝廷礼节。“先知者”隶属长安天谕殿，拿着皇家供奉，并且掌管国家的天文历法，和其他修真者不同。
“公主殿下，您看到的在座大修士们都在蕴虚境，这位陌衍白陌掌尊和他们并肩，只用了一百三十五年。”
镇国公主微微吃惊，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那也太年轻了些，这次升仙大会如此重要，昆仑墟只派个年轻人出来主持，不怕不能服众吗？”
行止大先知笑了笑。“此次升仙大会推行的新道术，这位陌掌尊以身试炼，不仅没有陨落境界，反而法力精进，他来主持最为合适。昆仑墟掌门何虚冲将亲妹许配给他，已经早早将他视作继任掌门培养了。”
“原来他就是瑶池仙子的未婚夫。”世人总将瑶池仙子和她作比较，她显然听过瑶池仙子的名头。
这个时候，彰灵台的传音阵中发出柳道姑的声音。
“青叶钧座，座下柳茹慧镇守第三道山门，幻字石碑出了问题，最后一个试练者只有十一字道文，请钧座示下。”
段青叶是此次云梦泽派出的大长老，他的位次仅次于云梦泽掌门，在门派中有独断专行之权，敬称他为青叶钧座。柳茹慧道姑先向段青叶请示，但彰灵台的诸位真人都已经听到了。
“这位道友，十一字道文出自哪个门派。”
传音阵中，柳道姑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
她知道这是昆仑墟的陌衍白陌掌尊，于是谨声回道。“普罗山，玄云迷录。”
普罗山的玉芒长老登时喷了香茶。“我普罗山玄云迷录一共八万六千四十二个字，哪来的十一个字。”
第三道山门前，就只有柳道姑和蒲玉两个人，白幽明背完云梦泽的《锁心法决》九千余字，又在柳道姑的查验之下分毫不差。他倒是想要留下来，却被柳道姑一个拂尘抽过去，送到下一关去了。
蒲玉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孩一般。
石碑上显示的道藏经文用金色篆体刻写的。
“行此法，忌淹污，行死丧之家。”确实是这十一个字。
柳道姑始终抓着蒲玉的脉门。她不断催入灵劲儿，按着常理来说，若是隐匿修为的修真者体内会激发出相应的抗力。柳道姑的境界在陶铸中期，这灵劲儿催入体内，低境界的修真者与其抵对，非死即伤。然而这股灵劲儿进入她的身体犹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应。
蒲玉无辜地看着她。
她被柳道姑抓着，试了无数次。石碑上的灵阵，就只有十一个字。
柳道姑手握传音石，听到那个清冷的声音说。“带着人和灵碑，到彰灵台来。”在她身边，方才还力证自己清白的女子，显示出再没有过的惊慌之色。”
柳道姑以为她自知奸计败露，哼了一声。“你现在才知道害怕吗？晚了！”捏着她的后脖领，唤来飞剑，踏剑飞向彰灵台。
蒲玉一听就能听出陌衍白的声音，她惊慌极了。当时她虽然听说升仙大会由陌衍白主持，但想到试练者那么多人，他们是很难见上面的。
她并没想过要见到他。
片刻间，柳道姑挟着蒲玉乘着剑光而至，到了彰灵台。众门派的大修士眼光如矩，他们只打量了蒲玉一眼，便已经知道她是个凡人了。
柳道姑念出法决，灵石碑在她的手中由小变大，立在众人的眼前，果然就是那金灿灿的十一个大字。
“你上手去摸。”柳道姑厉声向蒲玉说道，见她抖如筛糠，没有反应。
柳道姑更以为她心中有鬼，抢身过去，拉着她的手按在灵石碑上。
白光消散在碑面上，那十一个大字再次出现。柳道姑一脸震惊，这个凡间女子还敢在大修士面前捣鬼不成。
玉芒长老走上前去，望向灵石碑。“普罗山的洞天福地中，所藏的玄云迷录原本是一册只有一半真字的无字天书，后由我派的奇人异士译出了所有无字的部分。玄云迷录有原本和译本两册，这是当时查勘的出了错误，把几百辈子老祖宗的东西输进去了？”
他默了一会，摇了摇头。“不对，不对，灵石碑随机抽选的经文总不能每次都是残破的玄云迷录吧。那这个女子的运气未免太好了。”
石碑的灵石，是寒冰湖的索冰玉，与天地同寿，本身具有极强的灵性。柳道姑随手抓住一个奉茶的道童，道童的双手一碰碑身，数以万计的碑文刻字层层叠叠浮散在空中，金光灿灿，蔚为壮观。
大修士们也一一上前查看，这块灵石碑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了蒲玉的身上，灵石碑没有问题，那就是人的问题了。
这个凡间女子也确实令人奇怪。她站在彰灵台上，双肩抖动，头始终没有抬起来过。
“你叫什么名字？”
“陌掌尊问你话呢，为何不答！”柳道姑厉声喝道。
蒲玉低着头，看着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身影向自己走了来，站定在她的面前。
“你很紧张。”
她慌乱的抬起了头……一年过去了，他的面容依然俊美无俦,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周身犹如笼罩著一层轻烟薄雾，似真似幻，似非尘世中人。她心中苦涩，他当然并非尘世众人，青华帝君是东方世界之主，风姿气质无人可比，他的法力神通绝伦，在三万年前的天劫之战中以一己之力就能挡住混沌之气漫延世间，些许仙泽就能使一株水草飞升仙界。
他是她高不可攀的恩人。
蒲玉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陌衍白并不认识自己的，他认识的人是俞蕊珠，那个最糟糕的第三世已然结束了。
“得见仙人不胜惶恐，我叫蒲玉，大人。”她刚一出口，自己竟愣住了。她下凡历世造劫，三生三世因他而死，凄惨至极。而青华帝君实际上不认识自己，她在天界地位低贱，每次求见于他都被拒绝，当她被选定为他勘破情关的人选时，他已经轮回转世去了。此时此刻，她才算有了机会可以正式介绍自己。
陌衍白冷冷淡淡的眼神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作为升仙大会的主阵者，他能断定这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蒲玉低下头，心情逐渐平静。
她来升仙大会，是为了可以踏上修真之路，当她成为一个很强大的人，或许，到那时候，她再将一切舍给他，就能还债了。她也就真的可以不必再见他了。
彰灵台上山风阵阵，她的头发被吹得乱极了。
以草木之身，一步登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时时不敢忘记。
可有一句话她一直想问而没有机会问。
时光荏苒，转世的陌衍白应该也没办法回答她，她想问青华帝君的问题吧。
“你为什么要给我一株蒲草这般永生不死的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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